簡淳很好奇,她停在明媚的身邊,不解地問道:「怎麼穿著外套呢?不熱嗎?」
「報告!手臂上有傷口,不能曝曬。」
簡淳思索了片刻,然後說道:「軍訓要求統一著裝,既然如此,大家都把外套穿上吧。」
聞此,隊伍頓時一片哀嚎。
「別了吧教官,天這麼熱,穿外套得捂出痱子吧。」
「不想穿外套。」
「怎麼要幾十個人將就一個人啊?」
簡淳也一下子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明媚不想讓教官為難,也不願意牽扯其他同學,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迷彩外套脫了下來。
於是眾人清晰地看到,明媚手若柔荑,可手臂上卻有著一大塊醜陋可怖的疤痕,與周圍白嫩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更加觸目驚心。
眾人都不再說話了。
偏偏賀嘉禾驚呼一聲,感嘆道:「天哪,好噁心好嚇人,怎麼弄的啊?」
聽到「噁心」和「嚇人」這兩個詞彙,明媚尷尬地笑了一下,想回應些什麼,可她偏偏是淚失禁體質,情緒一激動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霎時便紅了眼眶。
她眨了眨眼,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串一串地落下,止都止不住。
賀嘉禾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了嘴巴,眼神里滿是懊惱。
不多時,旁邊的一位女老師便來詢問情況,把明媚帶去主席台休息了。
隊伍於是恢復了平靜。
簡淳這才有機會走到何曦面前。
她盯著她的臉,總覺得很怪異。
只見她的眼神始終向下,不敢與她對視,白皙的小臉上有著淡紅色的像是五指一樣的印記。
簡淳往下掃了一眼,視線觸及左手,停住了。
女生的手指十分纖細,大拇指貼著食指第二關節,手臂自然下垂貼緊大腿。
十分標準的軍姿。
唯一不和諧的,便是手背上那一塊紅褐色的擦傷。
簡淳依舊好奇地問道:「你呢?為什麼穿外套?也是因為手臂上有傷口不能曝曬嗎?」
簡淳是屬於「溫和」那一掛的教官,她覺得就算是軍訓,可學生們畢竟不是真的「兵」,二者還是要區分開來。
只要何曦說一句「是」,她便會讓她同明媚一樣,前去主席台休息。
可是她沒有說「是」,反而搖了搖頭。
簡淳只好繼續問道:「那有其它的原因必須要穿外套嗎?」
何曦還是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為了方隊服裝的統一,把外套脫了吧。」
於是,簡淳親眼看到,脫下迷彩外套的何曦,雙臂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淤青,連塊雞蛋大小的好皮膚都找不到。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忙問道:「怎麼弄的?」
「不小心摔的。」
經驗告訴她,這麼多密集的淤青,絕對不可能是摔的!簡淳又看了看她臉上淡紅的手掌印,心內已猜出了七八分。
她清了清嗓子,大喊一聲:「全體都有!稍息!立正!軍姿半小時。」
再然後,她看著何曦,低聲道:「你跟我過來。」
簡淳帶著何曦走到樹蔭下,特意換了一副更溫和的語氣:「你老實跟教官說,你手臂上的傷究竟是怎麼來的?」
「摔的。」
「如果受委屈了,一定要跟老師家長說,他們一定會為你做主的,不要自己硬撐著,懂嗎?」
聞此,何曦的眸中有異樣的情緒在閃動,她有點想哭,又覺得好笑。
養母剛去世那一年,她正讀小學,同桌男生嘲笑她:「何曦媽媽死嘍,何曦是沒有人要的野孩子嘍。」
她當即與對方大打出手,把對方打得痛哭流涕、鼻血直流。
結果請家長時,養父不論對錯,只論結果,不由分說給了她一巴掌,還要她向對方道歉。
她向養父解釋原因,養父卻說:「你本來就是孤兒。」
那一刻,何曦明白了,母親死後,再沒有「家長」為她撐腰了。
初中,第一次被寧小朵欺凌時,她第一時間報告了班主任,結果因為寧小朵父母的身份,到最後也是不了了之,換回來的卻是加倍的欺凌。
所以,又有什麼用呢?
想起過去的糟心事,何曦忍不住笑出了聲,看到簡淳不解的神情,她再一次篤定道:「教官,真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要不我再示範一遍給您看?」
笑聲,以及煞有介事的解釋。
這兩個操作直接把簡淳搞懵了,她眉毛皺成川字,思索了一會,才說:「歸隊吧。」
……
一周的軍訓很快就結束了,又過了幾天,溫婉來學校報到了。
溫婉,名字挺柔,性格卻是大大咧咧的。暑假回鄉下爬樹,從十幾米高的樹上摔下來,幸好只是骨折,在醫院裡住了些日子,因此才姍姍來遲。
溫婉回到學校的第一天,就拄著雙拐走到了何曦的面前,提著一隻腳,雙手合十,嘟著嘴巴乞求道:「何曦,我可以跟你換個位置嗎?我想跟明媚坐一桌,我跟她是好朋友。」
原來明媚的外公外婆和溫婉住同一個小區,每年寒暑假,明媚都會到外公外婆家來玩,恰好認識了溫婉,漸漸地,兩人便成了好朋友。
何曦不想跟黎星嶼做同桌,可看到溫婉的模樣也確實不忍心拒絕。
她點了點頭,收拾好書包後便前往黎星嶼的位置了。
她將書包塞進桌膛里,回過頭看了看明媚,見她正與溫婉談笑風生,心裡不由得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從哪裡竄了些酸氣出來,直熏得她眼睛疼。
她瞟了一眼身旁的黎星嶼,見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眼神非常複雜,像是憐惜,又像是自責。
她看不懂她的眼神,索性不再理會。
何曦至今也想不明白,黎星嶼當初為什麼要給她遞情書?害她遭此無妄之災。
她的情書里字裡行間滿滿的全是愛,卻又在她遭受寧小朵的欺凌之後不聞不問。
說的跟做的完全不同,真是虛偽。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課間,同學們紛紛拿著運動服走進了更衣室。
何曦也從書包里拿出裝運動服的袋子,前往女更衣室。
剛進門,便看到寧小朵坐在正對面的台柱旁,微笑著看著她:「曦曦,等你好久了,你總算來了。」
「曦曦」二字是黎星嶼在情書里對何曦的稱謂,寧小朵經常用這個稱謂來噁心她。
寧小朵手撐著站了起來,雙手抱胸走到她的面前,揚著下巴說道:「下節課我體育課,忘帶運動服了,借你的用用唄。」
「我下節課也是體育課。」何曦下意識地將懷中的袋子抱得更緊了些。
寧小朵才不管這些,她向身邊的女生努了努嘴,女生會意,立馬伸出手,用力地將袋子扯了過來,再遞給寧小朵。
寧小朵接過袋子,故意捂了捂鼻子,嫌惡道:「一股子騷味。」
一個女生附和道:「寧姐,沒多餘的運動服了,將就著穿吧,總比蛙跳三圈好啊。」
「也是。」
寧小朵點點頭,撇嘴道:「也不知道學校幹嘛立這個破規定,體育課必須穿運動套裝,違者蛙跳三圈,三圈蛙跳下來,第二天怕是路都走不了了。」
她突然看向何曦,明知故問:「何曦,你說對吧?」
何曦沒有回答,眼看著她們揚長而去。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校服褲子,硬邦邦的,沒有彈性。
也不知道校領導怎麼想的,把校服換成這種料子,一點都不方便。
還是懷念剛進學校時,可以直接穿著校服上體育課的日子。
不多時,明媚進來了,看到何曦立在門口,便好奇地問道:「何曦,下節課體育課哦,你不換運動服嗎?」
「沒有運動服。」
明媚思索了一下,然後把手中的袋子遞給何曦:「你穿我的吧。」
何曦連忙搖頭:「不行,那樣你會挨罰的。」
「不會的,你放心。」明媚把袋子塞進何曦的手中,解釋道:「你穿我的,溫婉腳受傷了,不能上體育課,我正好穿她的。」
說完,像是怕何曦拒絕似的,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何曦囁嚅了一下嘴唇,低下頭看了看,是一套淺灰色的運動服。她從袋子裡將其取出,薰衣草香味便撲鼻而來。
她走進一個無人的更衣間,將運動服換上身。
她身高一米六九,要比明媚長得高些,因此褲腳跑到了腳踝以上,但總的來說還算合體,沒有多大影響。
上課鈴聲叮鈴鈴,體育老師周洋吹響了口哨,高二5班體育委員秦依然便號召班上所有學生,讓大家按照軍訓時的站位,集合在體育老師的正前方。
在各式各樣的運動服中,明媚身著校服,反而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何曦不由得緊張起來,她不是說她穿溫婉的運動服嗎?怎麼還是穿著校服?
下一秒,她想明白了。
溫婉既然都已經摔傷了腿,自然是不用參加體育課的,所以她壓根不用帶運動服。
而明媚說她穿溫婉的運動服不過是個藉口,只是為了讓她心安理得地穿上她的運動服罷了。
果不其然,明媚被周洋單獨叫出列。
「怎麼不穿運動服?」
明媚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說:「對不起老師,我不知道要穿運動服。」
周洋疑惑:「怎麼會不知道呢?」
體育委員秦依然急忙說道:「周老師,她是新同學,這學期才轉到咱們學校來的。」
周洋看了她一眼,然後說:「就算是新同學,可校規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啊,而且我不信你們班主任沒在班會課上強調過。」
秦依然舉起右手,伸出四個指頭,信誓旦旦地說道:「這學期老班還真沒有強調過,我發誓。」
賀嘉禾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這秦依然真是撒起謊來毫不臉紅,鍾老師明明就說過,還在這兒胡說八道呢。
「真的沒有嗎?」周洋的表情滿是懷疑。
「真的沒有!」秦依然激動地說道,「不信你問其他人。」
周洋看向班上的其他同學,他們都知趣地搖了搖頭,只有賀嘉禾一根筋,反駁道:「鍾老師明明就說過,你們沒認真聽嗎?」
那一刻,全班靜默了,秦依然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吐槽道:「賀嘉禾你丫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好,很好!」周洋拍了拍手,「都學會合夥欺騙老師了!秦依然,你也給我出列!」
秦依然苦著臉,站在了明媚的身邊。
周洋看著明媚說:「上體育課不穿運動服,違反了規定,本應處罰蛙跳三圈,念在是新同學的份上,蛙跳一圈即可。」
「是,謝謝老師。」明媚沒有反駁,坦然接受了。
「剩下的兩圈……」周洋把頭轉向了秦依然,繼續說道:「秦依然,你來補上。」
「是——」秦依然低著頭,卻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
周洋說:「開始吧,你倆什麼時候跳完什麼時候開始上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