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了, 窗戶的玻璃也罩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有同學在教室中間的窗戶上面畫了一個小小的愛心。
晚自習上,何曦有一道數學題不太明白,便回過頭想讓明媚給自己講一下, 回過頭正好看見明媚把右手放在嘴邊哈著熱氣。
細心的她便把這一畫面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晚上把她們送回家後,回去的路上看見有一家兩元店還沒有打烊,她想也不想便走進去了,她想給明媚買一副半截手套,既可以保暖又不妨礙寫字。
她剛走進店裡面, 老闆娘就走上前來熱情地打著招呼:「同學,要買點什麼?你來得真巧,再遲些就要關門了。」
「有半截手套嗎?」
「有有有, 跟我來。」
老闆娘把何曦引到相應的位置後, 便站在她身旁守著她,見何曦挑來挑去十分糾結,老闆娘站不住了。
「這個這麼樣?」老闆娘從貨架上取下一副紅色手套,「這顏色鮮艷,就適合年輕小姑娘, 上面還有幾朵白色的雪花點綴。這不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嘛,紅白相間,很有節日氛圍呢。都是剛進的貨, 今年的新款, 買它錯不了。」
何曦接過老闆娘遞過來的手套, 來回看了看,果然精緻可愛,上面的雪花圖案確實是點睛之筆, 很有過年的氛圍。明媚喜歡紅色, 何曦估摸著她會喜歡這個手套, 於是對老闆娘說:「就這個吧。」
走到收銀台時,何曦突然又躊躇起來。她想起之前明媚極少主動接受她的禮物,怕她拒絕,思慮片刻後,她便有了打算。
她問老闆娘:「這種手套有沒有配套的呀?」
「是要情侶款嗎?」
「不是,我想買兩副這種款式的手套,但是又不希望兩副一模一樣。」
老闆娘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後說:「我懂了,姐妹款是吧?店裡還有一款聖誕老人的,也是紅色打底白色點綴,要去看看嗎?」
「不用了,直接拿過來吧,一起結帳。」
次日早自習上課之前,何曦把聖誕老人手套放到溫婉桌上,又把雪花手套放到明媚桌上,笑言:「天氣寒冷,小心凍手,給你們倆一人買了一副手套,不許拒絕!」
昨晚何曦已與溫婉打過招呼了,所以溫婉倒不意外,便拿起桌上的手套,假裝欣喜地說:「哇,太好看了吧!謝謝你啊何曦。」
溫婉拆開包裝,把手套戴在手上,然後舉起手在眼前不停地翻轉著手心手背,讚嘆道:「真好看。」然後她又趕緊催促著明媚說:「阿媚,你也趕緊戴上,我看看整體效果!」
在溫婉的催促下,明媚像一陣浪一樣,來不及思考便被推著向前走。
於是她直接拆開桌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戴上了。
很合適。
溫婉也不愧是一個合格的僚機,便在一旁不停地讚嘆著「好看」。
明媚低下頭看著手上的手套,眼裡閃過一絲雀躍,然後她抬起頭微笑著對何曦說:「謝謝,我很喜歡。」
下午的體育課,賀嘉禾、許言和歐雅諾來了例假,因此沒有去操場。
自從那次何曦搜集了全班女生經期時間,並向體育老師建議讓「特別時期」的女生在教室休息,不必去上體育課之後,班上就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例假期間的女生,都可以在教室好好休息,不必上體育課。
教室里只有賀嘉禾、歐雅諾和許言,三人便開始肆無忌憚地八卦起來。
歐雅諾說:「嘉嘉,我聽說明媚好像和李不凡在一起了。」
「不會吧?」賀嘉禾張大了嘴。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他們說李不凡邀請明媚去她家吃飯,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胡說的。」
賀嘉禾蹙了蹙眉說:「我本來以為明媚喜歡何曦呢。」
歐雅諾震驚道:「我的天哪!賀嘉禾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李不凡和何曦,這不明擺著嗎,不選李不凡那都是腦子有問題。」
賀嘉禾不滿地撇了下嘴:「何曦、何曦也沒有那麼差吧……」
另外兩個人沒有捕捉到賀嘉禾這句話的更深層含義,許言瞥了她一眼,輕笑道:「嘉嘉,你有沒有覺得,何曦喜歡溫婉啊?」
「嗯?」賀嘉禾皺眉,「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你聽我給你分析,你看啊,以何曦過往的脾氣,那是誰都不怕的。但是啊,我這學期才發現,何曦不敢跟溫婉對著幹,無論溫婉怎麼說她,她一句話都沒還口。還有啊,她經常給溫婉買早餐,還順帶幫她閨蜜一起買,這是什麼,愛屋及烏!就今天上午你看見沒,何曦怕溫婉手冷,給她買了手套,連明媚那份都給買了。而且你沒發覺何曦特別喜歡跟溫婉黏在一起嗎?天天晚上都送她回家呢!這還不明顯嗎?」
「哈?」賀嘉禾有些難以置信,她原本以為何曦喜歡明媚,可經許言這麼一分析,她也有些動搖了,竟然覺得她說得還挺有道理。
歐雅諾似乎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她捂了捂肚子,痛苦地說道:「一來姨媽就拉肚子,真是煩死了!你倆要不要去廁所?」
賀嘉禾搖了搖頭:「我不去。」
「我陪你,我也想上廁所!」許言站了起來,「你多帶幾張紙,一會分我一點。」
「你自己來,要多少自己扯。」歐雅諾把一包紙遞到許言面前。
看著歐雅諾和許言消失在窗邊,賀嘉禾無奈地嘆了口氣。
此刻,教室里只有賀嘉禾一個人,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百無聊賴地轉著筆。
天氣寒冷,手指變得不太靈活,她放下手中的筆,抬起右手在嘴邊「哈」了一口熱氣,又盯著何曦的位置發呆。
賀嘉禾坐在溫婉後面,早上何曦送手套那一幕自然完完整整地落進了賀嘉禾眼裡,她想起之前許言的分析,又想起過往的一幕幕畫面,又聽說何曦每天都護送溫婉和明媚回家,不由得有些沮喪。
賀嘉禾跟何曦從小就認識,那時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們一起上學,一起玩耍,一起放學。就連去青林市比賽,她們也要手牽手一起坐車。
可是後來,何曦媽媽車禍去世,何曦就開始被孫霆羽欺負,賀嘉禾害怕,因此不敢告訴老師家長。
到了初中,又多了一個更不好惹的主,寧小朵不僅對何曦百般欺凌,還不許班上任何同學跟她玩,要所有人都跟何曦絕交,否則便是跟她們作對。
那時賀嘉禾還是何曦的朋友,被寧小朵視為眼中釘。後來她實在無法忍受了,也學著其他人給何曦寫了絕交信。
自那以後,何曦就再也沒有主動跟她說過話。直到這學期,因為換位置的事情,她才主動開口,不耐煩地催促著她,讓她快一點。
印象中,那時候的何曦自從收到一封封絕交信後,就一直是「看破世俗」的態度,有人欺負她,她不吭聲、不還手,仿佛一切與她無關,臉上的表情常年都是淡淡的,孤僻、靜遠,遺世獨立。
高一下學期,何曦第一次逃課,還動手打了寧小朵,賀嘉禾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生氣憤怒的表情,她漲紅了臉,脖頸青筋暴起,像是一頭髮狂的野獸,令人感到害怕。
從那以後,何曦的性格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經常打架鬧事,因為她,班裡的操行分被扣得一乾二淨,賀嘉禾又是紀律委員,為此十分頭疼。
想著從前的情誼,賀嘉禾偶爾也會勸勸她,但她從來不聽,白眼一翻只當耳旁風,呼呼便過了。
於是賀嘉禾僅存的那點愧疚和悲憫也被消耗殆盡了。
她也開始覺得她不可理喻,覺得她暴力、野蠻、壞透了,也不給她好臉色看了,一逮著她的過錯就向老師揭發,向何思城告狀……
她都覺得自己很過分,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這麼處處針對她,是不甘?還是報復?
可是運動會期間,她被韓芽為難,何曦突然出現,就像是傳說中從天而降的騎士,拯救了公主。
賀嘉禾無比感激,在她護送她回操場那一段不長也不短的距離,她想了許多,最終決定向她道歉,並詢問她還能不能跟她做朋友,可是當她說她沒有拆開那封絕交信,因此絕交不作數時,賀嘉禾的內心受到極大的觸動。
如果當初沒有送出那封絕交信,如果當初就把她被欺負這件事情告訴老師家長,如果當初選擇和她站在同一戰線……
可惜,沒有如果。
賀嘉禾又想起了運動會閉幕式結束後,班主任去教室外和生物老師談話,錢子樾埋怨女生長跑沒有拿名次,她剛和錢子樾爭論完,何曦就站出來數落錢子樾了,甚至還和他打了起來。
她以為何曦為自己說話,站在自己一方,便是不計前嫌了。
可是這段時間,她總把目光放在何曦身上,才發現何曦對待溫婉和明媚如此不一般。
何曦到底是喜歡溫婉?還是明媚呢?
賀嘉禾心上煩悶,又拿起筆在指上轉動著,卻因為心事沉重,沒有轉好導致筆掉在了地上,她連忙蹲下身去撿,卻不小心瞥到何曦的椅子下方掉落了一個環狀物體。
她好奇地走到何曦位置上,彎下腰拾起了它。
是一枚銀色的戒指。
賀嘉禾回想起,從上學期開始,何曦的左手食指上確實常常戴著一枚戒指,想必是她不小心掉落的吧,她剛想放進她的抽屜里,卻驀然發現戒指內側刻著兩個字母——
WW
WW,溫婉?
她真的喜歡溫婉?
賀嘉禾顫抖著手指幾乎就要拿不穩這枚戒指,想起那天在翼然亭看到何曦和溫婉兩人不亦樂乎地下著棋,她的眼裡不禁閃起了淚光。
這時,教室門被人推開,來人正是何曦。
賀嘉禾連忙抬起頭,把眼淚重新放回眼睛裡,她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問道:「何曦,你怎麼回教室了?」
「我東西掉了,回來找找。」
「是這枚戒指嗎?剛好在你椅子下看到。」
「對對對,就是它。」何曦從賀嘉禾手中接過戒指,熟練地把它戴在食指上,「謝謝啊,我先回操場了,一會還要集合。」
看著何曦離開教室,還順手帶上了門,賀嘉禾覺得心裡十分落寞,她想起「WW」這兩個字母,又瞥了眼溫婉的位置,不禁微微嘆了口氣:何曦是勇敢的騎士,自己卻不是她要守護的公主。
可是,甘心嗎?
不甘心,不到南牆不死心。
正是之前的膽小怕事,才讓自己與何曦決裂,賀嘉禾心裡多了一股勇氣,她深吸一口氣,連忙走出教室去追尋何曦的步伐。
茉莉花樹旁,她叫住了何曦。
何曦回過頭:「有事嗎?」
賀嘉禾環視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後,便走上前去:「何曦,你有喜歡的人嗎?」
「問這個幹嘛?」
「好奇。」
「有啊。」
賀嘉禾心下一沉,便試探著問:「是你戒指上那個名字嗎?」
何曦聞此,便伸出左手,用另一隻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旋轉了一下上面的戒指,再抬頭看著賀嘉禾:「你看見了?」
五雷轟頂——
賀嘉禾的心跳停了半拍,她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賀嘉禾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這時何曦又補充道:「沒錯,是她。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告訴她,等到合適的時間,我會向她表明心意的。」
賀嘉禾怔在原地,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從她口中聽到這個事實,她還是不能接受。等到何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後,她這才跑進翼然亭,輕聲啜泣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