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這時, 7路公交車緩緩停在了公交站台,車門打開,男人吊兒郎當地走上了車, 何曦來不及思考,急忙迎了上去,跟在他身後上了車。
司機師傅看見他後,當即就皺了眉頭,催促道:「有卡刷卡, 沒卡投幣,不然就下車。」
「嘿嘿,捎我一程唄, 我就只坐到南城大學站。」他嬉皮笑臉, 歪著靠在投幣箱旁,卻絲毫沒有要刷卡或是投幣的動作。
看起來他似乎經常坐公交車不投幣,司機師傅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卻沒有關閉車門的意思,繼續強硬地說道:「任焰, 你給我下車,別擋著後面的乘客!」
司機師傅叫他任焰?他真的是任焰?真的是上一世殺害明媚的任焰?何曦牙齒忍不住地打顫,就在那一剎, 她恨不得立馬衝上前去, 將他扭送去公安局。但隨即理智還是將衝動打敗, 她努力抑制激動氣憤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氣。
從剛才的表現來看,司機師傅肯定認識他, 她看了眼師傅脖子上掛的工作牌, 迅速記下了師傅的名字和工號。
司機和任焰繼續僵持著, 一個不肯投幣,一個不肯開車,車上乘客有些失了耐心,在後面抱怨催促著。
這時,何曦卻從懷裡摸出四枚硬幣,「哐當哐當」投進了裡頭,然後對司機說道:「師傅,我幫他投了,您繼續開車吧。」
司機師傅再次嘆了口氣,瞪了眼任焰,轉而向何曦說道:「小姑娘,你就不應該幫他,他每回都這樣,死皮賴臉的。」
「沒事,」何曦解釋說,「我正好有零錢。」
任焰上下掃了何曦一眼,撇著嘴,像是這件事本就該她來做似的,連句謝謝也不說,大搖大擺地往車廂裡面走去,直接就坐在了愛心專座上。
何曦平靜著表情,默默走到了他後面的空位上,方便隨時能觀察到他的動向。
到南城大學站的時候,任焰下了車,何曦也跟著他下了車,默默跟在他後面,保持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跟著他兜兜轉轉繞了幾圈路,最終來到了火車站附近。
他鬼鬼祟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再然後,慢慢靠近垃圾桶,在垃圾桶里翻找出了一瓶喝了一半的可樂,以及半個麵包。
再然後,何曦便親眼目睹他將那半個麵包一口一口塞進嘴裡,又打開可樂,「咕咚咕咚」喝進了肚裡。
何曦瞠目結舌,遲遲不敢相信。
這真的是上一世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嗎?怎麼如今反倒像一個窮途末路的流浪漢呢?
任焰「吃飽喝足」後,便繼續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火車站附近的一棟爛尾樓中。
何曦眼看著他走了進去,半天都沒有出來。
她等得不耐煩,也生怕他會從另外的出口離開,猶豫半晌後,還是決定走進爛尾樓,尋找任焰的蹤跡。
她沒有選擇從正門進入,而是從另一邊還支著木頭的窗戶爬了進去。
一樓平層十分空曠,除了幾根承重柱、幾堆報廢的鋼筋磚頭水泥之外,空無一物,沒有視野盲區,一眼便可將畫面全部收攬。
任焰沒在這裡。
何曦把目光轉向了前方的半成品水泥色的樓梯,連欄杆都沒有裝,很是危險。
她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踏上了樓梯。
樓梯是DNA螺旋狀設計,何曦繞著圈,貓著步子,悄無聲息地往上爬。在快要到二樓平層時,偷偷彎下了腰,探著腦袋查看著二樓平層的情況。
不多時,便看到了睡在承重牆旁的任焰。
他的腦袋頂正對著樓梯,因此絲毫沒有注意到樓梯處的何曦。
他在承重牆旁用紙箱子鋪了個簡易的床,蜷縮著躺在床上,將一團破舊的髒兮兮的棉被蓋在自己身上,不一會兒,像是覺得身上哪裡不舒服一樣,從紙板上翻爬起來,笨拙地脫起了自己上身的衣服。
他把外套脫下後,裡頭只穿了個像是被老鼠咬過的破爛背心,沒一塊好料,然後又繼續躺回了紙板上。
何曦怔住了。
沒有紋身。
他的手臂上沒有紋身。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媚分明說過她在高歌KTV看到的那個人手臂上有著罌\粟紋身,而且何曦上一世與代號「炎火」的犯罪分子搏鬥時,也的確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罌\粟紋身。
他的手臂2012年和2024年都有著罌\粟紋身,在2013年卻沒有了?
難道說她的感覺是錯誤的?炎火、任焰和禮堂里的那個男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可眼睛和眼神不會騙人啊,他們的眼神如出一轍,完全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上一世,最後關頭,炎火那句話不就是變相承認他就是任焰嗎?
看著前方的任焰就要進入夢鄉,何曦思慮了片刻,直起腰杆,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她必須要確認自己內心的猜想,哪怕她的猜想是錯誤的,哪怕眼前的人真的是上一世殺害明媚的任焰,哪怕以身犯險……
她毅然決然地介入了這條線,從今往後,她和明媚的命運便緊緊綁在了一起。
想要傷害明媚的話,先從她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何曦繞到任焰的面前,死死地盯著地上睡覺的任焰,似乎要從中看出什麼破綻來。
地上的男人似乎也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睜開眼看見來人是何曦後,便翻身起來坐著,把外套穿在身上,疑惑地問道:「是你?你來做什麼?」
何曦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片刻後,卻是微微地將眉心蹙攏。
不對,二者雖然有著一模一樣的長相,但是氣場和眼神完全不同,如果說上一世殺害明媚的「任焰」像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面前的這個人頂多是地痞無賴,身上並沒有凶戾的殺氣。
「叔叔。」何曦佯裝怯生生地開口,「我們學校在舉行一對一幫扶活動,剛剛我在公交站看到了你,覺得你可能需要我們小組的幫助,所以就冒昧地跟了上來,不知道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幫扶對象?」任焰皺眉,「有錢領嗎?」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為你向學校向社會申請補助金。」
聞此,任焰眼中露出了貪婪的光芒,臉上登時就有了笑容,他忙不迭地點點頭說:「行行行,只要有錢領,我願意配合。」
何曦乾脆演到底,從兜里拿出筆記本和筆,並撕下一頁空白紙,再將它遞給任焰:「叔叔,麻煩你留個電話,我為你申請到補助金後方便聯繫到你。」
任焰卻沒有伸手來接,只是從兜里摸出手機,扔到棉被上,不滿地抱怨道:「我連話費也充不起了,哪兒還有錢用手機啊。」
何曦看了眼他的手機,零幾年的老款式了,屏幕和按鍵都磨損得非常厲害,怕不是只能打電話和發簡訊,估計小偷也看不上。
心內已然明了,何曦又繼續把紙筆遞給他:「沒事的,你把電話號碼寫下,我一會去營業廳幫你充值話費。」
任焰臉上又恢復了笑容,他興高采烈地接過紙筆,扭過身,把承重牆當作書桌,很快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他就這麼輕易地給了電話號碼?何曦有些不可置信,這確定是上一世那個潛逃十年都未被抓捕歸案的通緝犯任焰嗎?
等等,何曦這才注意到,他是用的左手寫字,他是左撇子?
可是她記得,上一世,他明明是用右手拿的匕首。
一般來說,如果不是特意偽裝,人在進行某一個行動的時候,往往會採取自己更舒適更順手的動作。據調查,大多數左撇子在寫字的時候也會用右手,可他連寫字都用左手,說明他已經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想到這裡,何曦不由得訕笑道:「叔叔,你是左撇子啊?」
任焰把紙筆還給何曦,回答說:「右手小時候受過傷,使不上力,慢慢就改用左手了,習慣了。」
「原來是這樣啊。」何曦接過紙筆,把它揣進兜里,然後說:「叔叔,那我就先回學校了,如果申請到補助金,我第一時間聯繫你。」
「你可要記得給我充話費啊,千萬別騙我啊。」任焰叨叨道,「我飯都沒得吃,別拿我尋開心。」
何曦應聲,轉身離開。
走出幾米遠的距離時,她突然停下,摸出了自己的錢包,把裡頭的證件取了出來,看了看裡頭還有幾百塊錢,索性轉過身,向他說道:「叔叔,我一會還要去學校,可能沒時間幫你充話費,我這裡剛好有幾百塊錢,我把它給你,你自己去充吧。」
說完後,何曦便把錢包向任焰扔去,「叔叔,接著啊。」
由於距離不遠,所以任焰穩穩地將它接住了,數了數裡頭的前,笑得臉上都起了褶子,「謝謝啊,謝謝啊,你可真是好人啊。」
他是用左手接的。
看起來他應該沒有說謊。
何曦沒有理會他的感謝,而是轉身下了樓。
回學校的路上,她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心內疑雲成團。
一回到宿舍,明媚就迎了上來,關心地問道:「什麼事要那麼久呀?馬上都要上晚自習了,我剛想問你要不要請假呢。」
「去火車站找了個人,耽擱了些時間。」宿舍里沒有其他人,何曦於是摸出手機,把照片擺在她面前,「明明,我這兒有幾張畫像,你看一下,哪一張比較像你在高歌KTV看見的那個人。」
第一張是把髮型改成光頭、塗黑了眉毛的禮堂里的那個男人。
明媚搖了搖頭。
第二張是同樣修改過的「炎火」。
明媚蹙眉,指著他說:「就是他,我在KTV里看到的手臂上有紋身的男人就是他。」
看到這幅畫像,又聯想起清明節何曦的反應,明媚也感覺不對勁了,她把頭轉向何曦,不解地問:「你怎麼會有他的畫像啊?」
何曦又想打哈哈糊弄過去,明媚卻堅定了眼神,認真地問道:「何曦,你是不是瞞著我在做一些危險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