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樓梯之下亦劍拔弩張。
方清與梅疏雨對峙而站,梅疏雨儼然失控,嘔出最後一口黑血後, 雙手結印,黑灰色的氣息翻騰駁涌,將他整個人團團圍住!
方清還未及說話,店小二已衝到前方,「梅疏雨!保持神智!想想梅家!想想你大哥!控制自己!你也不想梅山雪因你喪命吧!」
滾動的黑氣有一瞬的暫停, 店小二見有用,轉身朝方清說,「別再刺激他了!否則後果誰也承受不住!你看著他!我去找梅山雪!」
方清面色古怪起來, 這店小二不隱藏了?
還有……現在還是演戲嗎?
好在結果是好的, 客棧是商南熠的,還用繼續演麼?客棧內中也沒幾個人了。
店小二可能沒察覺到裴明硯仍在二樓,已然不見了蹤影。
問題是,即便「觀眾」消失,梅疏雨也未停止動作。
這讓方清更加懷疑——梅疏雨真的失控了!
可二樓的裴明硯是確確實實在的, 但對方沒給反應,這讓方清越發猶豫。
最終她決定試試,朝前跨了一步。
這舉動似乎觸碰了梅疏雨逆鱗, 在這瞬間, 一道黑氣裹挾著殺氣朝方清刺來。
殺氣更像一種終於崩塌的信號, 同一時刻,無數殺氣從梅疏雨體內噴出,客棧內所有裝飾擺件在瞬間被削得七零八落。
好在, 方清曾經的判斷是對的, 唯有角落那一張方桌在殺氣下安全無虞。
涼茶老闆與妻子早想拖著兒子離開, 可男孩鐵了心不願走。
他一動不動坐在那兒,雙手緊緊抓著那張桌子。
兩位中年人終究不忍這唯一的孩兒,也一併留了下來。
方清見狀,扔出一隻鐲子罩住那片方桌,將之保護起來,隨後直奔梅疏雨身後。
不管是不是演戲,她都得將梅疏雨制服。
然而,在她飛身而起的瞬間,一道黑氣毫不留情將她擊落。
方清缺乏戰鬥經驗,切切實實沒多加防備,這一下打得實實在在,一股鐵鏽味沁上鼻腔,她克制住想吐的本能,把血咽了回去,卻有殘餘的血跡順著嘴角流出。
她抄手一抹,將血跡擦在袖子上,接連碰了戒指手鐲和吊墜,幾樣法寶憑空飛在她眼前。
說實在的,她也不會使,歷來都把這些法寶當暗器亂扔的。
不過好在法寶有靈,扔出去會飛回來,倒也能當迴旋鏢使,不至真成廢鐵。
可黑氣終究是能夠毀滅世界的所在,法寶碰上之後紛紛被擊落,同時一道黑氣朝方清襲來,方清閃身往後退,眼見就要避過了,突然!
客廳角落中竄出一道人影,擋在方清身前,大吼道:「不能傷她!」
是那個男孩!
本已逃開的方清停下腳步重新飛回,扔出她用得最為熟練的緞帶想將人拖回。
然時間卻已被耽誤,哪怕方清速度極快,卻也趕不及救下人了!
「稚兒!」
角落傳來兩位中年人的痛呼聲!
黑氣毫不遲疑撞入男孩體內。
與此同時,二樓屋內也飛出一道金光,與黑氣幾乎是前後腳進的男孩體內,若是眼睛夠利,必能看出金光在前,黑氣在後。
男孩被一片霧蒙蒙的黑色籠罩,看不清身影了。
方清近距離看一個人在她眼前被吞噬,瞳孔霍地變大,後悔、驚愕、悲痛情緒一一閃過。本能告知她此刻最好往後退,情感上她卻沒辦法丟下一個為救她而上前送死的無辜人。
她緞帶一甩,任由黑氣腐蝕緞帶,牢牢將那團黑色捆住了。
就在此時,裴明硯的聲音忽然傳來——「疏雨!」
梅疏雨瞬間駐在原地,湧出的黑氣不斷翻湧掙扎著,他臉上青紅之色交雜相變,最終,黑氣不甘地被納回梅疏雨體內。
梅疏雨終於站立不住,單膝跪在地上,垂下了頭。
黑氣消失,男孩在這時露出了身影。
他的狀況不知如何,但身體完好,方清僵著手去接人。
「放心吧,他沒事。」
方清鬆了一口氣,哪怕她是信任裴明硯的,卻還是伸手往男孩鼻尖探了探,在確認對方確實還在呼吸的時候,才終於放心下來。
卻見裴明硯不知何時已到了梅疏雨身後,一手撐在他後心之處,助他維持體內平衡。
那道護身氣罩再次出現,牢牢鎖在梅疏雨身上。
方清確認兩人都無事,轉身要將男孩送還父母,就聽裴明硯說,「把他帶上吧。」
女婦人本要過來,被涼茶老闆拉住了。
涼茶老闆勾腰勉強笑著,「恩人,剛才稚兒朝我們夫妻二人說他想修行,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修煉天賦,既然恩人也想幫助稚兒,我們便把稚兒託付給您了,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會牢記在心。」
方清遲疑地看了眼她抱住的男孩,又看了看女婦人。
女婦人用手捂著嘴,分明是在阻止哭聲漏出。
她略一想就明白,對方是覺得她能幫助男孩破除歿於木的天命。
「你放心,不管算命的說的是真是假,我一定會護他平安度過十歲。」
女婦人連連點頭,眼睛裡雖有淚花,卻能看出其中的感激之意。
方清朝他們點了一下頭,「鐲子會庇護你們,你們快些離開吧。」
.
甫一上了二樓,方清把男孩放在床上,回頭朝裴明硯算總帳,「裴明硯你他媽到底在做什……麼……」
質問的語氣從理直氣壯變成了驚訝……
只因屋裡,熱鬧極了。
地上有地毯,兩「保鏢」被困在門後地上盤腿睡覺。
櫃檯掌柜趴在窗邊桌上,而他旁邊,正是叫著要去找梅山雪的店小二。
不僅如此,臥榻之上也躺了一人,是那玉簫男子。
臥榻腳踏上,也斜斜靠著幾人,是跟在玉簫男子身旁的人,應是保鏢僕從一類。
「呃……」這是一窩端了?
方清正要發問,就見那本是隔斷出來做小書房的屏風突然開了。
有一人坐在那不大的書桌後,一身青色長衫。
他歉意地朝方清一笑,「方才梅大少爺離開過一會,不是故意的。」
人都這樣說了,你還能說什麼呢?說你一個大男人還要等著別人去接你嗎?
當然是不可能說的,於是方清沒糾結了,朝裴明硯問:「梅疏雨不是不能反抗你的意願嗎?為什麼說好的劇本會突然變了?」
「疏雨的事情是我授意的。」
「你?!」
裴明硯一指玉簫男子,「因為我在他身上發現一股奇怪的能量。」
「嗯?」方清瞅了一眼,沒看出什麼奇怪的來。
裴明硯沒說話,只伸手一托,床上的男孩懸空往臥榻上的玉簫男子而去。
臥榻不算小,勉強能平躺兩人,不知是不是巧合,躺下的兩人手臂交迭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即便是方清這種不懂修煉的人,也清楚地看見——男孩體內一股綠色的能量湧向玉簫男子,玉簫男子身上的紅色火焰越發熾盛。
「這……」方清看著男孩,單獨去看的時候,男孩體內沒有特殊之處,雖有修煉天賦,卻無修為,可方才的能量,確確實實是非常精純的修為。
「這就是我們等到的結果了。」裴明硯將男孩送回床上。
方清給男孩掖了掖被角,確認他沒事後,朝已經恢復的梅疏雨看了一眼,問:「究竟怎麼回事?」
裴明硯環顧屋內,拿出一個核桃似的小玩意,將一群人全裝了進去。
這才在桌旁坐下,「還記得那兩保鏢的招供不?」
方清點頭,「那倆保鏢就說了一串廢話,總結就是他們沒有要傷人的意思,只是被派來監視我們的,主要就是看我們有沒有發生變故。」
裴明硯點頭,「對。但還有一句很玄妙的話,如果出現緊急情況,他們必須上前救助,哪怕為此付出性命。」
「這不是那倆人為了活命瞎編的?」方清說出自己的理解。
「你也可以這麼理解。」裴明硯說,「我們暫且假設他們所說為真。」
書桌後的薛青余抬著書走到桌邊坐下,朝方清說,「那倆人修為尚不及你,即便要說謊,也不會編出這種謊言,所以可肯定,這話無假。」
裴明硯點頭,「所以只剩一個疑問——保護。他們要保護什麼?我們有三個人,他們要保護的是我們其一。」裴明硯頓了頓,估計是怕方清不理解,又加了一句,「之所以猜測是一個人,皆因要保護三個人,至少該派三個保鏢過來的。但這倆人修為又太低,並不是切切實實來保護人,由此可知,二人目的重在監視。」
薛青余又說,「然而,他們言語中的假設又格外引人懷疑,就好像確信你們會有變故一般。」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方清說,「裴明硯知道這個不奇怪,可薛大院主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薛青余疑惑,「你剛才不是說了?」
「……嗯,你們繼續。」方清給自己倒了杯茶,動用起自己為數不多的腦細胞,「監視本身就是為了看有沒有動手機會啊,用這個來判斷他們堅信我們會有變故太勉強了。」
裴明硯接過話茬,「若沒有後面的保護,這話的意思就如你所說。所以我有了一個猜測,既然他們堅信會有變故,那變故是誰?變故不可能是我,也不會是你,那只能是疏雨了。」
「哦!我明白了,變故是你我們誰也打不過,沒得玩!變故是我,嘿嘿,假……我老乾爹也不是吃素的!」方清接道,「所以你讓我們演那個漏洞百出的劇本?」
「對。」裴明硯笑了下,「劇本的內容並不重要,只要朝對方傳達信息,讓我們確認猜測就好。」
方清終於明白過來,「我們的傳遞的重點就是疏雨受傷會死。一旦對方動手,我們就能確認這個變故是梅疏雨,而店小二的在意重視,甚至玉簫男子的突然出手都可以確定這一點。」
「在這之前,我便確認這變故乃是疏雨了,只是證據終究薄弱,是以你詢問之時,我才沒有立刻告知。」
「嗯?」
裴明硯拿出一個錦盒,方清覺得這盒子有些眼熟,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她被綁之後裴明硯解除塞她嘴巴里那些花瓣時候用的那個盒子。
「這!」方清眼神古怪,突然想起她被捆的原因——不就是聽了裴明硯鬼話,才被捆的嗎?!
「咳咳,巧合!巧合!」裴明硯說,「我確實沒料到疏雨會朝你動手。」
方清一臉「你看我信嗎」的表情。
裴明硯清了清嗓,「那不是重點,重點是疏雨捆你進門之時,店小二和兩位保鏢都看見了,但他們並未出手。由此可見,生了嫌隙不足以稱為變故,又或者,出事人是你之時,也不是變故。那時便可猜測,變故就是疏雨,但信息太少,終究勉強,所以試探之時,實際傳遞兩個信息,一是方清死於梅疏雨之手,二是梅疏雨重傷,即將死去。重點很明顯了,他們的關注點一直在二。」
方清回憶起店小二阻止她傷害梅疏雨,又勸誡眾人離開的行為,「他知道梅疏雨體內的黑氣。」
「沒錯。」裴明硯看了眼疏雨,「自疏雨到梅家後,他的情況隱瞞得很好,甚至我都是近來才知曉,那對方為何如此肯定疏雨受傷就會有變故呢?」
方清想了一會,說,「他才是將梅疏雨送至梅家的人。」
薛青余開口道:「而那精神暗示,實際是對梅疏雨的轄制,用二十年光陰來增強暗示的束縛之力,讓梅大少成為拴住失控梅疏雨的唯一稻草。他,很信任梅大少。」
裴明硯給了最後的總結,「商南熠,與我們是一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