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許連琅揉著被扯痛的頭皮,環顧一周,沒看到路介明,興許是剛剛一片混亂中,他已經走了。
走了也好,省的瞧見這些狗眼看人低的事。
多明顯,這群婢子肯定一早就認出了是七皇子,肆意謾罵,被人發現再推給是天黑看不出是誰。
反正這熱河行宮,也沒有誰真的拿七皇子當皇子。
就是因為宮人們都是這樣想法,許連琅才必須要把這件事鬧大,讓所有人都知道,皇子就是皇子,這是生下來就註定的,只要大燕一日不易主,就不是她們可以隨意輕辱的存在。
陳嬤嬤剛剛歇下,裡衣都換好了,突然出了個這樣的事,她又不得不披上外套。
她手腕上還帶著許連琅給她的那個鐲子,一進來乍一看到許連琅,趕緊把鐲子往手腕上攏了攏。
正所謂,拿人錢財替人辦事。
陳嬤嬤一見是她,心裡就明白這事兒要罰誰了。只是這事兒,不能做的太明顯。
她一板一眼,先問事情經過。
那婢子不知道這倆人之前的交易,一見到陳嬤嬤以為可以給自己撐腰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啊,控訴許連琅像個潑婦,「奴婢就是沒看清啊,沒看清是咱七皇子殿下啊,只是嘴巴上說了幾句,並未動手啊,誰知道這婢子一上來就踹了奴婢……奴婢這麼大年紀了,哪裡受得住她踹啊。」
她生的肥頭大耳,抹淚間,臉盤上子上的肥肉還在亂晃,看上去不過三十五,哪裡算的上是年紀大。
許連琅嫌棄的撇嘴,「您年紀可不大,扯我頭髮的時候跟個十七八的小姑娘一樣。」
她適時出口嘲諷,及時止住了那老婢的哭嚎。
她沒瞎說,也沒誇大,這老婢真心手勁大,不知道扯斷了她多少根頭髮,她心疼頭髮,現在頭皮太痛了,她還不敢用手捋,粗略摸了摸,應該是斷了不少。
陳嬤嬤「嗯」了一聲,指著許連琅,「你說說,為什麼動手。」
「嬤嬤,大燕律令,侮辱皇親國戚,蔑視皇權,要當街砍首。這幾位口中的謾罵足以治罪,嬤嬤一向嚴正分明,自不會包庇任何一方。」
那婢子不服,「我們並不知曉那小賊是七殿下,也想不到是七殿下,哪裡有堂堂殿下偷東西的!」
「你竟還不知錯,」許連琅聲音冷了下來,「我自問你,七皇子有被廢黜嗎?!」
鴉雀無聲,「我再問你,七殿下拿自己家裡的東西算什麼偷?!」
老婢胸口起伏,硬是憋不出一個字。
「你只說一句你沒看清楚,就想抵賴,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如果人人都如你這般,那大燕朝律法所設何用。」
她撩起裙擺,跪在了陳嬤嬤面前,「嬤嬤,是我先動手傷了這位婢子,我自願受罰,但這群婢子辱沒皇家權威,這般大罪,還望嬤嬤上交罪證,等皇宮慎刑司處理。」
她話一出口,令人譁然。
慎刑司是什麼地方,他們不會沒有聽說過,但這種地方向來與他們行宮無關。
但要真的就事論事,辱罵皇子,的確要交給慎刑司裁決。
見陳嬤嬤沉默下來,真的在思考可行性,那群婢子都慌了,跪了一地,大求特求。
許連琅揚聲再道:「七皇子來熱河行宮修養,奉的是聖上旨意,聖上從未有過廢黜之說,容嬪娘娘也一直保留著嬪位,都是咱兒正兒八經的主子,主子被奴才欺負,這是罔顧皇恩浩蕩。請嬤嬤按照宮規處置。」
今天的事鬧的很大,熱河行宮就那麼大點兒,許連琅相信,基本上全行宮的宮人都知曉了,她將這提出來,陳嬤嬤不作為,就會有人碎嘴。
她要的就是這種碎嘴,他們聳雲閣過的不痛快,那誰都不要痛快。
先前大家捂住眼睛耳朵,忘了所謂尊卑有別,那她就好好在今天提一提。
「難道我們熱河行宮的一群奴才就這麼不懂禮數嗎!連主子被奴才欺負了去,都不敢懲戒奴才嗎!」
「這熱河行宮到底是奴才當家作主還是主子!」
「啪」陳嬤嬤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住嘴!」
她決定這件事幫許連琅是一回事,但由著許連琅亂說又是另一回事。
什麼由著奴才當家作主,這不就是在反諷他們這種管事嬤嬤、管事公公。
許連琅垂下頭,見陳嬤嬤真的動氣了,慢慢勾唇。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果不其然,下一刻陳嬤嬤就令人將那群婢子壓了下去,先關起來,向上請奏再行處理。
到底給這群婢子什麼處罰許連琅並不關心,她估摸著該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畢竟熱河行宮奴才們自成一體,抱團相護,陳嬤嬤也不會真的向上請奏,惹得皇宮那邊真的派人過來。
不過,至少從今晚之後,其餘宮人再也不會輕易揉捏他們聳雲閣。
這件事折騰完已經深夜,許連琅頭皮還在疼,牽連著太陽穴也疼。
她一步三歇的邁著台階,頭一次嫌棄聳雲閣的台階好多。
她不敢再拿手碰頭髮,一心只想趕緊回去睡一覺,但又擔心路介明到底有沒有回來。
禁不住擔心他,最後還是決定先去偏殿看一眼,偏殿現在晚上會上鎖,所以她只能扒著窗戶望望。
卻沒成想,在台階的盡頭,提前見到了路介明。
他將廊廡下的大燈籠摘了下來,放在他左手邊,紅暈一團,光不算太亮。
他已經換了衣服,深褐色布袍,腰間束帶扎的很緊,更顯他瘦,他蹲坐在台階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許連琅。
許連琅說不出的激動,這大晚上的,坐這裡,不就是在等她。
她覺得自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突然頭也不疼了,也不心疼頭髮了,加快步子,想要好好稀罕稀罕這個面冷心熱的小孩子。
可惜跑了沒幾步,頭又暈的厲害,她晃晃悠悠,險些要倒。
路介明站起身,扶住了她。
「殿下,那些老婢嘴巴臭死了,她們沒看清你,才這般說的。」孩子的心最最脆弱,她不希望他再因為這些人而受到傷害。
路介明穩穩的攙住了她的胳膊,他看著人小,勁倒不小,許連琅蹬鼻子上臉要往他那邊靠,「我今天是不是超厲害!」
「那老婢被我打的都哭了,鼻涕泡都掛在嘴上,噁心死了。」
她得意洋洋,好像忘記自己現在的雞窩頭了。
見路介明一直不說話,許連琅以為他真的被那些婢子的話影響了,不由得止住步子,想好好解釋一番,「殿下,她們的話……」
路介明慢條斯理,他臉上還沒有長出稜角,眼裡已經滿是鋒芒:「都是不相關的人,以後不用理會。」
他轉動眼珠,睫毛垂在下眼瞼,「你又是何必。」
他其實跟著去了陳嬤嬤那邊,一眼就看到了陳嬤嬤手上的鐲子,再一想她之前帶來的傷藥和雞蛋吃食,迅速明白過來。
她拿自己的鐲子,與陳嬤嬤做了交易。
她那鐲子,他認得,不能算價值連城,也算頗為貴重。以至於第一次看到她戴著這樣的鐲子,還以為她又是宮裡那群娘娘們派過來的盯著他們母子倆的。
畢竟戴的起這麼貴重鐲子的人,怎麼說也不會被分到熱河行宮。
「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懲罰那群人,你選了最傻的一條,把自己都搭進去了。」他冷冷淡淡地說了一句,透著鼻音,垂下的眼睫盡數擋住了眼裡所有的情緒,卻無端的讓許連琅一寒。
還沒有搞懂這寒意從哪裡來,路介明已經幫她打開了西廂閣的門,示意她進去。
這扶著還幫忙開門的樣子,著實讓許連琅有些受寵若驚。
她突然就想感慨一下,看著面前這張臉,湧出的話太多,反倒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麼,路介明難得有耐心,等她說話。
好久,她才憋出一句,「我真開心。」
路介明皺起眉毛,並不是很理解。
許連琅快速伸手,揉他的額發,他沒有綁緊頭髮,她一揉,髮帶脫落,髮絲完全散了。
「殿下,我們慢慢親近一點,我不急,你別躲。」
路介明少見的沒有扭頭就走,他站在西廂房門前好半天,月光由亮到暗,再消散,誰也不知道路介明在想什麼。
或許連他自己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只是第二天晌午,許連琅聽到消息,說是關押那群婢子的照屋走了水,火勢不小,他們又被綁著,被救出去的時候,奄奄一息。
(本章完)
作者說:許連琅:為了某人,離禿頭又近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