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兩人高的位置只有一面小窗, 隱約幾縷細碎的光泄入,只能照亮牢房方寸之地。
每當這個時候,魏姝凝都會追著那片陽光坐下, 下巴擱放在膝頭,微微仰視起。
牢房陰暗,只有這縷陽光照進來時,是唯一的光亮。
陽光直挺挺的刺入眼底,眼睛酸脹的泛淚, 但她還是不肯閉上眼,神情恍惚間,視力模糊間, 將前半生的那些記憶一一挨過。
都說人死之前才會有回馬燈, 那她的回馬燈又進行到哪裡了。
她慢慢的回想,陽光跳躍在她的指縫之間,併攏再張開的瞬間,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血跡。
地面積成一小灘,且越來越多, 從一處湧出來。
她慢慢眨動眼睛,有些懷疑,是不是她記錯了。
當年路介明頹唐, 一心求死, 渾渾噩噩, 更是不欲參與朝堂爭鬥,但先帝的口諭已然被擺到了明面上,完全由他不得。
這天下所有的眼睛都在找他在哪裡, 所有的人都在看他與六殿下的這場爭鬥。
自古勝者稱王敗者為寇, 皇家的鬥爭卻是勝者為王敗者為鬼。
皇家兄弟, 本就是水火不相容。
但總有例外的。
這個例外就是路金燁。
她對路金燁是有印象的,他與路介明有那麼三四分像,但遠不如他五官精緻深邃,在皇家子弟中,他的的確確是個不起眼的存在。
母妃出身低微,他無論是相貌還是才情都是落後的,脾氣倒是出奇的好。
軟柿子,誰都可揉捏,捏完還能沖你笑。
有點小聰明,抖出來的機靈都是讓人啼笑皆非的那種。
也就是因為此,他那十六年也過的頗為順遂。
不拔尖的平庸的皇子,雖分不得什麼好,但總能保住自己一條小命。
魏姝凝最開始見他時,是因為他過分纏著路介明了,路介明本就為人冷淡,她那時已經跟了他許久了,仍然得不了他一個笑臉。
這時候突然跑過來個小伙子,用什麼踏青的藉口,將他帶走了,她怎麼能不氣。
路介明對這個弟弟總是有些縱容。
她後來又慢慢發現,不光是對路金燁,路介明對他那些個兄弟姐妹都十分容忍,哪怕是六殿下,他也總是留著一分餘地。
她對此總是想不通,路介明生在皇家,長於皇家,在這麼一個親情淡薄的氛圍里,他怎麼就真如兄長一般待那些弟弟們。
他們生來競爭,拼個你死我活,就是為了那把龍椅。
直到路金燁為了路介明死在了大將軍的刀下。
那日,她記得很清楚,她就在側旁觀,兩路人馬聚集在五行山腳下,一路由大將軍帶頭,為保六殿下;另一路又是朝中的守舊勢力,為實現先帝遺願,堅定的擁護路介明登基。
兩股勢力為見路介明而來,一方要殺他,一方又是自以為是的在救他。
他們聚集於此,目的不同,口徑上卻是極為一致,都在責怪路介明,責怪他在這樣的大事上面不該做個縮頭烏龜,閉門不出,為帝為君怎可這樣。
魏姝凝本不該出現在此地,但她實在是放心不下路介明,又因為先前的事心虛的很,硬是扮成了容親王身邊的小廝跟了過來。
容親王發現時,為時已晚,在自家女兒面前又能有什麼脾氣呢。
容親只能一把將她拽到身後,牢牢的擋住了她的身形,「你給父親安分些,不管今日找不找得到他,你都不肯吭聲。」
魏姝凝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早就被嚇壞了,桃花眼瞳在眼眶中不安的打著轉,「爹,今天不會死人吧。」
榮親王拍了拍她的肩膀,卻是一臉凝重,「看吧」。
父親凝重的表情,時到今日,她仍然記憶深刻。
陽光越來越淡,她儘量蜷縮起身體,讓身體曝在最後的一寸陽光之下,在牢房重新陷入黑暗之中後,她幾乎是絕望的將頭埋在了膝蓋之中。
父親不在了,她又怎麼變成了這樣,當初見到血都要嚇死,現如今不知道有多少條人命折在了自己手裡,午夜夢回,那些冤魂總是一齊衝過來,在陰暗角落中,找她償命。
她夜夜不敢睡,也不敢閉眼,神情恍惚,只是一遍一遍的回憶自己的前半生。
如今,陽光又消失了,黑暗馬上又要來臨。
獄卒的步伐聲突然響起,短靴踏在地上,一聲比一聲重,像是催命的號角,且越來越近,鐵鏈聲炸響在耳際,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扭過頭,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梨渦杏眼,絳粉色裙衫,她遠不是記憶中的那副婢女模樣,反而要更年紀小些,眉眼間儘是靈動,杏眼定定的望著自己。
她說不出有多好看,至少沒有自己好看,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將她心愛的男人的目光牢牢占據,還一度讓這個男人為她捨命。
與她面對面,她試圖開口,口中卻乾澀的發苦,「許連琅。」
對面的女人反而笑了一聲,她笑意很淺,梨渦露了一瞬,又消失,「看起來舒和郡主還記得我。」
「沒將你毒死,我真是無用。」
她口中儘是惡毒的詛咒,「你這個早就該死的人,現在還要活著禍害人。」
她試圖以最惡毒的言語扎破這個女人和善的面孔,可是任她口不擇言,發瘋一般將那些最骯髒醜陋的語言一應扔到她身上時,她還是那副樣子,甚至於看向她的目光帶了些悲天憫人的意味。
魏姝凝慢慢停了下來。
「叫你一聲郡主,而不是姝妃娘娘,是希望我對你的記憶就停留在冬獵那日」,許連琅聲音很輕,陰暗的牢獄之中,她面容恬靜,竟然怪異的讓魏姝凝的情緒平穩了下來。
「我知道你恨我,若我是你,我或許也會如你做出一般的,」她低下頭,指尖攥著的帕子遞了過來,帕子上已經沾好了溫水,她蹲跪在地上,一點點的替她將臉上的髒污擦去。
魏姝凝看著她,她擦拭的動作輕柔,目光溫和,溫熱的指腹落在她臉上一划痕上,微微蹙起了眉,「還好帶了些藥,你忍著些,姑娘家臉上還是不能留疤的。」
許連琅的做法太連貫了,挑不出一絲作假的嫌疑,她整個人溫柔的無以復加,讓魏姝凝這顆在魑魅魍魎中行走了太久的心猛然一動。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說了一句,「如果你是我,你肯定不會這麼做。」
這樣的一句話說出口,不光是許連琅,魏姝凝自己也愣了。
愣過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這段日子,只有頭上小窗的一縷陽光,她在陰暗潮濕中苟活了太久,遇到這樣的溫暖的人,是根本自持不了。
她像是瞬間明白了路介明。
太過於溫暖的人,總是讓人忍不住靠近,哪怕是飛蛾撲火。
最後還是許連琅打破了沉默,她明媚而柔軟,瑩潤的面孔像是在發著光,「明天一大早就出宮去吧。」
魏姝凝猛然抬起眼,「什麼?」
「你出宮之後,再找個喜歡你的男人,好好過日子。」
許連琅拿出梳子,慢慢給她捋順髮絲,「很早之前,我還羨慕過你,羨慕你的人生。」
魏姝凝唇抿得緊緊的,眼淚就要往下墜,她心裡一陣暖,在此時,再也沒有這樣的安慰更能讓她在這樣瀕臨死亡的邊緣,重新找到自己的價值。
她也被許連琅羨慕過,她在這樣一敗塗地的狀態下 ,也曾經被她艷羨過。
她肩膀聳動,哭出了聲。
許連琅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她哭。
許連琅怨她嗎?怨也不怨。
她真的被她害了,但她也真的見證過這個女孩子的恣意高揚。
更重要的是,她有事要問她,當年的那些事,或許只能從她口中知曉。
魏姝凝此時已經十分配合了,她擦乾淨眼淚,一副盡情任她詢問的樣子。
許連琅幾經猶豫,還是問出了,「十七殿下當年的事,我不敢問他,怕引起他又陷於舊事不可自拔,但我又著實想要知曉。」
魏姝凝稠黑的眼睫遮住她眼裡異色,她緩緩道來。
「其實事情原委,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將我知道都告訴你。」
「好」。
「當年誰都找不到路介明,只有路金燁知道,他咬死不說,就出了事。」
當時民間百姓已經認定了七殿下為新君,大將軍如芒在背,欲圖奮力一搏,想爭個魚死網破,為六殿下將皇位拿下。
路介明的下落只有路金燁知曉,突破口只能從他身上找,誰有能想到這個年紀輕的少年,癟著嘴,就要直衝沖的往刀口上撞。
他還那么小,總是慫里慫氣的,刀口豁開脖頸上的皮肉時,少年臉上的孤勇,恍惚間,與路介明相較,卻是又相似了好多。
「皇兄不想做皇帝,你們非要逼他,你們非得要把他逼死!」
刀刃太鋒利了,他的尾音還沒有消散在空氣中,他便就再也吸不進任意一口氣了。
許連琅聽到這裡,腳下已經發軟,她任由他裙衫沾了牢房潮濕的地面,抱膝坐了下來。
魏姝凝繼續說,「恰恰好,那個時候路介明出現了,就晚了一步。」
是何等的絕望,那時前幾日還哭哭啼啼跟他撒嬌的弟弟,是前幾日還怯生生的說自己要做爹的人。
瞬間,就再也沒有了任何生氣。
就像是……就像是他的姐姐一般。
他甚至於都不敢碰那個還在洇血的身體,他背過身去,笑得癲狂。
「好好好,真是好樣的,我什麼都沒有了,你們滿意了吧。」
他想起少年在耳邊的話,「哥,我想你做皇帝,做了皇帝就可以保護我和娘親了。」
路介明熬幹了所有的心血,耳邊只有這空蕩的一句。
十七,那哥哥就做皇帝,好不好。
姐姐,你再回頭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
當年的事,今時今日談及,仍然像是心口插入了一顆釘子,疼的她難耐。
在她不知道的時光里,她的小皇子走過了何等的一番槍林彈雨、叢生荊棘才來到了她的身邊。
她須得知曉那六年,才能更好愛他。
在她離開的最後一刻,她聽到身後的女人力竭的一句吶喊,「許連琅,我不想再喜歡路介明了。」
「他只屬於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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