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宇髓……。」
悲鳴嶼適時地收了聲。
牆上的男人便跳下來。他雖然身形高大,卻極為敏捷,在半空中飛速降落,卻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院裡的火堆依然滋滋響著,柴堆里早已浸滿濃郁的肉油。
「這是什麼華麗的香味?」他問了一句,悲鳴嶼沒搭理他。宇髄天元於是又問了一遍。
「烤豬腿。」悲鳴嶼話音一頓,「沒熟。」
手都快要伸上去了,又硬生生縮回來。宇髓天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報復我?這麼記仇啊。」
「沒有。」
「真的沒有?」
悲鳴嶼便有些理解七惠對他的厭煩了。
「你來做什麼?」
「主公的命令。你住得遠,與其讓鎹鴉勞累,不如我來跑這一趟。……本來就安排你我同去,也算順路。」
男人一頭柔軟的白髮,和悲鳴嶼板正的黑色短髮形成鮮明對比。
「知道了。你暫住一晚上吧,明天出發。」悲鳴嶼將火踩滅,又問他,「你覺得如何?」
他這話里的意思,宇髄天元很明白,卻故意裝傻。
「主公大人的安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沒有什麼想法。」
「我是說七惠。」
白髮的男人又不接茬了。
他神情里有一絲瞭然於心的傲慢,卻也藏著不動聲色的憐憫。
悲鳴嶼並不理會他的沉默,將院子收拾乾淨,難得有些絮絮道:「我一直以為,是她自己不夠用功,所以能力不那麼出眾,也情有可原。」
「現在才發現自己武斷了?」宇髓插嘴。
悲鳴嶼安靜地點點頭。
「那丫頭怕累怕痛,所以,在練習上稍有懈怠,是正常的。但沒有察覺到她的訓練方法不合適的責任,悲鳴嶼,應該由你來承擔。」
沒得到回應,宇髓也不在意。
他聳聳肩,背後叮鈴咣啷的響了一串聲音。即使不回頭,他也能察覺到悲鳴嶼對自己製造噪音的不贊成。
「放心吧,吵不醒她的。她哪有那麼淺眠。」
他笑了笑,「只是啊。你已經為她做了很多,將她撿回來,撫養她長大,教導她岩之呼吸……,一兩點的疏忽,不算什麼太大的問題。」
「我並不是……」
「我知道。」宇髓不耐煩起來,「你並不是想用這些所謂的恩情,來抵消自己的疏忽。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幫她變強,還是自怨自艾?是教會她生存之道,還是將她拱手讓給天海家的那群混帳?」
悲鳴嶼沒有阻止他將天海七惠的血親稱為混帳。
「你心裡有一桿秤,那就自己去衡量。」
月亮很低,也因此顯得極大極圓,沉沉地墜在兩人頭頂。那影子便縮立在兩個男人的腳下,小小的一團濃影,仿佛一隻無處躲藏的黑貓。
「……我明白。」
半晌,悲鳴嶼道。
*
天海七惠第二天醒的很晚。
不知是不是訓練過度,又連打兩場的原因。渾身肌肉酸疼自不必說,手臂簡直抬也抬不起來,掌心不知道什麼時候磨破了兩塊皮,血淋淋連著裡頭的筋肉一起吊在上頭。
她慢慢回神,終於發覺自己痛得快要再次昏睡過去,只好咬牙從床上翻身下來,推開暗門去了隔壁的製藥室。
勉強止了血,拿紗布纏了兩纏,把裡面淡紫色的藥膏淺淺映在雪白的布面。
她端坐在桌前,雙眼仿佛是在看窗外太陽下的藥草田,實則不知道神遊去了哪裡。
假設今天還要練習的話。她想,手上才破了皮,這麼痛,要握刀,她是不樂意的。
那就只能自己參悟,可這樣又未免太玄乎。要是能知道昨天晚上的力量來源就好了,她那時候好像也沒幹什麼別的事情,只是普普通通地被悲鳴嶼先生捉住了後衣領子——
少女漆黑的雙眼便立刻亮了起來。
「悲鳴嶼先生!」
聲音隔了半個院子,照樣乾淨地傳了過來。悲鳴嶼並不回應,只是極快地走過去。
「身上沒事吧。」
他沒想到七惠很是神采奕奕。
「我沒有任何問題!悲鳴嶼先生!麻煩您再跟我練習一次吧!」
其他人雖然不敢置喙,卻也暗暗關注著這邊。
「沒想到她今天還敢來……,要是我,知道自己苦練了一個多月,一點成果都沒有,恐怕直接放棄劍道都有可能了。」
「而且還是在大家面前啊,真的很丟臉吧。又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麼了?照這麼下去我們恐怕更要比不過小七了,還不抓緊訓練?」
一眾人便又開始規規矩矩地訓練。
能接受柱的指導,本來就是極優秀的人才。他們聚在這個院落里,也是指望著悲鳴嶼先生有空時能指點一二。平時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出去做任務,九死一生,然後回來,享受一點難得的平靜。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同樣拿天海七惠作為重要的夥伴,決不會因為她的表現或挑戰而嘲笑她。相反,會更被她的勇氣所鼓舞。
七惠受了那樣的挫折,也立刻在第二天便從頭再來了。難道他們就會比她更差嗎?
不會的。
每一個鬼殺隊的隊士,都是百折不撓、勇武不屈的熱血武士。只要能多斬殺一隻鬼,他們願意付出常人難以想像的代價。
「你還要,再和我練習一次?」
悲鳴嶼問她,話音里有著難以忽視的疑惑。
他當然清楚天海七惠是多麼怕疼的一個人。
以前潛心學醫的時候,七惠常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讀醫書。
書從來是一種昂貴的東西,因為紙張難得,後來技術發展,漸漸成本降低,她學起來也更加便利。七惠便總說這是她的運氣,該她好好習醫。
某天悲鳴嶼叫她吃飯,她正在翻書,被那聲音一嚇——鬼殺隊的人走路總是不出聲,她已經抱怨了很多次——書頁狠狠割破她的手指。
雖說是狠狠割破,但傷口顯然不深,只是看上去駭人。血立刻浸出來,將竹黃的開花紙層層燃透。
少女咬著下唇,試圖用上頭的痛來代替下頭的痛,效果卻只是寥寥。
她對痛感太過敏銳,幾乎是放大鏡一樣,別人覺得一點點的痛,她就要被迫放大幾倍來體驗。
一雙黑眼睛霎時間便濕潤起來。
悲鳴嶼嘆口氣,也從此深切地體會到她的確是無比的嬌氣。
這樣怕疼的一個人——
她站在悲鳴嶼面前,即使在女性中稱得上一句挺拔高挑的身材,依然顯得無比嬌小。
女孩子手臂很長,四肢纖細柔軟,皮膚細白。本來該是在千金之家裡嬌養著,精心呵護著長大。而非和他們一起舞刀弄劍,為了生存下去而拼盡全力。
其實鬼殺隊裡的人,哪一個不是這樣的呢?說他自私也好,說他護短也好。悲鳴嶼行冥只是無論如何都想讓天海七惠好好活下去,僅此而已。
男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悲鳴嶼從來是不動如山的一個人,能讓他一副如此動搖的樣子……。
七惠有些惴惴起來,正要抬手去碰一碰師父的衣襟,便聽見他說:「我是不會繼續和你對練的。」
少女停頓了片刻。
「過去是我沒有察覺,你其實並不適合練習岩之呼吸。」
悲鳴嶼抬手揉了揉女孩的黑髮,慢慢道,「但我也並不知道,你究竟適合哪一種呼吸法。我在這方面的理論造詣,恐怕還比不過你。」
七惠仰臉看著他,神情里有些可憐的茫然。
悲鳴嶼咬咬牙,繼續道:「所以,我打算向主公提議,讓你輪流跟著幾位柱進行訓練。」
「你覺得怎麼樣?」
不要說七惠覺得怎麼樣,悲鳴嶼心裡已經很想將這席話全部塞回肚子裡,權當沒說過。
呼吸法這種訓練模式,一看努力,二看天賦。足夠的努力,能夠使一個平凡的普通人成為鬼殺隊中獵鬼的一員——正如七惠這樣。
但想要更上一層樓,要成為譬如九柱這樣的強大戰士,完全的努力則是根本不夠的。一定要找尋到一門最適合自己的呼吸法,才能完全發揮出努力的效用。
七惠從剛開始練劍,便練的是悲鳴嶼的岩之呼吸。她總說兩人相遇已經是天大的緣分,既然是緣分,大約就是命里註定她要練習岩之呼吸。
悲鳴嶼拗不過她,只能妥協。
但以前也並沒有彰顯出如此大的弊端,頂多是進展慢一些,還可以完全地怪在七惠自己不勤於練習的頭上。
兩人從未懷疑過是整套呼吸法從根本上就不適合她。
因為這後果實在嚴重。呼吸法不僅對武力和劍道有所改變,對一個人本身的血脈流動也有反向作用。
假設像甘露寺蜜璃那樣,天生具有強大天賦,即使是跟隨煉獄杏壽郎修行過炎之呼吸也沒有問題。
因為在當初的修行中,她已經無意識地將炎之呼吸與自己身體裡潛在的能力進行了結合,開發出了一種全新的呼吸法。
但如果是一個毫無天賦的人,或者說,天賦稀缺的人,便很難在已經修行過一種呼吸的基礎上進行轉換,這無異於伐脈取血,回爐重造。
悲鳴嶼頓了頓,哄著七惠:「沒事的,我會幫你。煉獄、蝴蝶、不死川他們也會幫你的。不要怕,好不好?」
七惠遲遲沒有說話。
她自然也清楚,練到如今忽然轉變門派,自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但從未親身體會過,只是虛無的恐懼,比起悲鳴嶼如此緊張的神色來說,實在不算什麼。
「——我沒關係的,悲鳴嶼先生。」她勉力笑著,眼尾輕輕彎起來,「是因為我說了,想要變強,所以才讓悲鳴嶼先生這樣費心的。讓我換一種呼吸法,也是為了我好,我明白的。」
她的聲音聽不出什麼異常。
悲鳴嶼忽然有些恨起自己這一雙眼睛。他想要看一看少女的臉,想要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一副表情。他想要完全地體會七惠的感受,可是他卻做不到。
「是我的疏忽……」
「不是的。悲鳴嶼先生為什麼要這樣想?如果不是我平時太懶惰,不加緊訓練,這個問題應該可以更早地暴露出來的。」
女孩終於還是抬手揪住了男人的衣襟。
「我沒關係的,悲鳴嶼先生。」
「她都說了她沒關係了,就不要再這樣杞人憂天了吧?」
小院裡忽然響起另一個聲音。
悲鳴嶼之外,所有隊士都和七惠一道看了過去。
來人包著一條墜飾豐富的頭巾,上頭大顆大顆的寶石使人不敢將視線投過去,只能微微錯開。
額角下垂著長長的寶石鏈子,落在左眼的紅色紋飾邊,更顯得璀璨奪目。
「悲鳴嶼,優柔寡斷可不是你的作風。再這樣下去,未免太不華麗了些。」
(本章完)
作者說:小可憐七惠要開始跟隨不同的柱升級打怪了!
當然後面的重點是發展感情線和變強,兩手都要抓的。變強結束會突入劇情部分開始進行全員復活(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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