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來人正是宇髄天元。
七惠早上起來時便見過他,如今並不驚訝於他的到來。只是男人話里的意思,叫她有些不解。
「什麼叫優柔寡斷……」她抬眸,望向的卻是自家師父,「悲鳴嶼先生……?」
男人並沒有理會她的困惑,自顧自繼續說著:「是我的疏忽,讓你一直練著本不適合你的呼吸法。我並不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師父。」
「並非如此……」
七惠想要反駁,但悲鳴嶼並不等她說話。
「即使你不介意,也已經沒有在我這裡繼續訓練的必要了。已經知道我的方法不適合你,還要再繼續浪費時間,這不是正確的行事道理。」悲鳴嶼露出一點笑容,「不是想要變強嗎?七惠。」
少女一時默然。
她沒出聲,其實已經是一種態度。悲鳴嶼心裡瞭然,叫上宇髓,三人一起往內室走去。
難得的一場沒有茶點的會談。
三人圍坐在桌邊。悲鳴嶼同七惠面對面坐著,兩人都是坐姿極為板正,將中間盤腿席地的宇髄天元襯得不倫不類。好在音柱大人臉皮厚慣了,不甚在意。
「你來說還是我來說?」他揚了揚下巴,問悲鳴嶼,「恐怕你不願意,那就我來說。」
他稍等了片刻,沒有等到悲鳴嶼開口,只好自己講起來。
「我和你師父,打算向主公大人說一說,讓你輪流跟著幾個柱訓練。」他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過來,「最好是能摸索出適合你的呼吸法,如果這樣也不行,那就隨便你回這兒還是去蝴蝶那裡。懂了嗎?」
宇髓說完,轉了轉自己左臂上粗大的金鐲。
「……所以,現在並不是在向我徵求意見?」七惠並沒有看向宇髓,而是安靜地望著悲鳴嶼的方向,「已經決定好了的話,直接通知我就可以。不需要那麼……歉疚。」
她醞釀了一下用詞,決定用一個不太諷刺的。雖說她心裡壓抑著火氣——同樣是毫無來由的火氣——但依然堅持自己要成為一名淑女的信念。
「七惠。」
悲鳴嶼壓了壓手腕,將珠子握緊。
「悲鳴嶼先生,我並不是十歲,而是十八歲。我知道這樣做是最好的,我也不會反駁這個決定,但是——」
「這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嗎?」宇髓忽然打斷她,「這麼生氣做什麼?」
七惠噎了一下,黑眸冷淡地暼過去:「宇髓先生,我正在和悲鳴嶼先生說話……」
「我也正在和你說話。」
他明明是客人,卻很不客氣。
「悲鳴嶼,我跟她單獨聊聊,可以吧?」
黃土色小褂的男人依言起了身,大步離開了小小的茶室。宇髓一副計謀得逞的樣子,唇角揚起來,挑釁似的問:「你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聽話嗎?」
七惠不答。
「因為他想救你。你再這樣繼續下去,實力不增反減,悲鳴嶼那麼疼你,怎麼捨得?」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討厭別人替你做決定。就像天海家——」他收穫了少女一個瞪視,但渾不在意,「但說到底,如果是悲鳴嶼,就算是他擅作主張,你也不會真的恨他。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
「所以,說話之前,總要注意一些。不要到最後自己後悔,反而過來怪我沒提早攔你。」
七惠被他搶白一通,還說得句句有理。她平時和宇髄天元不和,常常吵嘴,如今落了下風,臉色青一下白一下,始終沒有說話。
男人見她語塞,心裡得意,面上也笑得更加開心,抖了抖背後的雙刀,連接處的鎖鏈嘩啦啦一陣響。
「還沒問過你,之前和伊黑做任務,感想如何?」
「……什麼感想?」
「我以為你跟他出去一趟,就能知道我其實是個不錯的任務搭檔了。」宇髓笑笑,抬手想揉少女的腦袋,被人眼疾手快先一步打了下去。
「宇髓先生,請不要自視過高。」七惠收了收膝蓋,將腿並得更緊,顯出一個防備的姿勢,「伊黑先生是個很溫柔的人,而且話不多,相處起來很輕鬆。」
「你就嘴硬吧,真是不華麗。」
「如果華麗指的是,像宇髓先生這樣每個指甲都塗不同的顏色……」少女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男人的手背,「那我願意做一個樸素的人。」
「你不是樸素,是不起眼。不起眼和樸素還是有區別的吧?對了,伊黑可是跟我說了,你背著我跟他說了不少壞話——」
兩人又對坐片刻,宇髄天元的嘴始終沒有停過。七惠心裡焦慮,不知該從這聒噪的男人面前跑開,還是該再賴上一會兒,免得出門去面對悲鳴嶼行冥。
倒是音柱大人巴拉巴拉說了半天,忽然停下,對她道:「說起來,你不知道吧?天海家裡的人找來的時候,抬了五箱金子呢。」
「是嗎?」
「我是聽說的。他們這麼有錢,想必雇幾個殺鬼人也是可以的。何況你是唯一的一個孩子,將來這些錢,還有地位,都是你的了。」宇髓笑著,泛著淺紫色的眼眸一下望過來,「你自己也能殺鬼,回去的話,不是很好嗎?」
「對誰?」
宇髓頓了頓:「兩全其美。」
七惠也跟他笑,寡淡的少女的臉,因為那抹親和的溫柔的笑意,增添了幾分姿色。
「天海家可以得到我,悲鳴嶼先生可以拿到錢。」她語氣也溫溫柔柔,反叫人頓生寒意,「那麼我呢?」
「我能得到什麼?」
宇髓便不再說話。他長相是鬼殺隊裡最為華美的一個,尤其還喜歡塗抹上艷麗的妝容,更顯得容色逼人不可直視。天海七惠與他,光論長相的話,實在是一個天一個地。兩人這樣坐在一起,倒像是一幅濃淡適宜的畫。
七惠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輪流訓練的想法,我是贊同的。我也想變強的,一起出任務的話,也想成為能被依靠的對象。又或者說,至少不要給別人添麻煩……。」
悲鳴嶼這裡的茶室因為不常用,裡面常常積著灰。桌子也買了最小的,四張軟墊如今只有兩個上頭有人。
宇髄天元四下打量,目光最終落在少女繡著黑紋的羽織邊緣。
「悲鳴嶼之前沒有想到你可能和岩之呼吸不契合,是因為他始終想把你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他忽然開口。七惠攥了攥手指,抬眸看過去。
白髮的男人揉了揉額頭上的大顆的寶石,淡淡道:「你自己不樂意訓練,實力不濟。假如他把你放出去,且不說還要重新從頭訓練另一個呼吸法,本身就不夠安全。」
「他把你看得很重,這個需要我說嗎?尤其天海家的人來了之後,他始終想找到一個更穩妥的方法,既尊重你的決定,又要讓你不受威脅。你覺得他很輕鬆嗎?」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天海家的人不達目的不罷休。答應了條件還好,一旦拒絕他們,後果自然嚴重。至於七惠自己,又憊懶,不願用功。悲鳴嶼如果想要她好好的,最好就把她藏得嚴嚴實實,哪裡都不許去。
好在她終於有些變強的意願了。
「領他的情吧。」宇髓總結,「要不是為了你,他也不至於糊塗成這樣。昨天晚上還跟我過了兩招,生怕我在詢問你之前,就偷偷跑去找主公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華麗的男人……」
他說著,站起身來,拉開了門出去。留下七惠一個人坐在茶室里,正要跟著起來時,忽然發現自己腿麻了。
她心裡狠狠罵了宇髄天元兩句。很沒道理,不過少女的怒火本來也不講道理。她慢慢在榻榻米上挪到門邊,準備要站起來時,聽見外面談話的聲音。
「這下好了,不用擔心了?」
是宇髓天元的聲音。
「她不會怪你。……說到底,她怎麼會怪你?她從八歲被你撿回去,一直養大到現在。出事的時候一直相信你,那么小的女孩,願意拿著削水果的刀保護你。這不都是你說的嗎?又在你入獄之後,為了救你,甚至願意認回天海家去,還好當時被主公大人攔下來。」宇髓斷斷續續地說著,中間停頓了幾次,「我知道你覺得人心易變,萬一她回去了,或者遇見了什麼事,就可能不再拿你當作重要的親人。只是,孩子都是要長大的。」
門外靜默許久。
「……我明白。」
悲鳴嶼話已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過於乾澀,於是清了清喉嚨。
「七惠是個好孩子,我明白的。」他似乎在組織語言,停了片刻,才繼續道,「可能是我太固執。她是唯一留下來的一個,我實在不願意失去……」
「所以要給她變得更強的機會。」宇髓道,「讓她能夠自己保護自己,不是更好嗎?」
那聲音很遠,慢慢消失不見。大概悲鳴嶼一直守在門外,等他們談完,才又被宇髓天元捉個正著。
七惠安靜地想著,藍底白花的常服上忽然染開一片濕潤的深色。
她像是終於有了一些共情的能力,體會到了悲鳴嶼的想法。正因為此,將她原本就有的不舍重新擴大幾分。
假如能一輩子躲在岩柱的小院裡,偶爾訓練,大多時候和悲鳴嶼先生鬥智鬥勇,做做料理,學學新的藥方。半年一次,去見那些好朋友和毒舌怪,為了主公大人的治療方案頭痛,偷偷給輝利哉大人塞一些小小的零食。
假如能永遠這樣,當然是最好。
但如果要為守護這些人,守護這樣的生活而付出代價——
她願意。
(本章完)
作者說:所以悲鳴嶼基本就是一個老父親操碎了心的狀態,一方面覺得去其他人那裡沒有自己這裡安全,而且要重新練一門呼吸法真滴很痛很難;一方面因為以前的心理陰影,害怕七惠在外面野瘋了不認自己這個爹,所以一直比較猶豫。
七惠呢其實蠻明白爹的苦心,只是小孩子還有點脾氣,又有點捨不得,就稍微鬧了一下。
至於天元大人,是個來推動劇情進展的嘴碎er罷了!(不是)
接下來就要去和煉獄先生快樂同居了!感情線也要豬突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