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和平總是可遇不可求。即便有鎹鴉的存在,七惠和煉獄的通信也只短短維持了幾天。很快,煉獄那邊就不再有信件送來,七惠的鎹鴉也更多地往產屋敷宅邸和岩柱小院飛去。
產屋敷大人是日常地問詢健康和任務情況,悲鳴嶼先生的話則要多很多。
他原本就不放心七惠到處游擊式訓練,唯恐她脫離自己之後察覺到岩柱小院裡哪怕一點點的不便利,想要去其他地方生活。更怕在自己的保護之外,讓七惠接觸到天海家的人,被哄回去倒不太可能,但萬一讓她再受傷……
悲鳴嶼收好七惠送回來的信紙,手指在對方劃好的盲文上輕輕撫摸,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
在岩柱大人為自己家不聽話的姑娘操碎心的時候,七惠正在蝶屋的廚房裡切菜。
今天應小葵的要求,做的是奶油燉菜。七惠用的不是普通奶油,而是自己打發的鮮奶油,奶味醇厚卻清淡,混合相當比例的鮮奶、砂糖和幾滴解膩的檸檬汁,做成誘人的奶汁湯。
燉菜採用的食材是有著厚厚牛筋的厚實牛腩塊、胡蘿蔔、西藍花和少許土豆。牛腩塊沒有半點牛油,但富有韌性的牛筋卻被燉煮得軟爛如雲層,輕輕一抿就能和肉塊脫離,食感獨特卻和奶油基底的湯完美契合。
牛肉本身被提前醃製入味,在濃郁的奶香之外更流露出其獨有的馥郁肉香,兩者結合後所散發的香氣讓香奈乎這樣靦腆的小姑娘也食指大動。
忍則顯然更喜歡奶味的湯汁和蔬菜。胡蘿蔔燉得軟爛,蔬菜自帶的甜味完全和奶油香甜融在一起,再嘗不出半點胡蘿蔔的怪味。西藍花則負責提供脆爽的口感,以及奶白、橘紅之外的清亮綠色。
土豆更是湯汁濃郁的秘方,內部的土豆澱粉被熬煮出少許,讓土豆本身變得軟糯之外,也讓湯汁更加濃郁粘稠。用勺子舀起一些,還能看見不少殘餘的奶白色汁液依依不捨地掛在勺沿,纏綿地落在碗裡。
這天的午飯讓蝶屋眾人吃得相當開心,七惠自己也很滿足。她自從掌握花之呼吸以來,對於食材這類源自大自然的材料感悟更加透徹,每次做飯對她的增益也比原來明顯。
雖然身體素質改不了,但她對於已經掌握的三種呼吸法的理解卻已經稱得上相當登峰造極。
「這感覺就像,我有一個精美的、巨大的容器,也有一個相當巨大,足夠承受壓力的出口。」七惠背好採藥的小方盒子,對忍抱怨,「容器里卻只有淺淺一層水,連出口的底端都夠不著。」
忍替她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裝備是否齊全,又把寫好的藥單塞進她懷裡:「好了,能有這樣的領悟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不要太強求。」
「單子上面的藥材能找齊一半就很好,太陽落山前務必要回來,知道嗎?」
七惠摸了摸衣襟邊緣露出來的藥單衣角,微笑道:「是,遵命,蟲柱大人。」
忍搖著頭,含笑看她往蝶屋後的山上走去。小七的性子就是這樣,即便為她折騰自己的身體而生氣,平時卻也依然用溫和的態度強壓住恐懼和憤怒。
大概是忍出習慣了。
忍摸著自己的蝴蝶髮簪,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七惠的場景,垂下眼帘。
如果不是生在那樣的家庭,七惠應該……
*
蝶屋後山的草木很豐茂,也有大家萬眾協力的功勞在。七惠對山地相當熟稔,背著滿盒子的草藥也健步如飛。
今天上山的目的是選種,只要能找到合適的藥草種在蝶屋裡就足夠,這也是為什麼七惠只帶了一個小方盒子上山。
忍給她開的藥單大多是用來復刻上一次治療中毒傷員的溶劑的。治療時使用的是化學溶劑,雖然的確有效,但對人體的適宜程度總沒有真正的草藥來得溫和。如果用草藥的藥效就能復刻出當時七惠所制的化學溶劑,那麼對降低鬼殺隊傷亡率也是一大助益。
更何況,忍和七惠是打算把這東西用在主公身上的。
沒錯,這就是七惠在那天解毒之後所受的啟發。產屋敷大人身上的毛病是詛咒而非病理,只是常年來從未有過其他辦法,只能一碗藥一碗藥地灌,儘量拖著一條命。但藥不對症,自然治標不治本,始終還是阻攔不住產屋敷家詛咒的蔓延。
既然用藥不行,那用其他方法呢?
那天以後,七惠便想用化學物質來化解產屋敷身上的怪症。只是產屋敷身份不同,重要性也不同。她可以在隊士們同意後使用剛剛製作出來、危害未知的溶液,卻不能這樣對產屋敷耀哉。
所以當下急需解決的就是兩件事,一件是先行模擬出可以緩解產屋敷詛咒症狀的物質,第二件則是用藥草的藥效堆砌出同樣的效果。
假如今天採摘的藥草能夠切實模擬出解毒溶劑的效果,那麼這個思路想必也是行得通的。
七惠一邊想,一邊慢步往前走。
這山幽靜,地勢也不算非常高,因而山上的樹木茂密,樹冠卻低矮。密密麻麻擋在一處,幾乎看不見林子裡的模樣。
七惠從林中前人踩出的小路走上大道,沒走兩步,破空而來一支箭,從她高束起的馬尾下穿過,深深扎進右側的樹幹里。
飄飄揚揚的落葉陸續躺在泥地上,七惠偏頭去看樹幹上的箭,箭尾上刻著五枚小小的太陽。
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大道上傳來人的聲音,大約三人,聲音都很驚惶,紛亂地求著什麼。七惠細細去聽,說得大約是「別殺我」「別吃我」之類的。
她嘆口氣。
若是別的,她也不想管。但讓她撞見鬼殺人,要是她坐視不理,光是悲鳴嶼先生就能用嘮叨把她淹沒。
七惠想到這裡,手腕用力,將樹幹里的羽箭拔出來。五枚太陽都是熔了金子打造的,看上去熠熠生輝,論造價更是昂貴無比。
她將箭頭折斷,只留下最後半截金印放在盒子裡。
外面的求救聲斷斷續續,混合著令人心驚牙酸的慘叫。七惠腳尖點地,小腿在地上用力一蹬,幾乎是眨眼便到了外面那隻鬼的背後。
她幾乎整個人騰在半空,下腹用力收緊以維持身姿不亂。手臂舒展的同時,淺紫的刀氣混合幾縷耀目的金紅,瀰漫出一層防護罩般的膜子,覆蓋在整個右臂上。
日輪刀斜斜一揮,鬼怪便頭顱落地了。
這後山屬於蝶屋的範圍,小葵小忍她們都常常上山採藥,自然不會殘留多少強大的鬼怪。
七惠收了刀,仔細檢查了一下周圍的鬼氣是否已經徹底消散,這才抬眼去看那邊瑟瑟發抖的三個人。
當然,如果按三個人三頭六臂六腿來算,這頂多也就……一個半人。
裡頭一個人兩條腿被咬走,還有一個乾脆成了人彘,除了軀幹外什麼也不剩。唯一完好無缺的那一個手上還握著弓,弓弦已經斷裂,上頭染著不知道是誰的血。
「多、多謝義士出手相救!」他沒有去管那個捂著大腿根嚎叫的同伴,而是目眥盡裂地往七惠這邊爬過來,「我身上有些金銀,這兩人身上也還有。若是義士尚嫌不夠……我、我們是關中天海家的人——」
他說著,拽住七惠的褲腳,一雙眼睛幾乎要瞪出血來:「還請義士出手送我下山!」
其實不消他說,七惠也知道他們是天海家的人。關中天海家以五枚太陽為家徽,古代傳說天空中本有十枚太陽,五枚太陽象徵天海家之光輝璀璨堪堪占了半片天。
天海家的人身份尊貴,加上是幾世豪族,財富積累絕非常人可以想像。此外,天海家能取信於天皇和將軍,最重要的是一手家傳的占卜之術。傳聞天海家的占卜出神入化,甚至光憑几個字、幾個物件就能推斷一個人短期的運勢。
照理來說,這樣的神力自會被位高權重的人所忌憚。但天海家聰慧謹慎,除了占卜,家中兒孫絕不出仕為官,女兒則從不外嫁,以便外界認為天海家龜縮一隅。
七惠知道他給得起價,但天海家的人守在京都,若無大事絕不出城,怎麼會出現在蝶屋附近的荒郊野嶺?
這個問題甚至不需要深思,她摩挲片刻腰間的劍柄,點頭應了下來。
反正這三人大概率是來找她的,就算不應,天海家也會派新的人來找。
只是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打算。
七惠沒去管那個已經沒了腦袋的,倒是給這個被啃掉兩條腿的簡單包紮了一下。她今天是來採藥的,身上帶的自然不是最好的東西。不過這樣正好,她和忍做出來的藥用在天海家的人身上,她還嫌浪費呢。
「你,把他背上。」七惠說。
剩下那個相當不願意:「他是半殘之人,我背著他下山,只會讓你我二人的處境更加危險。」
得寸進尺。
七惠輕哼一聲,日輪刀如一道白色閃電,瞬間落在這人眼前。
「背,或者你求求他,明年今日來這裡祭拜你。」
武力的絕對壓制讓那人不敢再說什麼,只是下山時仍有些許抱怨。在他看來,他是給了大量金銀請七惠送他下山的,這就是一場交易。這武夫身為女子卻習武斬鬼,必然是家裡支撐不了正常的生活。
因此在山腳,他聽見七惠的話時,才會嚇得踉蹌摔倒在地。
「起來。」七惠有些不耐煩,她在面對天海家的事時總會失去少許冷靜,「你聽到我的話了,你奉命找的人就是我。現在回答我。他們派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七惠小姐!是、是這樣,您的祖父,也就是當今家主特意下令,讓我們在全國範圍搜尋您的蹤跡。先前他們派人去南邊找過沒有下落,這才擴大範圍。」
南邊,是岩柱小院的方向。看來正是那一次悲鳴嶼先生沒有應他們的請,自己又因為呼吸法的事到處訓練,這才讓天海家找不著人了。
這人跪在地上,繼續道:「家主想著您孤身在外,一個人生活想來不便,不比家裡有您的至親在。而且……」
他偷偷打量了七惠一眼:「而且,家主有言,鬼殺隊並未得到天皇陛下或將軍許可,只是一個民間組織。天海家的女兒混跡其中……」
他以為七惠一定是要生氣了,但少女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刀柄。她動作輕柔,那人一時甚至覺得七惠摸的不是刀柄,而是他的脖頸。好像一言不合,就要立刻斬下他的頭顱一樣。
他立刻道:「對、對了,還有一事!」
說著,從貼身的包里摸出來一個方而扁的錦盒。
盒子裡放著一圈紅玉似的手串。
「家主說,此物務必親手送到您手裡。說是,說是您戴上就該知道怎麼用它。」
他的話說得含糊,但七惠心裡很清楚。這話不可能讓一個跑腿的知道根底,手串送來不是讓她用的,而是要壓住她的。
準確的說,是壓她的命,生來克制天海家的命。
畢竟,距離那時所占算出的命運之日,只剩一年了。
(本章完)
作者說:差點忘了本文還有個美食標籤(你
感覺本文應該能在十月第二季出來之前寫完,後面可能會涉及一些動畫至今未播出的內容,如果有還沒有看過的寶可以囤到第二季出來的的時候再看昂,啾咪大家=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