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清晨, 風柱小院附近的長岡。
排成兩列的隊士沿著山坡勻速向上,面頰上的汗水順著顴骨下頜一路匯成一條小溪,盡數浸在豎領的隊服里。秋後的天氣並不熱, 且又是早晨,顯然他們已經跑了很長時間,否則不會有這麼多汗水。
但隊士們神情卻並不痛苦,只是臉上泛紅,似乎對這樣的訓練強度早就習以為常。
山腳到山頂來回兩趟後, 兩列隊士回到風柱小院。院外已經擺好護甲和竹劍,眾人依次有序地取了自己那一份,立刻在院中找到位置訓練起來。
裡面的人已經開練半晌, 一舉一動都有規有矩, 這時一個人影才慢悠悠跑到門口。細看便會發現,並非她不想跑快,而是兩條腿實在已經抬不動了。
七惠扶著門柱,心裡唉聲嘆氣。早知道不死川先生這裡的訓練這樣苦,她就應該頂著挨罵的風險跑去找富岡先生的。
不過也不該這樣說, 她原本就對風柱小院的威名有些了解,畢竟是和悲鳴嶼先生並稱二煞的柱嘛。
按說在杏壽郎那裡練過,七惠如今的體能比起原先是要好許多。但不死川這裡的訓練強度超出平均水平太多, 光是四輪跑山就叫人夠嗆, 何況山頂空氣稀薄, 對人體器官機能也是很大考驗。
七惠一邊給自己找理由,一邊喘著氣挪進門。
她運氣不好,正撞上實彌從裡面出來。風柱大人看著她半死不活的樣子皺了皺眉, 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他和七惠不熟, 又不像伊黑嘴毒, 總愛刺人兩句。何況實彌一向很敬重悲鳴嶼先生,最終還是壓下管教的衝動,只叫她趕緊過來加入訓練。
這時距離到中午尚且還有兩個多小時。風柱小院的訓練和悲鳴嶼先生那裡又不同,除了跑山這樣的基礎體能訓練之外,更注重招式實戰方面的演練。七惠剛開始還覺得能鍛鍊鍛鍊她在蝶屋領略到的新招式,譬如那天擋下富岡先生一劍的步伐。但自從她有少許表現以後,對練的人立刻從普通隊士換成了不死川先生本人……
身上挨了好幾下的七惠,立刻在十一點整逃離訓練場,美其名曰替大家準備午飯,實則誰都看得出來她是想避免自己成為不死川實彌的刀下冤魂。
而七惠則堂而皇之在其他隊士含蓄而羨慕的視線中躲進了廚房。
剛剛不死川先生的眼神好恐怖!……不過沒關係,躲得過今天就躲得過明天!
她握拳,手上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今天隱部送來的新鮮五花肉。
七惠自己對食材沒有太大要求,只要新鮮乾淨就好。但隱部的人知道她愛做飯、手藝也好,為了不浪費好東西,總是儘可能找些最好的材料往她這裡送。
今天的五花肉質地緊實,肥肉豐盈卻分布均勻,瘦肉彈潤,豬皮也厚薄剛好。七惠翻來覆去地看這塊肉,心裡想著該怎麼處置它。
燒?但這裡香料不夠,恐怕會很膩味。煎肉片?肉片太薄,分量不足,且這個運動量帶來的胃口,吃著太容易上火。
那便蒸吧。
她的蒸絕非普通的蒸。五花肉先切厚塊,薄油炸過,把肥肉當中最油膩的部分逼出來。同時加入蔥姜等小料,炸脆外皮的同時再去一次油腥。
盤裡鋪各種新鮮蔬菜,其中白的和綠的西藍花最多,配上新鮮切薄片的西葫蘆和冬瓜。再把炸好的五花肉擺在上面,蒸的時候肉油香浸透蔬菜,又能帶來別樣的口感。
蒸出來的肉除了蔥姜和油炸的香味是沒有其他調味的,七惠又現制了調味碟,以清淡醬香為底,額外添加黃芥末解膩。也提供新鮮辣椒油,配上醬油和醋,又是另一種風味。
隊士們練了一上午,能量消耗巨大,看到這樣的大葷自然饞得不行。肉塊緊實厚密,一口咬下去,彈潤還帶著薄脆的皮、豐美的油脂以及質地綿軟的肉塊伴隨著濃香的肉汁一同在口中爆開。金黃透著微白的肉和奶白、草綠的西藍花擺在一起,視覺上也是一大享受。
眾人大快朵頤的同時,七惠也取出了新鮮秋梨榨出的果汁給大家飲用。
「不死川先生,您請。」七惠帶著些微討好,替實彌倒上梨汁。
她看實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刻鬆了一口氣。這代表不死川先生至少原諒她上午提前偷跑的行為了。
至於以後……
因為和不死川先生不那麼熟悉,所以七惠沒有像對忍和杏壽郎一樣直接要求提前休息。她在心裡計劃,只需要每天都來做午飯就好了。畢竟她這樣做也全是為了風柱小院的伙食,想來形成習慣後不死川先生就不會要求她按時按量地練習了。
總之,叫她乖乖聽話受折磨是不大可能的。
七惠做完飯後便在廚房裡吃過了,現在是隊士們的午餐時間。她閒來無聊,把廚房裡多出來的邊角料整理了一通。胡蘿蔔和西藍花蒸熟以後剁成泥,和蛋黃拌在一起。最後把今天剩下的生五花肉剁成肉泥,蒸熟以後混合。
香噴噴的一大碗。還沒等七惠端著出門,就已經有不速之客找上門來。
「咪嗷——」
小貓的叫聲從窗台傳來。
一隻黑白條紋的花貓打頭,後面跟著兩隻金燦燦的虎皮貓。三隻貓慢吞吞地從窗台跳進廚房,優雅地繞著七惠走了一圈,接著在她跟前排隊蹲坐下來。
「喵。」黑白貓叫了一聲,爪子在地上輕輕一拍,「喵嗚。」
七惠把裝著貓飯的碗放在它們面前,小心翼翼伸手過去,在虎皮貓亮滑的皮毛上摸了一把。
三隻貓咪都很親人,毛髮也都健康漂亮,應該一直有人在好好地餵養。這周圍也鮮少有別的人家,大概就是風柱小院裡的人吧。
七惠掰著指頭數,是今天跟她對練過的富川君?還是剛剛在廚房有碰到的綾小路小姐?
她正在思索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臉上忽然拂過一陣風。
七惠伸手,她的鷹便乖乖落下,翅膀輕輕舒展後合攏在身體兩側。
「兩封回信?」七惠咕噥一聲,「而且這才幾天呀……」
她沒去管三隻小貓,碗裡的貓飯夠它們吃了。自己則捻著兩封送回來的信,坐在廚房外寬敞的石階上讀起來。
悲鳴嶼先生倒還冷靜些,畢竟他早知道天海家心有不軌,也一直在暗中防範。但杏壽郎的言辭就要激烈很多,恨不得立刻提刀殺進天海家老巢,把裡頭不識好歹的人統統宰了似的。
他在回信中寫:【……天海家專事占卜,本來與鬼神一道接觸甚密。我並不擔心他們起了壞心要害你,畢竟有我和悲鳴嶼在,必不讓他們傷你毫分。只是明明生為人,做出來的事卻醜惡骯髒如鬼,怎麼叫人不生氣?只為一句虛無縹緲的卦言,就將五歲的孩子拋棄在猛獸、鬼怪出沒的山野荒林。一想到這裡,我便恨不能將那卜卦算命的天海家家主五馬分屍……】
但信至末尾,他筆鋒一轉,又冷靜下來對著七惠囑咐道:【現如今局勢不穩,那人之前韜光養晦,近來卻忽然反撲,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後招。天海家的事也未平,你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行事。聽說你到了富岡那裡去?他雖然性子奇怪,但劍術方面還算可靠,好好訓練一定會收穫良多。也要注意保護自己。年末見。】
等七惠看完信,小貓們也吃完飯了。她左擁右抱兩隻虎皮貓,肩膀上還蹲了一隻黑白花貓,一人三貓浩浩蕩蕩地出門,正好遇見來廚房的不死川實彌。
七惠下意識向後一縮。她雖然沒偷懶,但也沒訓練啊。這叫她在面對實彌時,不自覺地便心虛起來。
「不死川先生。」她挺直腰,「您怎麼來了?是中午的飯不合胃口,還是分量太少?我……」
她話沒說完,被實彌稍稍抬手給打斷了。
他的視線落在七惠身邊三隻小貓身上。這三隻貓本來都是野貓,在這周圍亂竄的時候偶然撞進他的院子。實彌雖然劍術超群,平時也不多和同僚來往,但他喜歡有野生趣的小動物,小貓小狗小鳥,都很喜歡。
這三隻貓以前都是被他投餵的,沒想到今天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看了一眼幾乎見底的貓飯,又看了一眼臉上帶笑的七惠。
「……我記得你沒參加過入隊考核。」他突然說。
七惠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死川先生這個話題起得實在是有些突兀,但她還是點點頭:「是的。那時候悲鳴嶼先生被捕,我在劫獄後昏迷過去,醒來時便已經是鬼殺隊的隊士了。」
這其實是悲鳴嶼和產屋敷提出的條件,他雖然對加入鬼殺隊並不排斥,但總考慮著要替七惠打算。假如他以後有什麼萬一,至少產屋敷在、鬼殺隊在,總能護得住她一二。
實彌不好對別人的家事說三道四,於是又點點頭。七惠和他面面相覷地站了一會兒,正要告辭的時候,聽見他略微生澀地開口道:「每年的考核都在年初。今年因為九柱都在的緣故,對普通隊士的考核會更加嚴苛。」
他說了這麼一句,又沉默片刻,才慢慢道:「我弟弟……寫信過來,說是要明年參加考核。」
鬼殺隊雖然說是保衛人類的地方,聽上去的確充滿一往無前的殺氣和銳氣。但平心而論,若是七惠自己有一個關係親密的弟弟,她是不會同意對方入隊的。
畢竟想要穩穩噹噹活下去,鬼殺隊可不是什麼好去處。
但她沒有問不死川為什麼會同意自己弟弟加入鬼殺隊,只是問:「不死川先生想要我做什麼呢?」
她心裡微微一動。自己在鬼殺隊裡雖然時間不短,但論地位肯定是比不上不死川先生的。何況對方的弟弟現如今還沒有正式入隊,要說有什麼是不死川先生做不到而她能接觸的,似乎只有……
「不死川先生是希望令弟能去悲鳴嶼先生那裡,是嗎?」
不,不是。實彌下意識地想反駁。如果可以,他希望玄彌能遠遠離開鬼殺隊,在鎮上找一份工作安心做活,娶一個脾性相投的姑娘,成家立業,幸福平淡地過完這一生。
他輕輕閉上眼,漆黑如夜的眼帘前閃過血跡四濺的老屋,身首異處的母親,淚眼漣漣的玄彌。以及那封字體笨拙,卻寫得格外認真的信。
【——哥哥,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可以成為鬼殺隊的一份子,我要和你一起並肩戰鬥。哥哥,以後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實彌長出一口氣,沖七惠微微低下頭。
「是。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向悲鳴嶼先生引薦一二。」
「實在是……非常感謝。」
(本章完)
作者說:準備加快一下進度,風不轉那水在轉~水轉完了就進動畫劇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