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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談的中樞是一座十分高大的建築。
它的外形由潔白的切面構成, 自身散發著光源,突兀地矗立在隧道的盡頭,無數軌道的交接處。
夏瑜抹了把臉, 動作笨拙地從隧道裡面爬出來,向這座建築走去。
中樞前面的階梯由一塊塊澄澈的淡藍色晶石鋪成,乾淨得看不到一絲塵埃。
夏瑜踏上階梯,推開了有幾個人高的大門。
建築物內部,只有一整個巨大的空間, 無數塊屏幕懸掛在牆壁和天花板上,屏幕裡面是無數輛正在運行的列車。
在建築物的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的光球, 光線不停地涌動, 偶爾會露出被包裹在裡面的黑霧。
「宴傾?」夏瑜走到光球前面,謹慎地停下腳步。
離得近了,她才發現那竟然是無數懸空的光針,不間斷地無規則刺下,然後又被裡面黑色的鱗片格開, 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我現在有點不方便,」宴傾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聽起來跟平時沒什麼不同, 「你不要動這些針。」
夏瑜抿了抿嘴。
解釋的話她剛才其實已經跟那個時間線的宴傾說過一遍了, 但現在面對真正的本尊, 她又有些說不出口。
很奇怪,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這裡,面對著宴傾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怎麼了, 在想什麼?」宴傾懶懶散散地問:「要向我許願讓消失的宴傾回來嗎?」
夏瑜默了默, 隧道里發生的事情她果然都知道。
那她掉眼淚的事情也被知道了, 還是對著一個明知道是時間線複製的宴傾。
「不要。」夏瑜悶聲說,「我就是情緒失控了,你想嘲笑我就笑吧。」
宴傾淡淡道:「因為我丟下你走掉了,她一直陪著你,所以你覺得她比我好嗎?」
夏瑜有點發愣,又有點難以置信:「我怎麼會這麼想,她是複製的時間線裡面的你,和你是一樣的啊……」
宴傾笑了笑。
「是啊。」她說,「那你叫我一聲。」
夏瑜訥訥地:「宴傾?」
「嘩啦」一聲,無數黑色蛇尾忽然翻起,竟然硬生生地撕裂了光針圍成的密不透風的屏障,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隙來。
宴傾從裡面探出手來,指節曲起,輕輕在夏瑜臉頰上蹭了蹭。
「不怕,」她說:「我在。」
光針迅速涌動,沿著被她撕裂的空隙瘋狂擠蹭,試圖重新將她圍攏進去。
「煩死了,」宴傾不耐煩地說:「不要這種時候來搗亂。」
濃厚的黑霧騰起,擋住了躁動的光針。
夏瑜立刻用白玉簪畫了一面盾牌。
黑霧凝實成沉黑色的盾牌,光針落在上面叮噹作響,卻無法穿透。
但裂隙也無法再擴大,宴傾沒辦法出來。
光針在半空中逆向聚集,逐漸匯籠成一個人形。
白髮、雪肌,神色淡漠、衣裙勝雪,仿佛冰雪雕琢而成,連纖長的睫毛都是白色的,她看上去只有十幾歲,比宴傾還小得多。
夏瑜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被黑霧擋住,沒有碰到那些光針。
「吾名時詡。」她說:「是時間的守護者。」
她抬起纖長的十指,每根指節上都戴著冰玉雕成的指套,無形的時間直線從上面穿出,如同操控提線木偶一樣,她只要輕輕撥動手指,就能改變時間的軌跡。
「裝神弄鬼,」宴傾說:「變出這幅鬼樣子給誰看?」
夏瑜看見時詡雪白的眉毛克制不住地抖了抖。
片刻後,時詡轉向夏瑜:「你能找來這裡了,說明時間的複製無法迷惑你,知道怎麼離開嗎?」
「想到了。」夏瑜說:「我來這裡是找宴傾一起的。」
時詡嗤笑了一聲:「渺小的人類,不自量力。」
「你非要這麼說話嗎,聽著真讓人心煩。」宴傾拉住夏瑜,捏了捏她的手指:「準備怎麼離開呢?」
「宴傾——送我過來的宴傾曾經說過,讓我許願能夠看見時間的痕跡,這裡有很多光針,我猜測每根針後面都連著時間線,操控著無數運行的列車。」夏瑜說:「只要理清所有的時間線,讓所有的列車都停下來,就能破解這個怪談的核心邏輯。」
宴傾忍不住笑出來,與她十指相扣:「還是這麼聰明。」
「你怎麼讓列車停下來,要向宴傾許願嗎?」時詡忍不住問道。
如果願望足夠強烈,代價又足夠大的話,這的確是最快的方法。
這就是她一上來就要困住宴傾本體的原因,有夢靈在,她的怪談就會變得像篩子一樣漏洞百出,那些狡猾的人類都可以利用宴傾逃離。
夏瑜遲疑片刻:「我身上應當沒有足夠貴重的東西能用來交換。」
「怎麼沒有,」時詡簡直難掩迫切和興奮:「你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就算在別人眼裡都不值錢,但在宴傾眼裡卻能交換任何東西。」
她拉扯出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邁步靠近,隨著她的動作,長裙上下璀璨斑斕,每一絲每一線都熠熠閃光。
原來那竟是用無數根光針和時間線織成的,人類按理來說是看不見時間的,但這些線拼織在時詡的身上,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能夠被夏瑜看見。
時詡湊近夏瑜,絕美的唇角拉扯出惡意的弧度,在她耳邊低聲蠱惑:「你擁有一隻規則怪談生物的感情,只要你用這個來許願,整個怪談都能為你停頓,所有困在裡面的5725個人類都能得到救贖,你將成為你們那個世界的英雄。」
夏瑜臉色徹底冷下來。
「我不要。」她說。
時詡沒有料到,愣了愣才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拒絕。」夏瑜說:「感情不能用來做交換,更何況那是宴傾的感情,應該由她自己來做決定。」
她再退一步,徹底拉開和時詡的距離,後背幾乎貼到光球上,甚至能感覺到一些鋒利的針尖已經隱隱戳在了她的衣服上。
「你在誤導我,你的怪談操控時間線迷惑進入的人類,原來這就是你的核心思路,」夏瑜說:「你是個妄圖蠱惑人心的騙子。」
時詡愣住了,冷漠高深的面具寸寸龜裂。
她在說什麼?這個藐小的人類,竟然用這麼惡毒的話語來形容她!
她這幅樣子是五十年前找一個世界級大師畫的,她花了十年用時間的針線一點一滴織成,但凡能進入中樞的人類,無一不為她高潔的外貌所傾倒,被她從時間中汲取的淵博知識所折服,將她奉為神明一般的存在,但這個夏瑜竟然說她是個騙子!
她見過太多時間線的交織融合,她給出的建議永遠是最明智的,這個人類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明明就是宴傾的感情!
時詡冷笑一聲:「那我倒想看看,不願意許願,憑你一個人怎麼理清所有的時間線?」
夏瑜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她對她還是有幾分期待的,畢竟能讓宴傾不惜承受規則的懲罰也要去找她。
但現在看來,只是一個天真的小姑娘,如果沒有宴傾,大概什麼都不是。
人類,總是無法改變的弱小和愚蠢。
「憑我一個人肯定不夠,」夏瑜平靜地回答:「但許多個我也許可以。」
就在這時,一根原本不斷刺探著想紮下來的光針忽然動了,它無聲地後退,遠離了聚集的光球。
時詡傲慢的神色終於出現了一絲驚疑。
夏瑜看不到,但她和宴傾都能看到,那根光針後面連著時間線,在這個怪談里,本來應該只有時詡能夠操作。
但現在,時詡分明還沒有動,那根時間線卻自己動了。
片刻後,時詡和宴傾不約而同地看向那根時間線連接的屏幕。
屏幕裡面,原本勻速運行的列車正在減速。
一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夏瑜站在車廂里,手中握著一隻黑色的線軸,那看不見的時間之線正被一隻覆滿黑鱗的手抓著,緩慢而又不容抗拒地,繞在線軸上。
她身邊濃烈的黑霧裡冒出一張臉來,半面美貌,半面卻被黑色的鱗片覆蓋,連露出的眼睛都是蛇一樣的豎瞳。
「這樣真的可以嗎?」她的聲音虛幻中帶著一點回音。
「主體說可以,應該沒問題,她不會騙我們的。」那個夏瑜回答,又忍不住往旁邊偏了偏:「你不要靠這麼近,有點嚇人。」
「有多嚇人啊?」半蛇宴傾湊到她潔白的脖頸處,伸出分叉的舌頭舔了一口。
「啊!」夏瑜受驚,整個人下意識地往旁邊躲,掉進黑霧的包裹裡面。
「繞完線就給我畫新的身體,你許願的時候答應我的。」宴傾的笑聲從黑霧裡面傳過來,伴隨著夏瑜推拒的聲音:「你也答應過不要嚇我——住手!」
「這個不在許願範圍內!」宴傾笑眯眯地說。
「叮」又是一聲,又一根光針被線拉著回收,與它相連的屏幕里同樣出現了一張夏瑜的臉。
像是中了某種病毒一樣,四周的屏幕上出現了無數張夏瑜的臉。
無數時間線的夏瑜在同一時刻轉動線軸,宴傾陪在她們的身邊,輕輕鬆鬆地握著絲線,將那普通人類根本無法看到也無法撼動的時間之線,繞在了線軸上。
光針不可控制地後退,裂隙越來越大。
夏瑜逐漸能看見宴傾完整的面容,和她的身體。
「幹得漂亮,寶貝。」她笑容明艷,眼底的黯紅色瑰麗無匹:「比我能想像的還要好。」
(本章完)
作者說:這章其實從昨天開始寫的,但是寫出來不是我想要的效果,刪刪改改就拖到了今天~
然後還吃了和死對頭親了一夜那個瓜,看得我超激動的姨母笑,百合真的很美好呀啊哈哈哈,搞的我也想去寫個校園文了
這個怪談的主題大概就是每個我都會找到每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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