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發展而來旳尚書台,在唐朝時期會形成尚書省,而尚書省所管轄的六部,在漢靈帝時期約可稱為六曹。
六曹的長官稱為尚書,與尚書令、尚書僕射合稱為「八座」,擁有「出納王命,政賦四海」的權利,統轄朝廷主要政務。
而張虞所被分配前往的客曹,與後世的禮部類似,負責主持少數民族及外國事,並主管護駕朝賀事宜。
蓋因臨近年關,尚書台上下忙碌於年終審計,非常需要牛馬分擔壓力,在通知端試通過的第二天,便讓過關的孝廉前往尚書台。
是日,天朦朧亮,張虞在王蓋的帶領下,與其同坐一車,前往宮內。
為何前往宮內,則因尚書台尚未從少府中獨立出來。故尚書台官吏都需至宮中辦公,同因在宮中理事,故尚書台在宦官集團的影響範圍之內。
車上,張虞扶著車欄,問道:「不知兄長在何曹任職?」
「兩千石曹任職,負責訴訟和律法之事。」
王蓋說道:「客曹雖為六曹之一,但比三公曹、吏部曹而言,今時已會清閒不少。你今日入台之後,逢事莫要擅作主張,多聽多聞,以免壞事,惹侍郎不悅。」
「諾!」
三公曹負責年終州郡事務,吏部曹負責官吏選舉、祭祀二事,在年終時候的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以上二曹雖說較諸曹而言,位高權重但卻與尚書郎無關,因為尚書台職位格外緊缺,非有大能量的人運作,類似袁術這般人物,否則很難留下來。絕大多數的孝廉在考核期滿,會被外放到地方任職。
張虞雖然不知王蓋為何能留在尚書台,並且混到侍郎位置,但想必王宏、王允二人在其中付出了不少心血。
很快,在門衛的放行下,王蓋與張虞趨步至尚書台,在王蓋的指引下,張虞一眼便瞧見了客曹所屬的台閣。
臨別前,王蓋忽然問道:「你可知蔡邕?」
張虞點了點頭,說道:「蔡師流放朔方時,家父率部護送一程,故我與之有所交集。」
「知道便好!」
王蓋壓低聲音,說道:「蔡邕為議郎時,向陛下秘密上奏。陛下如廁時,奏疏竟被曹節所窺,惹得曹節大怒,遂將其下獄治罪。若非呂強出言幫襯,蔡邕必死於獄中。今在尚書台理事,左右多宦官耳目,勿要多言國事。」
「謹記兄長提醒!」
聞言,張虞瞬間凜然,君不密而失臣之語,竟在蔡邕身上應驗。而且這件事可突出了宦官在宮內的勢力竟龐大到這地步,連上奏給皇帝的密疏都能在其不注意的時候,被宦官明目張胆窺視。
雖說曹節屬於是上屆宦官的話事人,但管中窺豹亦能了解到以趙忠、張讓為首的十常侍集團,其能量不會遜色多少。
與王蓋分別之後,張虞登階入台閣。
走入台閣內,令張虞欣喜的是竟遇見同被分配來客曹的鐘繇,在旁站立著,不知在等著什麼。
「元常兄!」
「濟安!」
因是在陌生環境下,張、鍾二人見到對方,愈發熱情幾分。
鍾繇欣喜問道:「端試一別,繇以為再見濟安不易,未曾想還能在客曹遇見濟安。」
「可知永寧去向?」張虞問道。
鍾繇指了下對面的一座台閣,略有羨慕說道:「永寧為袁氏族人,與中都曹尚書有舊,故到中都曹任職。」
中都曹掌管水火、盜賊之事,同樣不是忙碌的部曹,而鍾繇的羨慕或許是因袁秘的出身。畢竟能與中都曹尚書有舊,袁秘在尚書台的工作會格外順利。
張虞瞧了一圈,見堂中有連他們在內有二三十號人,問道:「怎麼回事?」
鍾繇低聲說道:「等候令史、侍郎前來吩咐事務,你我二人可在一起,今後也有個照應。」
「善!」
張虞點了點頭,笑道:「能在客曹與元常同事,算是幸運之事。我少有為吏經驗,勞元常今後多多幫襯。」
「舉手之勞!」
部曹內,尚書是一把手,令史屬於是尚書的副手。侍郎直屬尚書,並配合令史工作。尚書郎屬於幹事之人,負責具體事務的處理。
類似張虞、鍾繇這種實習生屬於牛馬,每年最忙的時候都會招從地方上的孝廉,以來分擔部曹官吏的壓力。
等考核期滿,最忙碌的時候也結束了,通過考核的孝廉就會被外放出去。每年都是這般循環反覆,算是讓孝廉們提前適應工作生活。
當然,有時因官職緊俏,不是所有孝廉都有機會出任官職,還是要看實習期間的表現。
聊了半響,在眾人的等待中,令史帶著三名侍郎而來。
令史用官腔說了幾句廢話,便因事務匆忙之故,讓五名侍郎各領走一批孝廉。
張虞、鍾繇等五人被一名鄧姓侍郎領走,其自稱鄧廣,聽其南陽口音,可知其為南陽人。
鄧廣為人和善,以溫和的語氣,向五人介紹客曹工作內容,並叮囑在考核期內的注意事項。
帶著張、鍾等五人逛了一圈客曹後,鄧廣便向眾人分配相應的打雜工作,如搬運四夷朝貢的貨物,或是整理朝貢的流程。而鍾繇的話,被分配去整理朝賀事宜。
或許是提前有過了解,知道張虞精通鮮卑語,故張虞被鄧廣派去與胡人打交道,倒是惹得眾人羨慕。畢竟與前來朝貢的使者溝通,無非是費口舌,而不像他們需要四處奔走,干賣力氣的活。
張虞被安排去與胡人打交道,當天就跟著李姓的令史去接見朝貢的代郡烏桓。
因同屬東胡民族,加之草原雖說幅員遼闊,但語繫著實單一,故鮮卑語與烏桓語幾乎沒什麼區別,張虞作為輔佐翻譯,並沒有什麼問題。
倒是輔助口譯的劉侍郎水平真就一般,遇見疑難字詞,結結巴巴,詞不達意。
「侍郎!」
為了照顧劉侍郎的顏面,張虞湊在劉侍郎耳畔,以微弱之聲,說道:「dɪγa是書冊之意,烏桓人想要莪朝賜些醫師、工匠書籍給他們!」
劉侍郎瞧了下張虞,並低頭向李令史重新翻譯了一遍。
得聞代郡烏桓欲學工藝類的書籍,李令史神情微變,說道:「律法有言,不得授醫師、工匠之學。我朝仁德願授儒學教化,並按規格回賜口糧、巾帛。」
顯然東漢王朝非常清楚,漢人能勝胡人的基礎是科技優勢,利用堅固的甲冑、鋒利的兵器、超長的弓弩射程,去維持漢軍單兵的作戰能力。
劉侍郎翻譯了下,烏桓首領露出惋惜之色,但又只能接受。
經一番聊天下來,代郡烏桓向東漢朝廷進貢了兩千匹馬,而朝廷賞賜按規格回以口糧、鐵器、巾帛。
在張虞看來,如以市場價計算,烏桓會更占便宜。但是張虞其實能夠理解,代郡烏桓有守塞的軍事任務,朝廷必須給予一定的軍事費用支出,以來維持幽州外圍的邊防體系。
同時如果從騎兵角度來看,東漢軍隊體系以胡人僕從兵為主,不似西漢發展大規模騎兵,故東漢的馬政沒有延續西漢大規模養馬的政策,而是採用多途徑獲取馬源的政策,而朝貢則是戰馬來源的主要渠道。
因幫襯了劉侍郎,那劉侍郎整日都帶著張虞,說話面容較之前和藹了許多。
在送走代郡烏桓後,張虞身份微末,無資格參與高層會議,故被打發到角落休息。
但張虞樂得清閒,抽出時間前去看望鍾繇,順手幫了些力氣活。
直到臨近下班時間,張虞、鍾繇二人才被鄧廣喊去用膳。
機關食堂這一習慣其實在很早便有,先秦時期因非俸祿制,故君主都會提供伙食於臣子。而隨著秦朝推行俸祿制,君主便取消了提供伙食這一傳統,除非君王主動賜膳。
到漢朝時期,重新恢復了機關食堂制度,但能去機關食堂(太宮)用膳者需八百石以上官吏,基本是中央的高級官吏,尋常官吏需要自己帶飯。
漢明帝時期,郎官藥崧在尚書台值夜,因家貧沒有自帶夜宵,饑渴難耐時,竟吃竹蓆充飢。漢明帝夜巡得見藥崧這般,賜尚書以下官吏朝夕兩次公餐,並就此成為定製。
前世沒吃過機關食堂,今世反而吃上了更高級的中央機關食堂。
因張虞、鍾繇早到,提前搶占了席案,二人面對面用膳。而許多後到的孝廉只得拎著太宮分發的漆盒回台閣用膳,之後再將漆盒送回來太宮。
鍾繇吃著米粒,忽然笑了下,說道:「我聽聞太宮食膳美味,今日嘗之,果如往人所言。」
張虞笑道:「那當多吃些,今後如若外放,怕不知何時才能再次吃上太宮食膳。」
鍾繇頷首而嘆,便埋頭用膳。
因遵循食不言之理,太宮內眾人甚是安靜,唯有享用食膳的聲音,以及竊竊私語聲。
張虞快吃完時,忽然一人疾跑到太宮n內,朝著用膳的眾人,深吸口氣喊道。
「捷報!」
「皇甫將軍先在廣宗大破張梁,獲首三萬級,俘虜五萬餘人。而今在下曲陽大破張寶,俘虜十餘萬之眾。張梁、張寶二將授首,今河北黃巾已平。」
「朱將軍破宛城,斬韓忠、孫夏,獲首萬餘人,俘虜十萬餘眾,今荊州黃巾已平!」
聽著黃巾被鎮壓的消息,太宮內的氣氛先是沉了下來,繼而爆發出熱烈的呼喊聲。
張虞抬頭四望,不僅尚書台官吏紛紛興奮喝彩,連鍾繇神情都頗是興奮。
眾人沒歡慶多久,另一名侍從快走過來,大聲說道:「陛下改元中平,尚書台各級官吏皆有封賞,明日休沐一日,以為慶賀蛾賊覆沒。」
「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有了賞賜,太宮內的歡慶聲愈發熱烈,不知何人領頭高呼萬歲,從而帶動不少人與之應和。
而張虞聽聞中平時,臉上先是露出了驚愕的神情,原來黃巾起於中平元年,出自於此,因黃巾被平,故曰中平!
「濟安,蛾賊覆沒,陛下改元,是為大喜之事啊!」
鍾繇拉著張虞的手,大笑道。
「是啊!」
「或許天下因此而中平!」
張虞露出飽含深意的笑容,說道。
中平元年到了!
更大的暴風雨將要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