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見孫堅後不久,時間轉至中平二年。
時至正旦,雖然隴西戰局已至糜爛,涼州軍士苦苦與西北叛軍對峙,但雒陽城中依舊張燈結彩,街道上人聲鼎沸,巷道里孩童搖鞀奔走,好似涼州亂局與雒陽無關。
因張虞首次在外過春節,特意邀請在太學讀書旳孫資至王府聚會。
自從與孫資在大麓山分別,二人已有一年未見。
張虞剛到雒陽時,心中惦記同學孫資。但因自身公務繁忙,孫資學業繁重,二人相聚的時間都算不上長。
二人初見面時,孫資得知張虞與王霽約有婚事,初是震驚,後是欣喜。當初他勸張虞娶王霽純粹是出於試一試的心理,他自身都沒有過高的期望,而張虞真娶上王霽,真超乎了他的預料。
但更讓孫資欣喜的是,張虞雖說漸露羽翼,與他分別多時,但來雒陽仍記得他。故近月以來,孫資、張虞二人互相都會邀請對方,甚至張虞將孫資介紹於鍾繇、袁秘二人。
鍾、袁二人對出身貧寒,但文學水平出彩的孫資,並未抱有排斥心態,而是頗是熱情的接待,這讓孫資愈發感激張虞。
今得知張虞邀請自己過春節,孫資從市井買了個禮品,在張豐驅車下,來到王府拜年。
因孫資是受王宏舉薦,故與王晨、王蓋兩兄弟其實早早有過聯絡,僅是不太熟悉而已。二王得知張虞有意邀請孫資,自是歡迎這位同鄉人。
府上熱鬧連連,到處可聞笑聲,幾人坐在堂中焚香品茗論事。
王蓋雖非年歲最長之人,但因常年在尚書台廝混,語氣會更嚴肅些。
「濟安所在客曹情況何如?」王蓋問道。
張虞喝了口茶湯,笑道:「因懂得胡語,故與鮮卑、匈奴、烏桓三胡聯絡時,曹中多有用我。若無三胡朝貢,我則料理些瑣事,劉、鄧二位侍郎待我尚可!」
「如此便好!」
王蓋微微頷首,說道:「侍郎待你友善,斷不會說你壞話,外放任官應無問題。」
孫資問道:「濟安已入台兩月,不知何時可以外任?」
張虞沉吟少許,說道:「據往常來說,三月時尚書台便會商討今歲所缺官職,並陸續安排尚書郎外任。如若今歲官職缺額不多,當會陸續外派。」
王蓋透露內情,說道:「去年黃巾亂起,冀、兗、豫三州地方令長或被蛾賊所害,或歸降蛾賊,亦或是棄城而逃,官職缺口甚大。今年應不會陸續外放,而是會三月集中派職,否則地方無令長治理,非長久之事。」
東漢全國一千五百多座縣城,加上郡國的長史官職,實際上可以容納尚書郎外任的官位本身不多。故很多孝廉即便考核通過,甚至都入台拜尚書郎了,但想成為地區令長,需要政治運作,以及個人出色的表現。
今年張虞這一屆尚書郎運氣是真好,遇見了天下大亂的黃巾起義。黃巾起義將許多地方直接洗牌,本是有限的官位,竟出現了大量空缺,無需像以往般候補官職。
王晨忽然開口,問道:「莪父頗關心彥龍學業,不知今所學情況如何?能否考中甲科?亦或乙科?」
之前有言察舉、徵辟二制為入仕的主要途徑,但另有別樣渠道也是入仕通道,即成為太學生,參加兩年一屆的甲乙科考核。
在左雄改革選官制之前,太學生採用射策形式考核,即抽籤分配考試題目,並根據考試成績優劣,將太學生名字列到甲、乙二科榜單上,甲科為郎官,乙科為吏員。
左雄深感無統一之制,容易徇私舞弊,故用明經來統一考核,將錄取人數限制在十人,前五人為甲科,後五人為乙科。
相比舉孝廉出仕而言,太學生的仕途雖更為艱難,但卻更適合寒門子弟出頭。而孫資被王宏看好,故在去年舉薦至雒陽進學。
甲、乙科考核,明年會重開考核。但以孫資情況來看,他很難考中明年的甲、乙科,大體要等到大後年的科考。如果大後年考核沒通過,又要再等兩年。
孫資放下茶樽,恭敬說道:「回王君,資明歲嘗考甲科,如若不中甲科,則資大後年再考之。」
「不願考乙科?」王晨問道。
孫資搖了搖頭,說道:「中乙科為郡吏,但於情況而言,並無用處。唯有名列甲科,登台拜郎,出任令長,方是我願也!」
孫資一心考甲科出任郎官,不單說受張虞舉孝廉刺激,而是就他前途而言,甲、乙有天壤之別。以他當下的學識水平,如果回郡縣,大概率會被郡守徵辟,故名列乙科對他沒有任何幫助。
名中甲科,成為郎官,對孫資的生活才能起到大變化。畢竟郡吏與縣令之間,雖說可以升遷上去,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且升遷時間會非常久,除非是天生的政治天才,並有貴人賞識。
「彩!」
對於孫資不畏艱險而登高的想法,張虞非常欣賞,笑道:「望明歲能為彥龍慶賀!」
「多謝濟安!」
孫資朝張虞拱手,笑道:「今資先祝濟安鴻運當頭,高拜縣令,早日授命太守。」
「另祝二兄仕途……」
「同喜!」
王晨笑道:「祝彥龍早日學成,高中甲科魁首,登台拜郎,與我等同朝為官。」
「謝寄語!」
「請!」
四人以茶代酒,互相敬謝。
又聊了半響,四人才興盡散去。因天色已晚,雒陽施行宵禁,張虞與孫資把臂同寢,互訴志向,深化雙方的情誼。
………
春節僅休沐三天,時間過得很快,張虞又得回尚書台上班。
正月之時,客曹最忙碌的時候已過,曹內官吏基本是如期的上下班。
同時,因黃巾之亂而得到升遷的上官,陸續從地方遷至雒陽。如朱儁被拜為光祿大夫,汝南太守趙謙被拜為光祿勛,皇甫嵩升遷為車騎將軍。
很快,時間轉至二月。
而朝廷對西北叛軍終於有了動作,為防兵敗,漢靈帝命車騎將軍皇甫嵩率大軍出征,步三萬,騎五千,共三萬五千人出征。
同時皇甫嵩臨出征前,上表請求朝廷抽派烏桓三千人遠征,朝廷自有別議。因北軍中候鄒靖另有別語,以為不可征烏桓,可征鮮卑為兵,漢靈帝遂命四府議事。
是日,鍾繇得知消息,特來詢問張虞。
「朝廷欲募鮮卑為兵,以從西北叛軍,濟安熟知胡事,不知以為如何?」鍾繇問道。
聞言,張虞臉色而變,從席上起身,問道:「何人獻此方略?」
「北軍中候鄒靖!」
鍾繇問道:「莫非不妥?」
張虞眉頭大皺,語氣嚴肅說道:「何止不妥,此乃欲令邊疆另起戰事!」
說罷,張虞顧不上理會鍾繇,當即去找侍郎鄧廣。
見狀,鍾繇雖不知張虞為何有這麼大的反應,但出於對政治的敏感度緊跟著張虞身後。
「侍郎!」
快走數十步,張虞找到坐在席上悠閒看書的鄧廣,沉聲說道:「北軍中候鄒靖所奏兵事不妥,今切不可徵募鮮卑胡人為兵。」
「為何?」
鄧廣收斂神情,問道。
「論驍勇而言,鮮卑騎勝過烏桓騎,然鮮卑常居大漠,犬羊為群,以廬落為居,其性貪暴,畏威而不懷德。自陛下繼位以來,數犯障塞,且無寧歲。及至互市,鮮卑賓服中原。」
張虞語氣嚴肅,拆析鮮卑內事,說道:「其之所以賓服,實因中國鐵、糧、巾等物,非畏中國之兵鋒。若募鮮卑為卒,非悍勇之人不能御,另至中國征戰,若錢糧不足,恐與西北叛軍合流;若予錢糧豐厚,又生劫掠邊城之心。」
「且從軍西征,授鮮卑騎卒兵陣,教胡廝殺兵事,更待戰事平息,令鮮卑歸大漠,則縱虎歸山,是為後患。虞以為不如募隴西勇士,既可強壯軍力,又能免於被叛軍所用。」
徵召鮮卑為兵,張虞實在不看好。雖然東漢常有徵召胡人為兵的行為,但因徵召而引起叛亂可不少。
鮮卑不是烏桓、南匈奴二胡,鮮卑生性殘酷,如果出了茬子,必然會引起叛亂。比如東漢官吏如果貪墨了給鮮卑的軍費,鮮卑肯定會起兵反叛。
而鮮卑兵馬反叛,可不是威望孱弱的單于可以控制,加上有心人的運作,必然會引起連鎖反應。一旦與西北叛軍呼應,東漢整個西北戰局都會糜爛,而他的家鄉也會重新陷入戰火中。
「善!」
鄧廣神情一同嚴肅起來,說道:「濟安速擬奏疏,我與你同見劉令君,細明徵募鮮卑利弊。」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