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安天下之策,據并州之略
時值清晨,霧氣瀰漫,涼風拂面。
「呼!」
張虞用溫熱的巾帕擦了下臉上的汗水,將胸中濁氣長吐而出。
張虞雖說已是掌握數千兵馬,手下能陷陣衝殺的將領不少,但張虞卻不敢鬆懈,每日都會操練武藝。
「鍾君是否已醒?」張虞問道。
「回君侯,鍾君今在府衙內享用早膳!」侍從說道。
「好!」
張虞將巾帕遞到侍從手裡,說道:「請鍾君至偏堂議事,我稍後便至。」
「諾!」
張虞回屋沐浴更衣一番,換了身勁服便去見鍾。
而鍾今受邀至張虞近來獨處的偏堂,因年近四旬之故,鍾以深色玄服為袍,望著堂內所陳列的書籍,鍾臉上多有好奇。
因張虞沐浴更衣未至,鍾便在堂內逛了起來,欲窺探張虞內心所思。
「《高帝紀》!」
步間,鍾發現了張虞近來所讀之書,竟是漢書中的《高帝紀》。
鐘不由想到今天下形勢,以及張虞所行之事,不由暗:「張濟安果有非凡之志!」
「元常!」
見鍾沉迷於竹簡之上的內容,張虞按劍趨步入內,喚道。
鍾將《高帝紀》放至案几上,深意問道:「濟安每日在屋中深讀高祖之紀,不知意欲何為?」
張虞神情如常,說道:「高祖以亭長之身竟能開兩漢之基業,後人不可不為之敬服。」
鍾微挑了眉目,說道:「今漢室衰微,上有國賊當政,下有諸雄並起,不知濟安有何大略匡扶社稷?」
張虞整理了衣裳,邀鍾與自己相對而坐。
「大略不敢談及!」
張虞微微而笑,為鍾倒了杯蜜水,說道:「關東諸雄名托義兵,實則各有算計,遲早分崩離析。董卓秉持國政,朝堂諸卿不服,京畿必會生變。」
「天下將崩,而虞才疏學淺,幸上黨士民相擁,方得有貧瘠之地,虞不敢妄圖大事,僅願庇護三晉之民,而後再觀天下變化。
鍾失望而笑,對張虞的回答很是不滿,說道:「若濟安之志,僅限於此,
恐需拜別濟安了!」
聞言,張虞神情微變,拉住鐘的手臂,正色說道:「虞有大志,但謀略短淺,望請元常賜教!」
說罷,張虞作揖長拜,神情誠懇。
見狀,鍾坐回榻上,問道:「願聞君侯之志?」
張虞沉吟良久,他有後世之記憶,很清楚東漢註定滅亡,他初見鍾實不敢輕易吐露大志,故有之前那番回答。
微吐了口氣,張虞下有決心,笑道:「我願說,但恐元常不敢聽!」
「請君細言!」
張虞上身板正,手按劍柄,沉聲說道:「恕虞直言,漢至今下,國祚衰微,
積弊已深,四夷生怨,百姓沸騰,若欲清平天下,需如朽屋毀而重建。」
「觀商、周之業,終不過四、五百年之國祚。昔秦朝亡於暴政,高祖斬白蛇而起兵,開漢家四百之基業。今朝先是宦官、外戚作亂,後百姓因疾苦而起義兵。」
「先帝臨終昏,不立太子,致生奪儲之變,董卓逞凶入京,廢帝後,行篡逆之舉。袁氏糾人為惡,令民生塗炭,故虞竊以為漢室將亡矣!」
「昔元常問我志向,實不相瞞,虞自有效高祖所為之志,劍掃天下之群雄,
蕩平作亂之群寇,驅逐侵邊之四夷,重興我華夏之社稷。」
張虞按劍步,沉聲說道:「虞今卑微,願以庇三晉之民為先,再借三晉之力,觀望東西之形勢。」
說著,張虞虎視鍾,問道:「以上是為在下之志,不知元常之意何如?
鍾能猜到張虞有不臣之心,當下如此大膽吐露,尤讓鍾為之震驚。但就形勢而言,張虞所說之言不差,且張虞有能力爭雄天下,甚至吃下并州,有機會觀望神器。
鍾很快反應,拱手說道:「濟安之志,敬佩之至。在下不才,願君侯威德加於四海,得效尺寸之功,垂功名於竹帛耳!」
張虞大聲而笑,扶起鍾,說道:「卿有蕭何之才,昔漢室不能大用。今天下衰微,是為卿大展宏圖之時。」
鍾說道:「蕭何之才,不敢自居。今歲以來,天下動盪,有微思,不知君侯願聽否?」
「虞愚鈍,望卿細語言明。」
張虞扶鐘上位,自己跪坐於對榻,並以謙卑姿態,請鍾為他謀劃。
鍾輕授鬍鬚,思慮說道:「古來欲成大業,必有圖謀天下之略。昔高祖得遇酈食其,酈生獻東西之策於高祖,而高祖得韓信滅項之略,終一統天下。世祖奔走遇鄧禹,鄧禹進平天下之略,世祖驅河北之卒,西掠關西,南吞中原,遂中興於天下。」
「不才,今為君侯淺論天下。君侯所據上黨,東鉗河北,南制河內,故君侯縱不與袁氏合,袁紹亦不敢因此而生怨。」
「上黨為并州之門戶,而并州之形勢,表里山河,堪為完固之地。東有太行為屏障,西有大河為險阻,北極大漠、陰山,南至孟津、井陘,可為王霸之業。」
「并州之於天下,東憑上黨望河北,西據河東以觀關中。故於天下言,并州為樞紐之所,高祖得并州,橫掃河北,以滅項羽;世祖據并州,西吞關中,中興漢室。」
鍾言語中多有興奮,說道:「君侯得上黨,據并州之後,而以為或可揮兵西進,效高祖平天下之勢,吞巴蜀,北平河北,南下中原,天下則將安矣!」
鍾所畫的餅很香,但張虞的思緒並沒被迷糊,而是問道:「據并州,為何不取河北,而西望關中。」
鍾沉吟少許,說道:「董卓遷都至長安,漢室雖衰,但仍有忠臣,以董卓之行,恐難久活。時董卓身亡,關中恐生兵亂,若君侯彼時已下并州,為何不能觀望?」
「至於河北,今幽州牧劉虞為天下之望,漢胡為之效力,非可驟圖之所。另關東諸侯多庸碌之輩,唯袁紹名揚天下,奮發並起,有成勢之基。料劉、袁相爭河北,君侯恐難驟圖。」
「冀州牧韓馥不可成事否?」張虞有心考究道。
鍾搖頭而笑,說道:「韓馥為袁氏故吏,其人優弱寡斷,性情素怯弱。韓馥坐擁冀州,本可鉗制袁紹,然卻怯弱,竟以袁紹為主師,而他居鄴城供需兵糧。」
「此番群雄討董,大漲袁紹威望,故今雖為區區渤海太守,但冀州士民皆仰望袁紹爾!」
群雄討董的諸侯不少,但真正能大漲名望者,唯有身為盟主的袁紹了。畢竟袁紹身為盟主,且還親自作為北路軍的主帥出征。
「彩!」
張虞不禁鼓掌喝彩,憑今天下混亂的形勢,鍾能揣測出未來大概的走向,
可謂眼光之高遠。雖然說不少細微之處有誤,但對整體形勢而言,談不上大問題,甚至說戰略可以根據形勢變化而更改,
其中勸張虞取關西,幾乎是正中張虞的本意。就形勢而言,若歷史變化不大,待他整合併州,估計袁紹也已入主冀州。
屆時與坐擁河北的袁紹開戰,憑并州的人力物力非他之對手。倒不如利用王允、呂布誅董卓,以及後續產生的一系列內亂,先吞併富庶的河東,再進吞關中。
張虞收斂神情,問道:「卿所言為長遠之事,今下以上黨內外形勢,不知有何高見?」
鍾抿了口蜜水,潤了潤喉嚨,說道:「據君侯昨日所言,上黨內受困於百姓凋,外有白波之患。君侯為解上黨之難,欲收河內之難民,率兵西擊白波,
可是如此?」
「然也!」張虞點頭說道。
鍾放下漆杯,起身步,說道:「君侯所為可是為強壯上黨之舉,但以之見尚有所不足。」
「哦!」
張虞正襟危坐,說道:「請卿明言!」
鐘停下腳步,神情微正,拱手說道:「上黨郡內豪強、士族雖不如河北郡縣之多,但亦可為君侯助力。以之見,君不如徵辟郡內文士,揀選可用之人,
表為縣長。且河內為富饒之所,文風鼎盛,君侯為何不禮待河內士人,收賢士以入幕府。」
「另豪強、士族築塢建堡,以避郡縣徵收賦稅,君侯為何不行雷厲之為,令郡內豪強上繳賦稅,出丁為兵。」
張虞沉吟少許,說道:「卿所言有理,僅上黨民風強勁,我恐逼豪強、土族清繳賦稅,出丁為兵,將與我離心離德,而暗連他人。」
「不然!」
鍾笑道:「君侯辟表上黨士人為官,而上黨士人豈能不為君侯出力。君侯若為此而憂,今可將此事交於在下。君侯若能率兵擊敗白波賊,便有方法讓上黨上下為君侯所用。」
頓了頓,鍾向張虞作揖,說道:「君侯以弱冠登朝,今值分裂之際,奮發出奔上黨。若能平白波,則并州敬服;舉并州之眾,威震代朔,則名揚天下。」
「匈奴猖獗,黑山跋扈,君侯舉軍可破降之;并州失序,戶籍凋,君侯安境以迎流民。時匈奴為騎,驅使鮮卑,兼治戎狄,合三晉之地,帶甲五萬,以此爭鋒天下,誰能敵之?」
張虞精神大為振奮,相較之前的長遠戰略,鍾今下提出的中前期戰略對他的幫助更大。
張虞緊緊握住鐘的手,笑道:「君非蕭何,乃我之鄧禹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