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雲出岫所想的那般,蝙蝠島是一座根本沒有光的海島。
來到島上的客人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個房間,但說白了就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在進入房間以前,所有人身上任何可以點火的東西都被搜走,島上甚至不提供熱食,只因為生火便會出現光亮。這個島上的下人,幾乎人人都是聽聲辯位的好手,客房的石門背後掛著一個小小的銅鈴,客人如若想要外出,或是有其他的需要,都可以搖鈴喚人來。
「早知道是這麼個地方,來之前,我就不特意打扮了。」絕對的黑暗之中,雲出岫脫了外衣,解開發髻,慵懶的躺在了石床上。她如今已然知道,這裡不僅是個合格的銷金窟,還是個合格的安樂窩——每天都有一場拍賣會在二層的大廳里舉行,在這裡,你不僅可以買到武林秘籍、靈丹妙藥、奇珍異寶,甚至可以買到你想要的人。待在石室里,你也可以要求下人們提供醇厚的美酒,能冷吃的美食,而在地下的洞穴里,亦有溫順可愛的妓子靜候你的光臨。
「嘖,不知道這裡做主的是武林盟還是朝廷,要是把這個地方透露給他們的話,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賞金?」雲出岫翹起一隻腳,端起了床邊石桌上的酒杯,張開嘴滿飲了一杯。
「不過牛吹得這麼大,幫我修個笛子應該也是輕而易舉吧,可千萬要對得起我為了買請帖花的那顆南海珍珠啊!只是不知道,其他東西能不能在這裡買到。」
此前,她其實已經參加了一次拍賣會,但卻對那些令武林人士狂熱不已的武功秘籍沒甚興趣,看到一半就自己離開了大殿。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從中取出一截斷裂的柱形物——這其實是半截斷裂的笛子。
時間倒回一個月前的清晨,才是一切事情的起源。
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這日午後無聊,雲出岫溜溜噠噠走進師兄的居所,一眼就看到了擺在窗前矮几上的一隻雪白長笛。
「雪鳳冰王笛!師兄他居然沒把雪鳳冰王笛帶出門!」難得看到這隻玉笛被單獨留下,她不由湊上前去,饒有興趣的擺弄了一番。
看到這隻笛子,她心中情緒悲喜莫名,難以自制。蓋因她的師兄雲無心不知從各處取得這隻笛子之後,就好似著了魔一般,一心撲在了笛子上,是日也吹夜也吹,竟不肯停歇一日。
偏偏他吹奏其他笛子時,都頗為悅耳,儼然一位器樂大家,唯獨吹奏這隻笛子,委實太過難聽!只要稍微聽上一段,就會讓人噁心想吐、或失眠或噩夢、轉輾反側、生不如死——其中還以雲出岫最為倒霉,因為作為師弟,她的住所就在雲無心隔壁,每天享受笛音高清循環吹奏,沒有發瘋都快被逼得發瘋了。
想到這裡,雲出岫不由怒火中燒,手上一個使勁——只聽啪的一聲,這根仿佛冰雪鑄就、潔白無瑕的玉笛,已然斷成了兩半!
時間回到現在,饒是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雲出岫還是忍不住抬起手,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那天她發現雪鳳冰王笛斷裂以後,簡直感覺天旋地轉,當即策馬離開了深谷,不僅一個下人也沒敢帶,還緊趕慢趕的騎著馬往附近的城鎮趕去,就是想趕在師兄回谷之前把笛子修好。
然而離奇的是,她原本已經走出山谷,距離城鎮僅一步之遙,只是夜裡打了個盹的功夫,醒來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十分陌生的地方,就好像她多年來走過無數次的山路,一夜之間變得面目全非了一般!
等到了附近的村落,吃飯的時候聽見在場的人們閒聊江湖中事,什麼大旗門、無爭山莊、神龍幫,她以前從未聽說過!唯有一個十二連環塢她倒認識,卻又說其屬於什麼鳳尾幫,和她知曉的並不相同,實屬莫名其妙!
「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這也未免亂得太厲害了,也不知道這幾天師父回沒回谷,有沒有發現我的失蹤啊。」她小聲嘀咕了幾句,修長的手指靈巧的把玩著手裡的酒杯。但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界,她總歸有正當藉口可尋,倒是不急著尋找回去的辦法——先好好把這隻倒霉笛子修好吧!
於是這天下人給她送來晚飯以後,她並沒有立刻讓人出去,而是給人塞了幾顆金豆子,讓他們去給上司傳話,說明自己想要求見這裡的主人,蝙蝠公子。
面對她的要求,下人鎮定自若的答應下來,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並且沒過多久,她就得到了確切的回覆——蝙蝠公子也很樂意單獨見見她。
*
蝙蝠公子坐在黑暗中。
這原本沒什麼稀奇,在這片黑暗的海島上,所有人都如同未出生時一般,沉浸在陰冷的黑暗中。但不知道為何,雲出岫感覺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閒適、更自在,內心甚至充滿了自得的情緒,仿佛他能自在的掌握,面前的黑暗一般。
——什麼樣的人才會這樣自如的適應黑暗?
仗著根本不可能有人越過這片黑暗看清自己的樣子,雲出岫發也未梳,只松松披了件外衣,就這樣坐在了蝙蝠公子的面前。後者輕笑一聲,低低說道:「我該稱呼你為雲小姐,還是雲公子?」
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卻帶著某種無法形容的權威和懾人之力。雲出岫心下瞭然,他應當是一開始就認清了自己的性別。
不過他對自己的認知既沒有誤解,也不像其他人一般覺得裝扮成女孩是件丟臉的事,便只是懶洋洋的說了一句:「隨你喜歡便是。我來求見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因為被揭破了身份,他乾脆解除了往日的偽聲,改用了自己真實的聲音。
蝙蝠公子笑了:「來這裡的人,多的是人想要請我辦事。昨日拍賣會上,閣下只聽了一半,就離席而去,那時我便知道,今日,你定會來尋我。」
他的語氣如此篤定而自信,叫雲出岫也不由微微一愣,更何況那用作拍賣場所的石廳照樣伸手不見五指,他卻能在主持拍賣的同時注意到有人離去,還能明確的分辨出人是自己!倘若與之為敵,他一定是一位非常可怕的對手。
幸好我只是來修笛子的,這一路上和他相處得也算不錯。雲出岫暗暗慶幸,在對方的示意下,將斷成兩半的雪鳳冰王笛擺在了他面前的石桌上。
「我需要一個工匠,幫我把這隻笛子接好,材料我可以自己出,但一定要接得和沒斷開的時候一模一樣!」雲出岫強調道,一邊又從身上摸出一個小布包,裡面裝著他早就準備好的白龍珠和冬玉,一併推到了蝙蝠公子面前。「這不僅僅只是一隻樂器,同時也是一把武器,到了驗貨的時候,我可是要先試過招式再付尾款的,別以為可以糊弄我!」
蝙蝠公子又是一笑:「我一向不會令顧客失望,否則生意如何能做大呢?這等小事,總不會讓公子空手而歸的。」
「那就好。」此乃雲出岫心頭大患,能解決自然是最重要的。不過此事敲定之後,他隨後又隨口向蝙蝠公子詢問了一番治療陰陽複合之毒和火毒咒印的辦法。
「陰陽複合之毒……」饒是以蝙蝠公子的博聞強識,也不禁為這陌生的名詞沉吟了片刻,隨即才詢問道:「不知道這位病人如今身在何處?又是否有毒藥留下呢?」
「那根本沒有,他也身在很遠的地方,不能趕過來,不過我這裡有他的血。」雲出岫十分大方的展示了自己的收藏——一條裝在盒子裡的、染血的繃帶。「還有他發作時的症狀和反應,都在這本手記里,也一起給你吧。」反正這裡根本不是他的世界,透露這些也根本影響不了什麼,萬一真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呢?
「想不到雲公子不僅武功了得,竟還是位醫者仁心的大夫,真是失敬。」蝙蝠公子接下了繃帶和手記,漫不經心的問道。「那麼,公子又願意為這些事付出怎樣的代價呢?要知道……人人都渴望,我能立刻達成他們的期盼,但在下畢竟只有一個人,亦是分身乏力啊。」
哎呀,這就開始討價還價了。雲出岫腹誹一句,胸有成竹的抬起了頭:「很簡單,我會給你這個世上,你最渴望的東西。」
「……什麼?」
「一雙能看得見的眼睛。」
(本章完)
作者說:飛速雙雙掉馬+治眼睛……其實如果主角跑去蝙蝠島下面的溫柔鄉看看的話,故事就完全不是這樣了(捂臉)
主角身份是二設啦,他算是另一個武俠世界的土著,不是穿越不是重生也沒有系統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