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時光轉帳瞬而逝。
取下繃帶這日,雲出岫果然主動登門來找人,原隨雲也從善如流的被他拉住手,一路拉出房間,轉過十里迴廊,進入後花園。
「你能猜到這裡是哪裡嗎?」雲出岫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來看向他。原隨雲臉上保持著微笑,鎮定自若的回答:「你若想要我猜不出,那不應該蒙上我的眼睛,應該捂住我的鼻子。」
他已經聞到了梅花的幽香。
「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你第一眼應該看看梅花。」雲出岫笑著說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是說梅花,焉不是在說原公子你呢?」
不管他到底抱著什麼目的,至少在這一刻,原隨雲朝他露出了真心的、傲然的微笑——以梅花自喻,他當然有這個資格!
只要他雙眼復明,這武林之中,又有幾人能與自己相提並論呢?
雲出岫又道:「不過想想,你這園子裡最多的就是梅花,怕不是我多此一舉了。」他言語間帶著笑意,顯然是在調侃原隨雲的自傲。沒過一會兒,他便停下來,拉著原隨雲的手引他坐在凳子上。原隨雲伸出手,猶如常人一般自如的撫摸了一下面前的瑤琴。
「怎麼把我的琴也拿來了?」
「我問丁楓要的,萬一你激動之下,想要譜曲撫琴呢?」不知為何,雲出岫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古怪。是時間到了嗎?原隨雲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信手彈了一段春江小調。
「既然已經到了地方,我是不是可以取下繃帶了?」
「是啊……不過你不要馬上睜眼,慢一點,先適應一下光線。」他聽到一陣衣袂翻飛的聲音,是某人飛身上了樹,本以為會聽到暗器的機括聲或者刀劍出鞘的聲音,然而奇怪的是,什麼也沒有。
原隨雲於是抬手解下了繃帶。
睜開眼睛的一剎那,饒是沒有雲出岫的叮囑,他也不由停住了動作。光線進入雙眼,眼前瞬間出現了模糊的畫面,這一切對他來說是如此的陌生,竟讓他情不自禁的失神了一刻。
——隨後,他聽到了雲出岫的笛音。
溫柔的笛音,仿若引導,又仿若鼓勵,落在他的耳畔,竟讓他有一刻的發笑。隨後,他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適應著光線,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眼卻是一片粉色的花海。
芳草悽美,落英繽紛。他從樹葉打量到樹幹,一寸寸的將從未見過的景象與過往識得的知識相對應,卻不禁疑問道:「這就是梅花?」
「不,這是桃花!」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原隨雲遂循聲看去,瞳孔卻在一瞬間收縮了一下。
雲出岫支著一隻腳,正斜倚著樹幹坐著,周圍的桃花開得灼灼,但在他極致的美貌之下,都顯得如此黯然無色。他一隻手還握著那隻剔透無暇的雪鳳冰王笛,一隻手卻伸出去,摘下了一支桃花——剎那間,原隨雲甚至恍然覺得,是桃花主動向他伸過去,甘願獻上了自己柔軟的脖頸。
「好奇怪啊。」他聽見雲出岫低低的笑聲。「明明昨天,你家院子裡還沒有桃花的。」
只是這麼一句話的功夫,原隨雲的理智瞬間回歸,豁然站起身來。雲出岫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不過我倒是想起來了,我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個晚上,其實也是進入了一片桃林啊。」
那一天,因為周圍盛開的桃花太過美麗,花香太過溫柔,讓他驟然感覺到了連日趕路的疲憊,所以他才會停下來,將馬栓在樹上,自己翻身上樹,小憩了一陣。
醒來已是換了人間。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原來,是我誤入了桃花源嗎?」轉眼便已明了其中真意,雲出岫不覺放聲大笑。聽到聲音,丁楓拎著一眾下人自四周一躍而出,迅速圍攏過來,卻又在原隨雲抬起手後止住了腳步,無聲無息的停在原地。
「喂喂,我都要走啦,不用這麼警惕吧。」雲出岫轉著手中的長笛,在柔軟的桃枝上站了起來。「其實,我之前說謊了,我不是靠你的態度認出你的。是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說你是個瞎子,那時候你心頭泛起的殺意,和蝙蝠公子面對我時的殺意一模一樣!」
他裂開嘴,洋洋得意的笑了起來:「如果是不同的兩個人,難道會有同樣的殺意嗎?」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原隨雲根本不像他表面上那樣溫柔無害!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若是他還要在這個世界久留,自然會像之前一樣耐下性子和他往來,現在他笛子也修好了,人也要離開了,又有什麼需要保留的呢?
雲出岫挑了挑眉,饒有興趣的觀察著原隨雲的表情。對方定定的看著他,眼中透出的那種欣賞和志在必得的神色……
雲出岫:「……」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心裡有點毛毛的。
他當即決定不再多留,遂朝著原隨雲一抱拳,朗聲說道:「多謝你幫忙修好了我的笛子。」隨即便轉過身,猶如鶴一般踏著花葉飛身而去。
原隨雲幾乎立時便想要追上去——這裡是他的山莊,周圍埋伏的全是他的下人,更何況他的武功遠高於對方,追上他又談得上什麼難事?
然而,一堵無形的牆壁擋住了他的去路。他隨手擊出一掌,渾厚的掌風卻只是自空中一晃而過,甚至沒能拂動一樹桃花。
在那一瞬間,之前所有無法解答之處,在他心中,驟然都有了答案。子不語怪力亂神,儘管這些事情說來奇異,但事實卻已經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雲公子,在下之前答應幫你調查陰陽複合之毒和火毒咒印之事,難道你不想知道答案了嗎?」原隨雲按下心頭的怒火,將內力運至喉嚨,大聲放出聲去。遠遠的,雲出岫帶著笑意的回答傳了過來:「你自己留著吧,或許將來有一日,我們還會再見呢?」
話雖是這樣說,他在桃林深處找到了自己的馬,撫摸著神駒雪白的鬃毛,不由暗自嗤笑道:「傻子才要再回來呢,看原隨雲那副表情,根本恨不得吃了我。」
「再說,他們那裡根本連眼睛都換不得,醫術根本比不上我們那裡,真的會有陰陽複合之毒的解法嗎?」雲出岫自顧自的搖了搖頭,翻身上馬,取下掛在馬背上的酒葫蘆喝了一口。「馬兒啊馬兒,走,我們離開這裡,回非人間去咯~」
「嘶——」像是回應一般,白馬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隨後載著主人,熟稔的踏上了來時的道路。
(本章完)
作者說:得意洋洋的某人留下了一個大家都知道必然會應驗的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