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居然還是水母陰姬為他解開了疑惑, 指著雄娘子告訴他:「他原本姓方。來人是他唯一的朋友,君子劍黃魯直。」
雲出岫有些疑惑:「君子劍?不是說這傢伙以前是個十惡不赦的採花賊嗎?正道人士會和採花賊做朋友?還是說,這個君子劍是個偽君子?」
水母陰姬板著臉教育他:「知己知彼, 方才百戰百勝,你既然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張口胡說!黃魯直是位真君子,一生從不說謊話,哪怕是決鬥之中, 你只要問他要出什麼招數,他都會告訴你,並且隨後絕不會更改。」
雲出岫:「……聽起來有點傻。」
這位君子劍沒被人用陰招害死, 真是該謝天謝地啊。
「傻人有傻福。」水母陰姬不置可否, 只是手指一彈,用一顆石頭擊中了牆上的燈台,露出一道黝黑的通風口,霎時間,門外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了幾分。
「哈?這也是機關?那外面聽得到我們說話嗎?」
「你說呢?」
雲出岫閉嘴了。眼看著大門又是重重一抖, 甚至附在門上的冰層都有碎裂的痕跡,水母陰姬一掌擊碎了小溪上方的冰層,衣袖浸透冰水後隨意一甩, 又一次浸透了大門, 隨後示意雲出岫道:「把門凍上。」
「你不想現在出去嗎?」這倒是有些出乎雲出岫的預料。他將大門上的水流重新凍成寒冰之後, 重又回到水母陰姬身邊,見她已經在石凳上坐了下來,便蹲在她腳邊, 單手撐著頭看向她。
「我累了, 讓他們在外面折騰去吧。」水母陰姬長長的嘆了口氣, 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臉。「也叫我看看,今日,到底來了多少人。」
來了多少人?
有人在門外大力砸著門,一邊砸一邊抱怨:「怎麼這麼冰?這裡到底是神水宮還是神冰宮?」隨後,他也試著朝殿內呼喚道:「老臭蟲!老臭蟲!你在裡面嗎?回個話啊!」
「老胡,我在這裡。」楚留香的聲音響了起來。雲出岫一下子轉過頭,想聽聽他此行是否順利——果不其然,原隨雲的聲音旋即而至:「冰?……他們動手了!」
「把水凍上,來克制陰姬宮主的神水功嗎?說不得是個辦法。」
「他的內力如何能和陰姬宮主相提並論,打到後面,必輸無疑……把門打開!」
雲出岫聽得出神,直到被水母陰姬捏住下巴,轉過頭去,才發現自己笑得十分燦爛。女人打量著他的臉龐,輕聲問道:「這個人是誰?」
「是我的崔箋雲、馮素貞來了。」雲出岫洋洋得意的告訴她。「我們約好要一起離開這裡的!」
「你也真不怕我生氣。」水母陰姬幽幽的說道,但卻並沒有為此動怒,而是轉而問道。「方才,就算是為了保住性命,你居然這麼毫無顧忌的叫我母親,可真是……你的母親呢?」
「早就死了,她得了肺病,又沒錢醫,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就去了,我爹是個爛賭鬼,還要把我賣了呢,也沒錢葬她,就扔在亂葬崗了,後來還是我跟了師父,有了錢才把她重新下葬的。」雲出岫回答道,一邊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所以啊,你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因為我知道,真正無能為力的人,最終會落得怎樣可悲的下場。」
「……當年,我承蒙日後看重,悉心教導武藝,是以也想像她一樣,為天下可憐的女子營造一處安謐的居所,所以,才有了這處神水宮。」水母陰姬輕聲說道。「我真的不是為了自己,我是想幫她們的。」
雲出岫越發握緊了她的手,聽著她喃喃自語道:「是什麼時候,她們開始如此畏懼、憎惡我,又是什麼時候,我下了死命令,不再允許任何人離開神水宮?是……是我討厭她們,能夠理所當然的邂逅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只有我,只有我不正常,只有我不能做個正常的女人……」
「不正常有什麼不好的?其實,就算你是喜歡男人的,他們也一樣會覺得你不正常啊。」雲出岫這樣說道。
水母陰姬盈盈看向了他:「為什麼?」
「因為,你武功那麼好,尋常男人也打不過你啊,但是,他們不會說自己打不過你,只會說——那個什麼水母陰姬,長得那麼丑,一定是因為沒人要,沒法成親生子,只能自己練功,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哼!我是沒法擁有這麼高強的武功,可她連嫁人都沒有過,算什么女人,太可悲了。」雲出岫像模像樣的感慨道,隨後將臉一肅,再次問道:「那麼,你要把人生的意義寄托在區區嫁人上嗎?難道只有嫁人、生孩子,女人才能算是女人嗎?如果能做馮紹民,人又憑什麼屈就於馮素貞呢!」
有那麼一瞬間,水母陰姬只覺得一股熱血在她心口燒了起來,讓她忽然又有了面對自己的勇氣。是啊,她能以女子之身走到今天這一步,原本就與常人不同,到底是為什麼,她非要把自己和其他人擺在同樣的位置上思考呢?
她沉默了很久,才反手握住了雲出岫的手,有些感慨的說道:「若是早些把你抓來,那該多好啊。」
雲出岫:「……」
雲出岫想縮回手了:「就不能好好請我來做客嗎?!我現在最討厭被別人打暈了!」
然而,水母陰姬仍是抓著他不放,認真的問道:「你願意認我做義母嗎?」
「哈,也不是不可以。」雲出岫想了想,回答。「那我可以換回男裝了嗎?」
「你這樣不是挺好看的嗎?再說,我更喜歡女孩。」水母陰姬有點不樂意。
「可我真的是男的啊!!最近一直在裝女人,煩都煩死了,我不想穿裙子了。」雲出岫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並且立刻改了口。「乾媽,乾媽,你以後給我買裙子還是買褲子都可以,這回先讓我換回男裝嘛!」
水母陰姬:「……」這個孩子是真的有點能伸能屈。
他們倆坐在大殿中閒話家常時,外面的情勢卻有了巨大的變化。原隨雲抬手一掌,朝著冰冷的大門打去,卻被人抬手擋住。數身白衣迅速來到,齊齊擋在大門前,正是神水宮諸多弟子:「你們是什麼人?!」
楚留香朝她們一拱手,笑著自我介紹了一番,又道也不知道大殿裡是什麼局勢,還是先打開門再說。為首的女人聽說水母陰姬、雄娘子和雲出岫都在大殿之中,且整座大殿還是被雲出岫冰封,神色頓時變得有些詭秘:「事情居然變成了這樣……」
「還不把門打開!」宮南燕隨即而來,鬢髮凌亂,滿臉焦急,厲聲呵責了一句。她的緊張自然是有道理的,蓋因水母陰姬功法俱為馭水之能,但大門至今仍被冰封,豈不是代表著占上風的一直是雲出岫?!
偏偏他長著那樣一張臉,陰姬宮主未必會對他下死手……宮南燕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覺得有一把無形的烈火在狠狠燒灼著自己的心,奇怪的是,她早以為自己的心已然千瘡百孔,卻仍然會為這樣的認知心痛不已。
「開門!」她不僅嘴上叫得厲害,同時也越眾向前,想要自己推開那扇冰門,然而迎接她的,並非是宮中姐妹的援手,而是一把鋒利的長劍!
「二姐,你這是做什麼?!」沒料到對方會是這樣的反應,宮南燕目眥欲裂,那被她叫做二姐的白衣女人卻只是冷冷的和她對視,忽而對她說道:「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什麼機會?」
「殺死水母陰姬的機會!」
一瞬間,不管是作為自己人的宮南燕,還是作為外人的楚留香等人,以及站在她身邊的其餘神水宮弟子,都為她斬釘截鐵的話語驚得一愣。好半晌,宮南燕回過神來,方才尖叫了一聲:「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糊塗的人,一直都是你,老四!」二姐冷笑了一聲。「也不知道師父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讓你這樣神魂顛倒,除了她什麼都不知道。這些年,你為了她做了多少事,她可有多看你一眼?那個雲出岫一來,她就立刻將你拋在了腦後,不僅打傷了你,還罰了你禁閉,都已經這樣了,你心裡還是只有她?!」
「我的心裡當然只有她。」宮南燕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像一頭狼一樣惡狠狠的看著她。「只要對她好的,我都會去做,會傷害到她的,我都會為她剷除!你若是想對她不利,就必須先踩過我的屍體——」
話音未落,她先一步出手,一掌朝對方劈去!二姐長劍一擋,也放棄了繼續勸說她,而是抬高了聲音,對周圍的同伴說道:「我們被困在這神水宮,就像是囚徒一樣,終年不見天日,難道,你們一點都不想離開?一點都不想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水母陰姬不死,我們的一生都必須困在這裡,只要離開一步,大姐就是我們即將要面對的下場,你們真的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嗎?!」
此言一出,在場許多弟子的臉上都閃過猶疑之色,顯然被她的話語說動。宮南燕恨得滴血,正要開口,卻又有一個清脆的聲音由遠處而來:「二姐,你說的是什麼話!別人我不知道,但我當年被丈夫打得只剩下一口氣,是宮主救下我,將我帶入了神水宮,給了我一處容身之所……宮主對我的大恩,我一直謹記在心,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對她動手。」
來人是一位白衣美婦,一邊說著,一邊自腰間解下一條閃閃發光的九節鞭來。有她站出來,不少神水宮弟子自覺來到她的身邊,各自表明了立場,兩方人馬居然詭異的對立起來。
阿九站在白衣美婦身邊,看向二姐的目光也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二姐,當年你中了蛇毒,奄奄一息,是師父強行出關,為你解毒,救了你一條性命,難道,你全都忘記了嗎?」
二姐咬了咬牙,答道:「不錯,她是救過我,但她難道救過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嗎?我為她賣命了這麼多年,難道還不足以報答她的恩情嗎?非要把我的整個人生一起搭上?你們離了她活不下去,我卻跟你們不一樣,我離了她,只會活得更好!」
說話間,她轉眼刺出七七四十九劍,每一劍都十分刁鑽、凌厲,劍法全然不在武林聞名的劍客之下。而宮南燕並指為劍,一指點破她劍招中的空門,毫不留情的朝她雙眼上插去,下手之毒辣,叫旁人看得都不由吃驚,
趁此機會,原隨雲忽然足尖一點,猶如風中擺柳一般,悠然來到她們身側,一袖子扇開了纏鬥中的兩人。他掌風掃過,其餘的神水宮弟子根本阻攔不得,便紛紛倒在了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腳踹上大門——那被寒冰凍得好似雪峰一般的鐵門轟然倒地,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而大殿之中的一切,也終於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本章完)
作者說:小劇場:
雲出岫:你們終於來了!但我都已經自己搞定了啦。
楚留香:你是怎麼搞定水母陰姬的?
雲出岫(得意):當然是用男人的辦法!
胡鐵花:睡服?!
雲出岫:不,是管她叫媽。
原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