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邊界, 雪虐風饕。
雲出岫和原隨雲各騎著兩匹快馬,身後跟著數位身強力壯的僕役,沿著荒僻的山脈往山中趕去。一路上, 眾人的馬蹄踏出數道深深的足痕,又被大雪逐漸掩去,回頭只見天地間一片蒼茫如許,隔著漫天飛雪,竟連來時的路都看不清了。
「再往前面走, 咱們就快進入西藏地界了吧。」中途停下休憩的時候,眾人就著熱水吃了些乾糧,雲出岫拐了拐身邊的原隨雲, 在他耳邊小聲說道。「進雪山之前沒攔下他們, 要想在雪山里找人,那可就不容易了。」
原隨雲裹著厚厚的大氅,從毛茸茸的衣領間探出雪白的臉來,愈發顯得他秀氣的面龐溫潤如玉。他看了看前方尚未徹底消失的馬蹄印,轉過頭朝雲出岫微笑了一下。
「無妨, 我等只需盡人事,聽天命便是。」
——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還要從一個月前開始說起。
老伯在無爭山莊做客數日,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原東園的情緒, 讓他內心的怒火消退了不少, 不再日夜為獨子傷神。原隨雲抓住機會,故作乖巧的做小伏低了幾日,想著他到底年輕, 若是知錯能改、浪子回頭, 也算是一件好事, 原東園思慮過後,將兒子召來約法三章,首當其中,便是要他把蝙蝠島上那些瞎了的人放走,並延請名醫來,將他們縫合的眼睛拆開。
原隨雲以前眼瞎的時候,只覺得漆黑一片、毫無火光的蝙蝠島才能叫他滿意,而既然是蝙蝠島,那在島上服侍的人,自然也像蝙蝠一樣不需要眼睛,是以命人人為封住了下人、僕役、妓|女們的眼睛。但他如今雙目如常,人生順遂,心境已和過去有所不同,再加上要同父親和好如初,自然是以他的想法為先,便滿口答應下來,許諾一定會儘快達成父親的要求。
他表現得這樣溫順聽話,本該讓原東園覺得高興,奈何前科擺在那兒,原老莊主少不得有些疑神疑鬼,擔心他會陰奉陽違,又是老伯許諾會陪老兄弟一同上島看看。他的眼光何其毒辣,便是原隨雲有心隱瞞,也定然逃不過他的眼睛,原東園高興不已,忍不住又留他在無爭山莊多住了幾日。
於是,一封自江南而來的求助信送到老伯手中時,原東園也在一旁。因為信件標識不是孫家內事,老伯對他無所隱瞞,當即拆了信與他同看,不想信中的內容,讓兩人皆是大吃一驚——信中寫到,南四奇「落花流水」之一的冷月劍水岱的獨女水笙日前被邪派高手血刀老祖帶其徒孫所擒,一路往西南方向逃去,惹得中原群雄群起而追之,同時廣發消息,懇請正道俠士,都能出手相助,誅殺惡徒,為民除害!
「真是豈有此理!」原東園與落花流水之中最年長的「仁義陸大刀」陸天抒乃是舊識,對水笙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也有些印象,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理,當即讓下人喚了原隨雲來,讓兒子前去幫一把手。老伯也同他分析道:「血刀門總壇雖在青海,但看血刀老祖逃走的路線,應該是想要從四川越入西藏。他本就是佛門密宗弟子叛逃出身,藏地才是他的老巢,只怕他一旦進入西藏地界,那就是潛龍入海,回天乏力了!」
原東園知道他言外之意,是不太看好這次救援的行動,但老伯話鋒一轉,隨即說道:「小姑娘家家,遭此橫禍,也是可憐,我和唐門的唐大先生有些交情,先給他寫封信,讓他照應一二。他們唐家才是川地的地頭蛇,不過……」
不過唐門乃毒藥、暗器的名家,和中原一向沒什麼往來,也算不上什麼名門正派,未必肯出手救人。原東園當即感謝了他的好意,不以為意的說道:「人人都知道唐門才是巴蜀武林雄踞一方的霸主,會找他幫忙的人,定也不止你一個,若能成自然好,不能,我們也已盡力了。」
他們倆各自叫了兒子來,吩咐他們即日上路,救人事急,路上也別耽擱了。等敲定了帶去的人選,老伯又若無其事的補充了一句:「把小雲也帶走吧,有個大夫在,也能以防萬一。」
一剎那,原東園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向自家好友,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說出口的話!倒是孫劍難得和父親心有靈犀了一回,當即答是,且回應得比誰都大聲。
老伯若無其事的抬起手喝了口茶。
倒是雲出岫不太樂意。他是個懶散、愛享樂的性子,出門一向是坐馬車、住客棧,此番從關中趕到川藏,卻是要日夜兼程、風雨無阻,誰樂意為個全不認識的陌生人這樣奔波?因而聽原隨雲說完事情經過後,當即提出他還是留在無爭山莊,等原隨雲回來算了。
但是理所當然的,原少莊主只當自己沒聽見,出門的時候,乾脆直接把他抱到了馬上。
趕路之事不必細說,無非是一路換馬不換人。他們也是進入了巴蜀地帶,聯繫上了唐門的探子,才知道血刀老祖帶著人躥入大雪山之後,便徹底不見了蹤影。幸而正道之中,也不乏擅長追蹤之輩,此刻,大家都在大雪山中找尋那惡僧的蹤跡呢。
原隨雲和孫劍商議了一二,也乾脆兵分兩路,一路先進雪山了解情況,一路則是繞過大雪山,在前往藏地的途徑地布置一二,看能不能捉到人。
所以,才有了雪山上的這一幕。
吃過飯繼續趕路,雲出岫觀察著周圍的地形,領著原隨雲往能夠藏人的山谷中走去。他功體特殊,又在雪山上待過三年,並不畏懼風雪,在山中反而如魚得水,一眾快馬在山徑上一躍而過,沒一會兒就看到了其他人的身影。
因著一路上,不斷有人加入尋人的隊伍,此事竟已成了中原武林同邪|道爭一口氣的籌碼!遠遠看去,只見一群人人頭涌動,烏壓壓的一片,雲出岫拉住韁繩凝神看了看,臉上就不由露出不悅的表情來。
「我們不跟他們一起。」他直接對原隨雲說道。「現在還是石地,他們這樣也沒什麼大礙,等會兒若是遇到了冰谷,他們的馬也太多了,要是踩壞了冰面掉下去,能死上一半呢。」
「好啊,都聽你的。」原隨雲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髮。雲出岫才側過頭對他笑了笑,卻突然聽到一陣歡呼聲驟然響起,夾雜著一聲聲激動的長嘯,也不知道是那群人有了什麼發現。雲出岫萬萬沒想到他們在雪山之中竟也敢這樣高聲呼喊,更不湊巧的是,他們此時正從一座高峰下路過,登時臉色大變,暗罵一聲:「該死!」忽而出手,一掌拍在原隨雲馬上,自己也旋即掉頭,隨著他發狂而奔的白馬往回跑去。
原來,隨著眾人欣喜的高呼,山巔高峰上的一大片白雪忽而滾落下來,起初無聲無息,不過片刻功夫,便捲起了呼呼的風聲。雪這種東西,看似輕薄無力,卻能在地上越卷越多,夾雜著山上的碎石和樹枝,沒一會兒便捲起了呼呼風聲,及至半山腰時,已經形成了一條勢不可擋的白色巨浪,轟隆隆往山下滾去!
群俠之中有機敏的人,當即掉頭奔逃,但有些馬都被這恐怖的自然之景嚇得呆住,竟然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馬上的人見勢不妙,立刻下馬施展輕功,然而人力如何能與自然爭速?別說是人,就是馬跑得慢些,頃刻間就被如洪水般的白雪淹沒,被壓在雪下,竟然連求救的叫喊聲也再發不出來了!
「原隨雲!往山丘上跑,不要去凹下去的地方!」雲出岫話音未落,只覺得一股氣浪從背後滾滾而來,轉眼就要將他掀翻在地,不由借勢起身,在馬鞍上足尖一點,身形轉眼騰空而起,然而他無處借力,轉眼就要落到雪浪之中,還是原隨雲抽出腰帶充作長鞭,一把捲住他的手臂,一使力將他拉到了自己的馬上。
「你搞什麼,本來馬就跑不過雪崩的!」雲出岫忍不住罵了他一句,原隨雲的臉上卻也沒了笑容,把手裡的腰帶扔給他,冷冷的呵斥了他一聲:「閉嘴!把我們綁起來,等會兒我用輕功的時候,記得抱緊我!」
想到他出神入化的輕功,雲出岫略略安心了兩分,也許他能在浮雪上借力呢?但他一個人當然輕快,再帶一個人又如何能一樣,此時給自己增加負擔,和找死又有什麼分別?一旦被積雪壓在下面,又不能在半個時辰內及時脫身,便他是神仙也難救!
感覺到身後的氣浪又一次洶湧而來,且這一次,比之剛才還要氣勢洶洶!眼看著一道凸起的山丘已經近在眼前,身側又正巧路過一道山谷,雲出岫惡向膽邊生,在原隨雲借力跳起的時候,一把解開腰上的腰帶,積蓄已久的一掌拍在他的背上,硬是以內力助他又遠去了一段!
「雲出岫——」他自己因這力道不可自控的向後退了一段,原隨雲咬牙切齒的聲音夾在雪崩的隆隆聲中,幾乎聽不真切。雲出岫抓緊時間朝他喊了一句:「相信我!」整個人隨即一個翻身,一頭栽入山谷之中——沒想到這山谷遠比看起來還要深上許多,他人先跌進去,努力運轉功體,讓風雪將自己裹入其中,然而雪浪隨即而來,嘩嘩流下山谷,直接澆了他一頭一身,隨後席捲著他,一路流入了山坳深處。
(本章完)
作者說:此時空降錯了地方的神棍:怎麼某些人的霉運非但沒改善,還越來越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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