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山幾乎立刻關上了門。
她當然知道阿姊在做什麼。
在沒有和阿姊挑明之前,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之間,她也曾經使用過多次這種工具。
另一方面,她也不是第一次撞見這個時候的阿姊。
在沒有和阿姊挑明之前,在每次排卵期,或者快要到月經期的時候,阿姊都會把房門關緊,這是她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是了,在沒有和阿姊挑明之前。
挑明之後……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瞬間,明春山感覺到有熱浪往頭頂直衝。
就在這時,房間裡的聲音突然停了。
而後響起夏平蕪有點遲疑的聲音:
「春山?是你回來了嗎?」
她問過筠筠關於春山日常下班的時間,所以今天才沒有鎖門。
而且鎖門的動作嫌疑更大,要是春山打不開,反而更難解釋。
在十年前的夏平蕪的潛意識裡,她和春山再親近,也是進房門前會敲門的關係——
她並不能預料到十年後的曖昧。
於是這一切就這樣近乎荒唐地發生了。
明春山立刻連退了好幾步,退到客廳里,這才大聲喊:
「阿姊,我剛回來,你今天怎麼樣?」
房間裡有快速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門口被打開,有身影從門邊顯出來:「好多了——我先去洗個澡。」
「嗯,那我……我去做飯,正好你洗完就可以吃上。」明春山又退了一步,目光躲閃了一瞬,不知怎麼的,突然又抬起眼來。
家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夏平蕪還穿著白色的吊帶連衣裙,正倚在門邊,抬眼望她。
明春山立刻撇開了目光。
可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往下移:
脖頸和鎖骨白皙得反光,讓她忍不住……
沒有忍不住。
往下看,再往下看。
小腿也好白,要是歸隊的話,說不定會曬黑,雖然曬黑也好,但是……
明春山往下的目光突然一頓,聲音微嘆:「阿姊,你怎麼又沒穿鞋?」
她下意識往前,便看見夏平蕪將手裡的什麼東西往背後藏了藏。
是尿墊。
這一刻,再往前的下意識都停住了。
夏平蕪一個閃身進了衛生間,順口答著:「正好洗澡。」
而後,衛生間門被關上。
夏平蕪火速將垃圾紮好,輕輕鬆了口氣:
春山應該沒發現吧。
直到熱水從頭頂澆下的時候,夏平蕪終於長長舒了口氣:
好爽,感覺又有身體主動權了。
她下意識抹了把眼睛,而後,手指微展,輕輕頓住。
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想起了明春山落在她眼皮上的那個吻。
輕柔,又蘊著愛護。
夏平蕪突然感覺心跳有點快。
有熟悉的轟然感襲上來,她拍了拍臉頰,旋即將花灑調大——
一定是因為剛剛的餘熱還沒過去。
不然怎麼會突然想起春山。
*
夏平蕪的歸隊並沒來得及引起太多注意,便有新的任務被派了下來。
戰鬥隊辦公室又一次擠滿了人,辦公桌被收起,隊員們兩列排開,明春山正在最前面拉下展板。
夏平蕪乖乖跟在明春山身邊,見縫插針問:「需要我幫什麼忙?」
明春山轉過頭打量了她幾眼,而後想起什麼,探身從抽屜里取出了一個眼鏡:
「這是戰鬥隊的可視化眼鏡,專屬於你的還在製作,今天臨時加了會,先帶我這副備用的可以嗎?」
她比劃了兩下,自顧自點頭:
「尺寸差不多。」
可視化眼鏡,在夏平蕪的印象里還需要藉助外聯設備,原來十年後已經進步這麼多了。
生活設施進步不大,戰鬥與醫療設備的前進倒是很快。
她暗中腹誹,面上卻不顯,只點頭任明春山動作。
溫涼的觸覺在耳前輕碾,夏平蕪沒在意,餘光便看見有人過來。
她於是伸手捏了下明春山的手腕:「毛溪青來了。」
明春山頭也沒回:「毛溪青,資料我發你眼鏡了,你幫我傳下去就行。」
身後的腳步卻沒停,明春山為夏平蕪戴好眼鏡轉身的時候,就看見毛溪青正好來到了桌前,放下了一個杯子:
「夏副,喝水。」
……?
夏平蕪的目光從鏡片移了過來,握住杯把,彎了下唇角:
「謝謝。」
明春山手指微蜷,扣在桌子上「咚咚」敲了兩下:「隊長還站在這裡呢,隊長的水呢?」
毛溪青嘻嘻笑起來,剛要回答,門就被人敲響了。
幾人循聲望去,便見阮燭筠站在門口,視線卻是對著明春山的:「你出來一下。」
而後,明春山跟著阮燭筠出去,兩人踏進略顯昏暗的走廊里,周圍有人在不停地進進出出,明春山不等阮燭筠開口,正巧逮著機會批評:
「你們清理隊乾的什麼活,污染值沒處理乾淨嗎?怎麼能在同樣的地點裡又生出異獸來?」
「這次的異獸污染值比上次還高,我們還要問問是你們戰鬥隊上次沒弄乾淨。」
阮燭筠熟練地朝明春山翻白眼,一擺手,
「得了,都是為了平蕪,誰也別怨誰。」
明春山斜眼:「什麼為了阿姊,你這就是自己工作不到位。」
「喲,您工作就到位了?」一說起這個就來氣,阮燭筠強行壓著聲調,「又是誰跟腦子有病一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平蕪帶過來了?」
她越想越氣,貼近幾步咬牙切齒:「異能局多少眼睛盯著平蕪呢,她可是第二次大戰正面戰場裡唯一存活下來的人,多少人削尖腦袋要研究她,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醫生的報告已經發過來了。」
明春山把阮燭筠往幽暗處扯了扯,避開人流,
「阿姊的身體,只要不用異能都沒關係。」
不用異能?
阮燭筠的心裡突然「咯噔」了一聲。
她不是不知道這件事,只是被再次強調,她立刻想起夏平蕪失憶前的那晚。
她抬眼:「用異能會怎麼樣?」
明春山一頓,懷疑地看她:「你什麼意思?」
阮燭筠頓都沒頓,立刻熟練甩鍋:「萬一是和你吵架的時候生了氣呢?」
她繼續旁敲側擊:「生了氣,然後用了異能,就失憶了?」
明春山被她思路一帶,氣急敗壞:「我都說了,我一到家阿姊就失憶了,沒有和我吵架。」
「你現在都找不到平蕪失憶的原因,更何況平蕪還和你提了離婚,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阮燭筠噼里啪啦教訓完,側眼見明春山難得沉默,不情不願地轉了話頭,
「罷了,我拉你出來也不是為了吵這個。
「我只問你,你為什麼要將平蕪帶過來?」
明春山被「離婚」兩個字刺得心煩意亂,下意識就回答:
「阿姊一直的願望就是要回來,你也勸過我許多次,這樣不是正好嗎?」
阮燭筠卻沒回答。
明春山抬起眼,便見阮燭筠的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看向她的目光仿佛淬了刀子:
「七年了,我和平蕪向你提過許多次,你一聲不吭,這一次卻同意了。」
她逼近了幾步:
「為什麼?因為平蕪失憶了,她沒那麼愛你了,沒那麼在意你了,所以你終於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了是不是?」
「沒錯。就是這樣的。」
放夏平蕪一個人在辦公室里等著開會,明春山心裡不放心,語氣里添了些不耐煩,
「我承認我有錯,所以我開始彌補了,不可以嗎?
「雖然阿姊現在失憶了,但等她恢復記憶,她也能夠記得我做出的彌補,這樣不也可以嗎?」
「不一樣,這樣當然不一樣。」阮燭筠語氣很急,「現在的平蕪當然不是之前說要和你離婚的平蕪,你就算挽回了現在的平蕪,之前的平蕪也不會原諒你。」
明春山看向辦公室門口的目光瞬間如同被冰凍住了一般,她移回目光,近乎不可思議一般:
「阮燭筠,你想表達什麼?
「你是想讓阿姊重新被我鎖回家裡,還是想讓我同意離婚放阿姊離開?」
阮燭筠自知失言,退了一步,下意識擺手:「我只是……」
她當然不是想表達這些意思,她只是覺得平蕪像被拐騙了一樣。
但被明春山這一吼,她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道德制高點了一點。
明春山卻沒給她解釋的機會,用肩膀狠狠撞開阮燭筠,便氣沖沖地回了辦公室。
等明春山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夏平蕪正在一邊快速操作著眼鏡,一邊在和毛溪青交流。
她聽見夏平蕪在問:「我知道春山一般會這樣考慮,那你呢,你怎麼想?」
而毛溪青早已被問得憋紅了臉,很明顯被這個問題卡住了。
夏平蕪嘆了口氣,聲音低了些:「沒事的,春山不在這裡,有什麼都可以和我說。」
明春山下意識腳步一頓,而後便見毛溪青的臉越來越紅,而後索性心一橫,直截了當:
「……我可能,就比較適合做一個助手。
「明隊會把一切都安排好,根本不需要我操心。」
下一刻,明春山便看見夏平蕪的神色微沉,很不悅的樣子。
於是她下意識挺直背,主動敲了敲門板:「我回來了。」
夏平蕪看見她,沒多說話,和毛溪青擺了擺手,自己則在副手的位置上坐下,示意明春山來開會——
這說明阿姊有點不高興了。
明春山抿了抿唇,臉上的不耐瞬間消失了個乾淨,而後主動過來,站到主位前敲了敲桌子:
「集合,我們快速開會,檢測台那裡已經要催我們動身了。」
在場人迅速落座,熟練打開眼鏡,開始跟著明春山的動作看起了展板。
而毛溪青坐在第三個位置,離兩個人也更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氣壓有點低。
……
到了熟悉的城外,明春山敲了敲眼鏡:「到達目的地,請檢測台傳達具體位置。」
按理說,檢測台的探測結果從發布任務的時候就應該傳到戰鬥隊這裡,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卻有些停滯。
可這次,等了片刻,檢測台那邊卻沒有數據傳過來。
夏平蕪側眸看明春山,正巧看見明春山動了動聯絡耳機,臉色越來越差。
她喊了聲:「春山?」
明春山臉色立刻轉霽,對上夏平蕪雙眼時甚至唇角還掛上了無奈的笑,在對夏平蕪比口型:「出故障了,得自己來。」
夏平蕪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手指也敲上了自己的聯絡耳機——
這也是明春山備用的。
春山可能太久沒用備用的東西了,所以已經忘記,備用的設備是可以和主設備一起在線、一起共享數據的。
所以此時,她能聽見耳機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夏平蕪不是可以人工探測污染值嗎?
「春山,難得夏平蕪歸隊,你可要向你的師姊好好學一學。」
夏平蕪的眸光立刻冷了下來。
她伸手扯了下明春山,主動道:「我來吧。」
於是明春山下一刻看到的就是夏平蕪淡了幾分的神情:
事實上,自從離開辦公室,這一路上她都在猜測阿姊不高興的原因。
……意外紛至沓來,阿姊會不會覺得她帶領戰鬥隊一點真本事都沒有。
根本……比不上母親。
明春山正在恍神,夏平蕪已然轉過頭去向毛溪青勾著手指:
「剛剛收到消息,檢測台沒辦法發污染值過來,我會和春山人工探測。
「所以今天,隊伍的『眼睛』,會暫時交給你。」
污染值只有異能者能夠探測到,這意味著要想探測污染值,必須釋放異能。
但是與此同時,五感則會隨之減弱,需要隊伍里有人減少使用異能來純用五感觀察四周。
之前檢測台來負責探測,而明春山則是這雙「眼睛」,遇到任何事都是她先打頭陣。
但這一次,顯然不行了。
毛溪青遲疑:「夏副,我第一次做這件事,我覺得……要不然還是讓明隊和我一起。」
她聽說過上一任戰鬥隊隊長人工探測的威名,夏副是她最驕傲的徒女,應該沒有問題。
而明隊正好可以……
不料,明春山卻突然攥住夏平蕪的肩膀,對毛溪青搖頭:
「不行,人工探測需要異能輔助,阿姊不能用異能,因此『眼睛』只能你做。
「至於你覺得一個人無法勝任……
「其她人都得使用槍械和麻醉弓的陣型,大概率沒辦法輔助你。」
明春山話音剛落,搭在夏平蕪肩膀上的手卻被人反握住。
夏平蕪抬起眼,望向隊伍末尾:「紀捷,你來和毛溪青搭檔。」
明春山的手登時一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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