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
夏平蕪垂下眼,漂亮的睫毛像一把輕巧的扇子,撲閃得人心口發麻。
她聲音很淺,
「我會試著,好好愛你的。」
托住臉頰的手指猝然發緊,夏平蕪卻恍若未覺,掀起眼皮,翕動著唇瓣:
「所以……
「你要親嗎?」
淺淡的瞳色不自知一般望過來,清澈之餘,帶著毫不設防的信任。
一瞬間,便是呼吸一頓。
而後,明春山仿佛被攝了心魄一般,指腹壓下,俯身吻了下去。
夏平蕪下意識閉了眼,而後只覺得眼睛上薄涼一片,一觸即離。
她聽見明春山輕輕嘆了口氣,在對她說:
「阿姊,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那一刻,仿佛早已退去了的熱潮又一次滾滾而來,燙得她整顆心都劇烈了起來。
*
夏平蕪是被明春山面對面抱著往餐桌去的。
昨天在訓練室的動作太大了,夏平蕪下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腿酸痛異常,根本站不穩。
於是此刻,大腿被牢牢地箍住,夏平蕪環著明春山的脖子,在仔細看後者的頭髮。
她慨嘆:「春山,你老了,你看你都有白頭髮了。」
明春山「嘖」了一聲,往上託了托夏平蕪的腿,讓她靠著更舒服一點:
「阿姊,你明明比我大七天,你怎麼說得出這個話的。」
「我今年十八歲。」
夏平蕪強調,而後沒忍住,彎了眉眼,伸手揉亂了明春山的頭髮,
「不過你也是,都要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還和小朋友過不去。」
「二十八。」
明春山糾正著,心裡卻知道她在說毛溪青和紀捷的事情,只頓了頓,移手托住夏平蕪的屁股,另一隻手捉住夏平蕪在她頭頂作亂的手,
「你也是,竟然和小朋友打架。」
「那不是打架,是友好交流。」
夏平蕪乖乖放下手,她被明春山一隻手托得不太舒服,自己抱緊了明春山的脖子,懶洋洋地靠著她,
「再說了,要不是她,我還不知道我現在真這麼菜了。」
有輕微的沉默迴蕩,餐桌近在眼前,明春山俯身,將夏平蕪安置好,然後轉身去替她將碗筷放到眼前:
「阿姊,你會好起來的。」
沒有土豆。
夏平蕪戳著筷子,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明春山給她夾菜:
「真的,阿姊,只要你不動用異能,身體已經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
夏平蕪將碗往前推了推,對這話的可信度卻表示懷疑:
「可是我昨天也沒有用異能。」
「那是活動量大。」
明春山答著,將碗推了回去。
夏平蕪卻沒有立刻吃,她一邊應著,一邊自己拿著筷子,慢悠悠地繼續挑揀著菜。
明春山看著,心裡慢慢起了個念頭:
原來阿姊十年前是這麼挑食的嗎?
夏平蕪沒注意到她的神情,等到終於快挑完的時候,抬眼才看到明春山在望著她。
眼神有點怪。
但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樣。
夏平蕪遲疑了一下,主動問她:「你怎麼了?」
明春山卻又一次躲了下目光,答:
「今早,紀捷打來電話,說要給你當面道歉。」
夏平蕪收了目光,應聲:「沒事,我不和小朋友計較的。」
對於此事,她年齡代入很快。
「嗯。」
明春山卻沒貧她,繼續說,
「我也和她們道歉了,是我態度不好。」
她拿起筷子,過了會兒又換勺子,
「我會從自己這個月的獎金里拿錢做補償。」
夏平蕪又看她,用筷子手持的地方戳了戳明春山的手背:
「你怎麼了?不會用筷子了?」
筷子一頓,夏平蕪還沒反應過來,手心裡就被塞入了勺子,與此同時,傳來了明春山帶著執拗的聲音:
「雖然母親不在了,你不需要趕著訓練了,也可以用筷子了。
「但是如果你喜歡的話,也可以一直用勺子。
「還有,阿姊,你不用學著喜歡我,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明春山悶了片刻,突然認真道:
「你不記得我喜歡你沒關係,我願意重新追你一次。
「你不用顧慮任何事情,可以隨意向我提要求。」
「那我還可以去異能局嗎?」夏平蕪問。
明春山點頭:「可以。」
她頓了下,謹慎地補充:「但是為保安全,我得在你身邊。」
沒想到,夏平蕪不僅沒反對,還立刻順杆爬:
「既然你留在異能局是有自己的目的,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調查?」
明春山繼續點頭:「可以的,你想要什麼資料我也可以給你拿。」
夏平蕪立刻跟上話頭:「那……」
她話沒說完,卻見明春山面色頓了下,有些遲疑地回望她:「訓練室的話……」
今天要的已經很多了,當然得見好就收。
所以夏平蕪即刻搖頭:「我不是說訓練室的事情。」
她貼近明春山,眉眼裡抿著笑意:
「我是來向你表忠心的。
「你可以把藥給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一剎那,夏平蕪感覺到貼著的明春山的身體當即繃緊,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瞬時間掐住了她。
夏平蕪笑意淡了些:「春山?」
「不要吃藥,阿姊。」
明春山突然握住夏平蕪的手,使的勁很大,夏平蕪差點失手甩開,她卻喃喃著,
「除了我給你的藥,什麼都不要吃,阿姊。」
夏平蕪立刻察覺到了不對,詢問的聲音都放輕了:
「春山,是發生過什麼嗎?」
明春山後知後覺地放鬆了力氣,而後深呼吸了一口氣:
「除了我給你請的醫生,其她所有人和你說任何話,你都不要相信,好不好?」
「好。」
夏平蕪應聲,突然站了起來。
明春山還在想怎麼解釋,視線愣愣地隨著夏平蕪的動作起來,而後看見她走近自己,溫涼的手指撫摸到了自己的脖頸之上。
她的聲音突然有些抖:「阿姊?」
夏平蕪俯下身子,拂起面前人的頭髮,聲音驀然低了下去:
「春山,你這裡的傷口也因此有關嗎?
「是誰傷了你?」
明春山受慣了傷,和上位者對峙的時候也滿心都在樓下的夏平蕪身上,甚至連脖頸上受了傷都沒有注意到。
如今被這一碰,便有酥麻感如同觸電一般蔓延了全身,明春山的聲音更抖了:
「是之前出任務的時候受的傷 ,只是小傷。」
夏平蕪蹲下身子,靜靜注視著明春山:
「春山,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我們之間有任何隱瞞,我也不希望和你之間都需要揣測。」
是這樣……嗎。
明春山已經不太記得,上一次和阿姊這樣認真地聊天是在什麼時候了。
總是她出任務,阿姊在家裡等著她;她做好每一頓飯,阿姊在餐廳等著她;她洗完澡,將自己身上所有的戰鬥痕跡抹掉,阿姊在床上等著她。
阿姊從來沒有這樣問過她。
而現在、是她藏得不夠好嗎?
也許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疲於應付,因此露了馬腳?
明春山有點恍神,腦子卻在迅速轉著。
之前能夠維持那樣的平靜,大概是因為她藏得很好。
所以,阿姊到底為什麼會向她提出離婚呢?
她沒想明白,夏平蕪卻探了頭來,在仔細看著她的傷口。
而後她聽見夏平蕪輕輕嘆了口氣,對她說:
「我了解你,也了解傷口的癒合速度,這是昨天才受的新傷。」
她頓了頓,聲音里嘆息更深:
「還有……我第一次來這裡,你渾身是血,戰鬥服都沒有換,你肯定不是正常回家。
「那個時候,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明春山一愣,「離婚協議書」五個字登時放大在她的眼前。
可夏平蕪卻還在猜測:「是不是異獸的事情?是不是我得知了關於異獸的什麼線索?」
而後旋即否定:「但我仔細檢查過我的筆記本電腦,沒有任何線索,所以……」
她還要繼續,忽而,身前的人卻突然俯身,將她牢牢抱住。
有淺淡的血腥氣湧入鼻腔,夏平蕪被人牢牢桎梏在懷抱里,就連頭也被牢牢按進了來人的耳側。
明春山抱著她,斷斷續續,答非所問:
「阿姊,我是不是讓你不安了?」
一定是這樣的。
就是因為太平靜了。
阿姊表現得一點要求都沒有,永遠都在等著她。
其實她肯定很不安。
所以阿姊才想要離婚。
……
不是的,也許,阿姊是有要求的。
但是作為妻子的她卻沒有聽到。
都是她的錯。
懷抱她的雙臂越來越緊,耳邊的呼吸聲也開始急促,這讓還在仔細拼湊她在異能局的見聞試圖找到線索的夏平蕪突然一愣,側頭看她:
「春山,你怎麼了?」
「沒有,都沒有,只是小傷。」
此時的明春山卻已經收乾淨了臉上的表情,聲音很篤定:
「但是,阿姊,我答應你,從現在開始,每一次任務我也都不會避著你,我會和你討論所有的事情。」
*
所以夏平蕪還是沒搞清楚明春山身上的傷口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打電話給了阮燭筠,試探了她的口風,可阮燭筠也什麼都不知道。
她想要再問問明春山,可是那時候明春山的反應實在是太激烈了,她從沒有看見過那樣的春山,她也不想要再看見那樣的春山。
但有一件事情很明確。
春山的不對肯定是因為她身上的傷。
一定是她七年前受的傷有問題,之後的治療也有問題,春山一定替她扛下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得自己找出背後的原因。
第一件事,她得儘快讓自己康復起來。
春山說自己不能夠使用異能,沒關係,她可以訓練體能。
「……你說什麼?你要去哪裡?」
在電話最後,已經被問得莫名其妙的阮燭筠直接以為自己聽錯了字眼。
對面夏平蕪的聲音卻很篤定:「我要去健身房,我要鍛鍊。
「筠筠,你之前和我說了,我要去哪裡都可以告訴你的。」
這的確。
而且這幾天,經過阮燭筠潛移默化地傳輸,夏平蕪已經重新知道了許多她們之間的事情,不僅對她非常信任,而且主動喊她「筠筠」。
友情上頭,阮燭筠現在幾乎是有求必應:
「沒問題,訓練室我都答應了,不就是健身房嗎,肯定可以的。
「我給你辦年卡,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定得量力而行。」
當然量力而行,她已經和紀捷的比試中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夏平蕪隨口應著,手裡還在翻著臥室里的東西。
今天春山不在家,她也感覺精神好些了,至少得把自己的東西收拾收拾。
手指輕巧挑開柜子上的鎖,夏平蕪拉開,粗略掃了眼柜子里的東西,一直連貫的話頭突然一頓:「筠筠。」
阮燭筠正看到辦公室窗外略過明春山行色匆匆的身影,聞言應了聲:「我在。」
另一邊的夏平蕪問:「你知道我下一次月經是什麼時候嗎?」
「就這幾天吧,你和我周期差不多。」
阮燭筠隨口答著,已經看到戰鬥隊的人已經開始急匆匆地往辦公室里走了,
「平蕪,先不和你說了,我等下把健身房的地址和卡號給你。」
電話應聲而掛,阮燭筠轉頭問助手:「戰鬥隊那邊怎麼了?」
助手還在整理上次的清理總結,聞言頭也不抬:「明隊上報了局長,要讓夏副隊歸隊。」
「什麼?你說誰要歸隊?」
……
明春山推開家門的時候,客廳里並沒有開燈。
她下意識壓低聲音,對手機另一頭的人說:「我心裡有數,讓阿姊歸隊的報告也已經各方批示過了 。
「先不和你說了,我到家了。」
說罷,明春山熟練地收起手機,而後將大門輕輕合攏。
經過這幾天的事情,她已經明白,讓阿姊呆在家裡也許並不是明智之舉。
異能局的人會一直盯著她不放,與其這樣,不如將阿姊呆在身邊,她也好時時看顧。
這樣想著,明春山腳步已經要到了臥室門口,剛要推門進去,動作卻一頓。
她聽見了什麼聲音。
床板規律的搖晃音;
以及低低的、略顯急促的喘息聲。
鬼使神差的,明春山手下的動作下意識一緩,但門已經自動露出了條縫,幾乎是一瞬間,房間裡翻卷出熱浪,還帶著熟悉的甜香味,幾乎讓明春山一瞬間就攥緊了門把手。
光亮從門縫裡輕輕透出來,而後明春山便看見、床上本來被迭得整齊的被子被人隨意搭在身上。
而被角下,露出了夏平蕪帶著紅潮的臉。
(本章完)
作者說:感謝追讀收藏和營養液,本章七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