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強迫自己迴轉思緒。
畢竟,她敢保證,在十年前的冰洞,她和春山壓根沒遇到熱氣。
正在遲疑間,紀捷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請允許我進去探路!」
「師母的陣法已經啟動,誰也無法料到貿然進去會發生什麼……」
夏平蕪陳明利害,便聽紀捷的聲音更堅定了:
「明隊說得對,實習生也是隊伍里的一員,理應承擔責任。
「所以,我申請主動進去探路。」
夏平蕪還沒來得及反對,明春山已經背著她往後退了幾步,應聲:「好,你過來吧。」
而後,聯絡耳機便響起給紀捷綁上安全繩,讓她獨自走進去的窸窸窣窣聲。
事已至此,別無她法。
夏平蕪只好重新看向面前的通道,提醒明春山:「我們回到剛剛異獸的話題。
「春山,你能感覺到嗎?」
四周再次陷入寂靜,明春山側耳聽了片刻,側頭問:「什麼?」
夏平蕪壓低了聲音:「那隻異獸在逐漸靠近。」
明春山立刻警覺起來,握住夏平蕪腿內的手不自覺緊了緊:「該往哪裡退?」
「我們退不掉的。」夏平蕪緩緩俯身,伸長自己的手臂,覆蓋住明春山的手背,「春山,借我點異能。」
她的唇瓣撫過明春山的耳側,聲音很輕,仿佛無人可覺:
「小心點,別驚動對面,也別驚動洞壁。」
如果異能釋放太多,也許洞壁會坍塌,她不確定。
充盈的感覺重新溢滿全身,探測的異能順利被釋放,夏平蕪在低聲和明春山共享信息:
「只有面前的洞能感知到,但位置無法確定。
「她沒有移動,她好像……在等我過去。」
腿上被禁錮住的力道又是一緊,夏平蕪低頭看去,便見明春山也仰頭看她,眼底有自得的光:
「不用擔心,阿姊現在在我背上,我不會讓你過去的。」
夏平蕪失笑,習慣性伸手摸了摸明春山的發頂:
「好吧,那我就靠你了。」
明春山頓了一下,而後悄悄轉回頭,掩飾住微紅的臉,聲調努力保持著平靜:
「……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嗎?還可以做什麼?」
耳畔即答:「春山,你知道師母為什麼專門用火洞來關住異獸嗎?」
……
寂靜無聲的火洞裡,忽而傳來了劇烈的奔跑聲。
還夾雜著明春山帶著急促喘息的勸阻:
「阿姊,這樣做的話,你的身體承載著的異能太多,你會受不了的。」
與此同時,無數明紅色的光芒正源源不斷的自四面八方湧來,與夏平蕪指尖藍色的微光交融,迸發,在無數火樹銀花之間,猝然直衝進了洞穴之中——
夏平蕪聲調依舊很輕,卻帶著掩飾不住的輕快:
「我們只是在轉移火洞裡本來就有的能量,不會讓洞內倒塌。
「而師母之所以選擇火洞,就是因為異獸最怕火,無論是槍炮的火,還是火洞裡的火 。
「所以,我們這麼做,一定可以逼她出來!」
她當然知道她的想法,但她不是擔心這個。
明春山還要再勸,脖子卻被人圈緊,耳畔響起興奮的呼喚:
「我聽見她在尖叫了!她馬上就要堅持不住了!
「春山,多虧有你,我一個人肯定沒辦法跑這麼快。」
她笑了一下,尾調高揚:
「要是寧旋的作戰飛行器在就好了。」
明春山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夏平蕪沒注意到。
她肩上扛著兩把長槍,正在等著任何異獸的蹤跡,爭取露頭就秒——
「春山,我看到了!」
「啊——」
與此同時,聯絡耳機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尖叫聲,紀捷似乎被驚嚇到了極點,幾乎破音:
「報告!有好多火!有好多火!」
「紀捷?紀捷!匯報位置!」明春山和毛溪青同時開始詢問,可聯絡耳機的信號開始斷斷續續,紀捷的聲音也越來越模糊。
耳邊長槍的子彈還在嗦嗦直發,背上卻突然一輕。
明春山有些煩悶地按了按聯絡耳機,側頭便見夏平蕪跳下了自己的背。
後者將一柄長槍交到明春山的手上,臉上有興奮的光:
「春山!我明白了!
「毛溪青說有火氣,紀捷又說有火,這說明,剛剛紀捷和異獸在一條道里!
「而這條道,肯定是連接冰洞和火洞的!」
這推斷證據不足,但明春山理所當然信任夏平蕪,她接住槍,接話:
「那就是我們剛剛的異能誤傷了紀捷,只要救了紀捷,往回走就能和隊伍集合。」
夏平蕪重重點頭,簡單活動了下自己的手腳:
「沒錯,而我剛剛看到異獸逃到隔壁的道里了,你去救紀捷也不會撞上那傢伙。
「快,分頭行動,就這樣辦!」
思緒太快,明春山卡了一下,立刻否認:
「不行,異獸太危險,只靠槍戰勝不了,你不能去。」
夏平蕪按住明春山的肩膀:
「火洞裡的火太強了,要是被紀捷因為躲避回撤帶回了冰洞,冰洞會坍塌的。」
她的聲音很堅定:
「而且這隻異獸只有我能看到,我必須去。
「春山,我答應你,只緊跟,不貿然攻擊。」
「那也不可以。」
明春山的聲音很堅定,她抬手,攥住夏平蕪的手腕,而後將後者拉近,
「我們可以啟動共感,雖然靠我單方面維持的時間不會太長,但我一定會儘快殺死異獸的。」
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額頭相貼,有淺淡的異能光束在流動。
明春山在建立共感。
也因此,夏平蕪幾乎立刻意識到,自己果然又發燒了。
太激烈的爭吵,連續不斷的任務,已經不是她十年後的身體可以經受得住的了。
鴉羽樣的睫毛垂落,沉默了也不知道多久,夏平蕪終於輕聲開口:
「好,那我們交換任務吧。」
二人分開之前,夏平蕪聽到明春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阿姊,冰洞太冷,你又在月經期,記得要保暖。」
*
異能局。
「報告阮隊,所有飛出洞外的碎片均已清潔乾淨,詳細原因已經交由實驗室調查。」
聽完下屬的匯報,阮燭筠應了一聲,擺手:
「繼續密切監控洞外污染值,儘快修復與洞內聯絡耳機的聯繫。」
她起身,面色不太好看:「我出去一趟,儘快回來。」
下屬沒有多問,只行了個標準的禮,而後目送著阮燭筠離開。
……
口袋裡的瓶子並不大,甚至比明春山平時用來裝藥的還要小,但是阮燭筠卻覺得重於千鈞。
她下意識隔著口袋搓了下那個瓶子,腳步不由得快了幾分。
而後迎面被人攔住。
「阮隊,異能局的東西是不能帶出異能局的,你也想受處罰嗎?」
來人一身勁裝,但實話說,阮燭筠更熟悉她穿著實驗服的樣子。
多年來的共事,如果她這個時候還沒辦法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那便是白待了這些年。
於是阮燭筠順勢停步,表情自然地抬頭,溫笑:
「寧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張開雙臂,很自然很放鬆的樣子:
「你是在說我嗎?我是異能師,是異能局的附屬物,我不能出去、是嗎?」
寧旋盯著阮燭筠,常年泡在實驗室里,讓她的皮膚有一種病態的白,眉眼卻依舊鋒利:
「阮燭筠,不要和我玩文字遊戲。
「在學校的時候,我也很討厭你這一點。」
阮燭筠抱胸,臉上的笑容也淡了點:
「你在學校的時候,也答應過平蕪會永遠和我們站在一條線上。」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事情。」
寧旋上前一步,伸手便要鉗制住阮燭筠,
「東西給我,你不必進這趟渾水。」
阮燭筠笑了一聲,聲音更輕:
「你來擋我,不正說明這事有鬼?我更不可能給你東西。」
「你已經被盯上了。」寧旋走近,還要再說,阮燭筠卻立刻反駁:「我早就被盯上了。
「我,平蕪,明春山,還有你。」
寧旋卻沒回答,阮燭筠被她錯身而過的時候,只被留下輕飄飄一句:
「阮燭筠,你以為只有我髒?
「你信任的人,也不一定乾淨得到哪裡去。」
*
踏出過道的時候,夏平蕪沒忍住壓了壓衣領。
冰洞還是那麼冷。
肩膀上昏倒的紀捷立刻被毛溪青接過去,緊急醫療箱被啟動,夏平蕪在一旁看著,伸手進去抹出幾粒退燒藥。
而後她向對身後的人伸手:
「給我足夠的子彈,再給我一把麻醉弓。」
紀捷似乎受傷不重,在急救下眼睫毛已經開始撲閃撲閃,夏平蕪沒管她,自顧自裝好裝備,回身往另一條道走:
「我去接你們明隊,你們繼續找出口,記住,最好不要使用異能。」
在夏平蕪快要進洞的時候,她隱約聽見紀捷在和毛溪青對話。
聲音太小,她只能聽見紀捷在問:
「夏副送我回來的?那和異獸作戰的人……是誰?」
……
是了,異獸。
春山還沒有碰上異獸,但根據共感傳來的消息,她應該就快和對方碰上了。
夏平蕪的身體徹底陷入黑暗的時候,她撫上眉心,輕聲提醒:
「春山,我感覺到了,她在你右前方。」
她能聽見明春山下意識握緊長槍的動作,愈發緩慢的腳步,和……
「就是現在!」
連續的射擊聲傳來,加上消音器的槍口並不嘈雜,夏平蕪屏住呼吸,仔細感受那邊的一點一滴。
沒有動靜。
沒有重物墜地,沒有異獸嘶吼。
她聽到的只有明春山壓抑著的呼吸聲。
夏平蕪加快了腳步。
她確信異獸是拐進了這條道,可在無邊的黑暗和沉寂里,她開始擔憂起來。
如果她感知錯了呢?
如果……春山因此受傷了呢?
心亂如麻之際,忽而有兩個聲音重迭了起來。
她聽見那邊的明春山終於開口,語氣里儘是不可置信:
「怎麼……是你?你為什麼還活著?」
與此同時,眼前一片強光。
明春山的隨身手電滾落在地上,暈出一片一片的光。
明春山單膝跪在光影交迭處,滿身都是血。
「春山,你怎麼樣?那傢伙呢?」
夏平蕪跪撲在明春山身前,還沒等查看清楚情況,耳邊突然一動。
手電無風自動,夏平蕪回頭的時候,便看見道壁忽然如同有生命一般涌動了起來。
一層一層,仿佛帶著黏液一般,有東西從裡面爬了出來。
先是那張熟悉的無臉面孔。
而後,忽而有了四肢,身體。
夏平蕪覺得這傢伙有點眼熟。
身後的明春山似乎突然醒神過來,伸手推她:「阿姊,快走。」
她的語調很急:「這傢伙……是之前應該死掉的那隻……」
「夏……平……蕪?」
異獸看過來,那兩隻眼睛似乎是新長出來的一樣,轉動的時候顯得有些困難,她似乎在遲疑著打量著夏平蕪,聲音很含糊,
「怎麼……又冒出一個夏平蕪?」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立刻敲在了夏平蕪的頭頂。
又。
她立刻明白,旋即回頭去看明春山,明春山身上還穿著她的襯衫,其上已經血跡斑斑,似乎還有新的血液在往外涌。
春山穿著她的衣服,被異獸認錯了。
思及此的這一刻,夏平蕪渾身都涼了。
她覺得身上殘存的寒氣都開始往骨縫裡滲透,下意識的聲音仿佛是從齒間溢出。
她在說:「春山,對不起,都怪我。」
明春山不知道傷到了哪裡,明明之前共感的時候沒有發現任何蹤跡,但此時已然有些搖搖欲墜,跪不住的樣子。
夏平蕪看見明春山似乎想抬起手,拉住她說什麼,可身後異獸的腥臭味已經越來越近,她來不及多問,直接轉回了身。
異獸似乎被這動作嚇了一下,而後頓了頓。
夏平蕪起身,架好了槍。
異獸立刻興奮起來,她張大嘴,含含糊糊在說:
「來啊,來啊,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了嗎?」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春山有槍,但還是被你傷到了。
「既然這樣的話,」
夏平蕪話沒說完,有磅礴的藍光突然暴起,女人飛身躍起,長槍橫擺,重重擊向了異獸——
「你一定沒嘗過我的異能吧!」
蓬勃的藍光猝然擊向了異獸的口腔,後者發出吃痛的叫喊,牙關瞬間緊咬。
而此時,長槍已至,狠狠砸在了異獸的上頷之上!
鋒利的牙齒立刻崩裂,可這還沒完,弓被隨意甩開,蓄勢待發的麻醉針帶著萬鈞的力氣精確地刺向了異獸的眼睛!
麻醉劑瞬間被注入,異獸揮來的利爪立刻一頓,沒過幾秒,便軟軟地耷拉了下去。
夏平蕪踉蹌著落地,而後立刻解下衣服給明春山裹上:
「別怕,我馬上帶你出去。」
明春山卻反手攥住夏平蕪的手腕,哪怕聲音已經開始顯出了幾分虛弱,也在堅持道:
「阿姊,我有話要說、你沒有對不起我。
「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夏平蕪已經把她背上了後背,聞言隨口答道:
「你怎麼又道歉,之前已經道過歉了。
「畢竟是七年前的醫囑了,你也有反省,我選擇原諒你。」
明春山似乎在身後又說了什麼,可惜夏平蕪沒有聽到。
因為她背著明春山沒走幾步,後面又有了動靜——
麻醉針劑量太小,很難徹底弄倒那傢伙。
她摸不准那傢伙的速度,如果那傢伙可以在牆壁里移動,她很可能還沒來得及逃回冰洞就會被攔住。
槍也壞了,她更沒想到那傢伙會長出四肢手腳,帶來的麻醉弓肯定不夠。
現在喊毛溪青過來?通道太小,遇到麻煩很可能誰也逃不掉。
夏平蕪遲疑,但她也知道,能給她猶豫的時間不多了。
她沒有弄清楚明春山受了什麼傷,若是耽誤最佳治療時間……
背後忽然有滾燙的熱意。
是明春山在流血。
夏平蕪眉眼一斂,喊了聲:「春山?」
沒有回應。
夏平蕪心裡一緊,下意識伸手摸到了腰間的短刃。
耳畔忽而又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夏平蕪,你又要不明不白地離開這裡了嗎?」
夏平蕪將昏迷的明春山的身體往上抬了抬。
那聲音越來越近:「夏平蕪,上一次來冰火洞,你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你不想知道了嗎?」
夏平蕪抽出短刃,冷著聲音開口:
「你追著我,就是想要告訴我這件事情嗎?」
那聲音忽然笑了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寂靜的通道里,忽然傳來了「滴答」的一聲。
異獸頓時更加興奮了:「夏平蕪,你流血了?」
「是啊,流血了。」
夏平蕪的聲音很輕,腳步卻猝然前進,聲調也立刻提高了八度,
「我的血,就是把你拖進地獄的催命符!」
她再一次暴起,五指成爪,狠狠抓了進去!
若是有人在此處,便能看見,夏平蕪握著刀的手臂立刻膨脹起來,赫然和上位者的那隻手一模一樣!
她飛身往前,而後一招果斷的「猛虎掏心」,伴隨著異獸聲嘶力竭的叫聲,又立刻回身後退,利落收手,甚至還有空回手再次調整身後人的身位。
而在她面前,已然生出了腐蛆的胸腹腔登時破裂,幾乎立刻蔓延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臭味,隨著血污四濺的,還有一張皺得不成樣子的紙片——
那紙片不偏不倚,竟然還能落在夏平蕪的腳旁。
後者下意識垂眸。
而後,便看到那張紙的抬頭,濃墨重彩地寫著幾個大字:
【離婚協議書】
(本章完)
作者說:五千章來啦,老規矩但不限量哦,非常感謝大家的陪伴!
——
關於上一章的作話其實是我的一點負面情緒啦,不好意思打擾大家。
我已經想明白啦,雖然我emo的時候總覺得寫感情戲很卡,寫劇情戲也很像小孩子過家家,但我已經很努力去把夏夏和明明的故事帶給大家了。
我這樣鼓勵自己,也感恩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大家,無論是評論、營養液、投雷、收藏甚至是單純的點擊,都讓我覺得很有力量。
也讓我願意相信,一直在走,總有明天。哪怕是失敗,也是成功的排除項。
感恩大家。
也祝看到這裡、沒看到這裡的所有人幸福,有妳們才有今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