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溪青看到夏平蕪的時候, 差點沒拿穩急救箱。
來人背著明春山,兩個人滿頭滿身的都是血,幾乎看不出一點完好的地方。
她立刻迎上去, 一邊指揮著人將明春山抬下來上藥,一邊和夏平蕪匯報:
「夏副,帶著麻醉弓的隊員已經都出去尋找了,長槍隊在最中央,隨時觀察各方情況。
「目前, 暫時還沒有任何發現。」
夏平蕪應聲:「隊員們狀態怎麼樣?」
「準備做得很充足,狀態都很好。」
毛溪青答著,拿著醫療箱迎上來,
「夏副, 我給您處理一下傷口。」
「我沒什麼事情。」
夏平蕪搖頭,接過醫療箱往明春山的方向走,
「我更了解春山的傷,我來上藥,你們繼續行動。
「不過也別太著急, 袖珍探測器出師未捷身先死,異能局的人大概率已經開始想辦法了。」
話音剛落,她已經坐到了明春山的身旁。
面上被撕咬出的傷口已經被止血包紮好了, 而腹上的襯衫已經和血肉粘連在了一起, 讓人無法下手。
夏平蕪用剪刀一點一點地剪著, 餘光看見毛溪青正要往長槍隊那裡走,她突然抬頭喊住毛溪青:
「我還有件事問你。」
毛溪青轉頭。
卻見夏平蕪又低下頭,目光看似在盯著利索有加的剪刀, 睫毛卻在隱隱地顫抖著:
「你覺得, 我和你們明隊相愛嗎?」
……?
毛溪青動作一頓, 下意識答:「夏副和明隊是異能局的模範妻妻,當然相愛。」
一說起這個,她話竟然多了起來:「明隊最討厭快下班時來的緊急任務,這代表著她沒辦法按時給您做晚飯。
「如果不幸碰上,她也能躲就躲,每次都會被清掃隊的阮隊踢回去。」
聽到這話,正在掀明春山衣服的夏平蕪頓了頓。
不知道是不是毛溪青的錯覺,夏平蕪似乎彎了彎眉:
「筠筠會說什麼?」
「她會說……」毛溪青又看了眼夏平蕪,「要找您告狀,沒有明隊在,任務肯定完成得慢,需要清掃的地方也多,她肯定要多加班,就沒辦法陪伴您了。」
夏平蕪已經開始給明春山的傷口抹藥了,她沉默著動作,就在毛溪青以為自己應該離開的時候,夏平蕪又開口了:
「那你覺得,我喜歡你們明隊嗎?」
?
這問題感覺會送命,毛溪青遲疑了一瞬,夏平蕪卻突然動了。
她沒看清夏平蕪幹了什麼,只看見夏平蕪將外套給明春山牢牢裹住,而後站了起來。
手持的刃尖一歪,一塊腐肉被拋到了地上。
夏平蕪的身姿很快,聲音更冷:「沒辦法等人來救了,我自己來。」
沒說出口的話是——
那隻異獸大概率能注入毒素,使普通人甚至異能師開始異獸化。
這是只有A級異獸擁有的、最駭人聽聞的能力。
而且這還不是最麻煩的……
最麻煩的是,根據春山當時的反應,這傢伙很可能之前被捉過一次。
而現在重新出現、是跑了?還是……起死回生了?
夏平蕪想不通,現在也沒精力去想。
她迅速跑向了長槍隊,還沒來得及站定,另一邊又有尖叫傳來:
「不好了!紀捷又暈倒了!」
*
「報告檢測台,清掃隊與實驗室均已到位,即將投放袖珍探測器。」
匯報聲結束,無數蒼蠅嗡鳴聲再次響起。
眼見著那些蒼蠅大小的小東西再次鑽入洞中,阮燭筠卻無法放下心來,她回頭看向身後的人:
「怎麼樣,聯絡耳機修好了嗎?」
「沒有。」
回答她的卻是寧旋,她正在一錯不錯地盯著實時顯示著袖珍探測器位置的顯示屏看,可話卻是對著阮燭筠說的,
「放心,這些小傢伙進行了特殊加固,很快就會有結果回報的。」
阮燭筠聲音冷硬:「靠你還不如指望平蕪。」
「……阮燭筠,」寧旋終於轉眼看她,目露不悅,「夏平蕪已經是個廢人了。」
阮燭筠瞬間抬眸,皺著眉頭走近寧旋,她的周身氣壓很低,周圍的隊員下意識以為她要動手,立刻圍過來要攔,便在此時,顯示屏上突然傳來了「滴滴滴」的紅色警報。
眾人轉眼看去,可還沒來得及判斷出到底發生了什麼,洞口忽而有洶湧的氣流傳出——
剎那間,花草樹木都開始劇烈地搖擺起來,配著滲人的金屬破碎聲,一陣山呼海嘯的衝擊聲吵得所有人的耳膜幾乎暫時失聲。
下一刻,大樹被連根拔起,無數土石當空而起,埋在冰火洞上面的所有東西仿佛被瞬間抽吸,一下子消失了個乾淨。
在滿天嘈雜聲之中,阮燭筠看見夏平蕪背著明春山,正在不遠處,緩緩朝她走來:
「筠筠,我們回來了。」
……
阮燭筠從清掃現場完成任務回來的時候,夏平蕪正坐在明春山的床前。
她快步走來,低眸看夏平蕪:「你怎麼樣?」
「我挺好的。」夏平蕪抬眼,頓了頓,還是問,「我給你的藥結果怎麼樣?」
阮燭筠回頭看了眼正在別處忙活的醫生,聲音很低地喊了聲:「平蕪。」
夏平蕪專注看著她,正在等她的回答。
阮燭筠遲疑著:「你知道的,明春山很喜歡你。」
夏平蕪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她凝眸,輕輕皺眉:「我不是懷疑春山,我只是……」
「但明春山護不住你。」阮燭筠半蹲下身子,直視著夏平蕪,「平蕪,辭職吧,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夏平蕪未出口的話突然頓住。
手裡攥著明春山的手,她平視著阮燭筠,聽見阮燭筠一字一頓地道:
「最好能夠、越快越好。」
「如果明春山也願意……徹底離開,我們可以一起走。」
……
「夏副,」門口突然傳來呼喚,夏平蕪抬眸,紀捷正在門口等著她,「毛溪青前輩讓我來喊您。」
夏平蕪起身,低眸看向阮燭筠:「筠筠,你在這裡幫我守著春山,如果春山醒了,隨時打電話給我。」
阮燭筠還想去拉夏平蕪,可夏平蕪已然快步跟上了紀捷,最後,連身影也被醫務室的門遮了個乾淨。
*
「她有說是什麼事情嗎?」夏平蕪抬眼看紀捷。
紀捷正走在夏平蕪的前面,夏平蕪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見她恪盡職守地和她轉達:「毛溪青前輩讓我和您說,是樓上找您。」
樓上。
上位者。
自突變發生,每個異能師覺醒的能力方向都不相同,每個隊伍暫且可以選出同領域最強的,但對於整個異能局來說、選出一個領導者尤為困難。
所以,異能局並沒有局長,有的只是精神領袖。
上位者便是這樣的存在,沒有人知道她的實力,也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所有人都只知道,上位者有一種能力,能讓所有異能師都只能臣服在她面前。
夏平蕪應了聲,看著紀捷沒有回異能局辦公室,而是直接領她往上走,而後不咸不淡地問道:
「很辛苦吧?」
紀捷的腳步頓了一下,而後繼續往上:「不過是帶路而已,不辛苦。」
夏平蕪低頭看自己的步伐,她走路的時候不太喜歡抬頭,但今天卻破天荒地移眸看了眼前方紀捷的腳步。
很穩,一點看不出受傷。
她問:「你的傷怎麼樣了?」
紀捷笑:
「一點皮外傷而已。
「至於暈倒,醫生說我可能是驚嚇過度,再加上我舊傷也沒好,身體不太適應任務的強度。」
「原來是這樣。」
周圍越來越寂靜,落步時的「噠噠」聲也更加明顯,夏平蕪慢悠悠說著,語氣里甚至帶了笑,
「我還以為,被我掏空了胸腹,你會直接死掉呢。」
!!!
前方的腳步聲頓住。
紀捷轉身,面上依舊是謙卑而恭敬的笑:
「夏副,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還是說,你又起死回生了呢?」
夏平蕪也停在原地,唇角勾著,瀲灩著晃人的眼。
紀捷的唇角微斂。
夏平蕪卻依舊笑著,低頭去掏自己的口袋:「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
伸進口袋的手卻抓了個空。
她眉心一緊,餘光看見紀捷的手臂肌肉也登時一緊。
似乎是準備防禦。
夏平蕪心裡莫名起了幾分煩躁,她索性直接抬起眼,直截了當問:
「那張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紙?」紀捷繃緊嘴唇,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夏平蕪,走近幾步,「不要跟我繞彎子,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想不想見你師母?」
「……你還沒問夠嗎?」夏平蕪心思都在口袋裡不翼而飛的離婚協議書上,「不過等一下,你先告訴我,那張紙到底為什麼會被你吃進肚子裡?」
夏平蕪話音剛落,紀捷已經接話:「因為你師母沒死。」
「那張紙……」夏平蕪的聲音卡了個殼,「你說、我師母?」
「是的,你師母沒有死。」紀捷終於鬆了口氣,逼近道,「她險些被異能局害死,但是被我救下來了。
「所以,不要管那勞什子紙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應該知道。」
*
推開門,夏平蕪的身影整個陷進了辦公室里的黑暗之中。
上位者轉回椅子,聲音溫和:
「好久不見,平蕪。」
夏平蕪站定,左右望了望,從角落裡拖出一個長沙發,坐了進去,順帶舒服地翹了個二郎腿:
「是好久不見。」
甚至說從未見過。
高桌後傳來低淺的一聲笑。
上位者目睹了夏平蕪一系列動作,聲音卻沒惱,反而帶了點讚嘆:
「都七年了,你這力量真不錯。
「難怪能直接把冰火洞掀翻了。」
夏平蕪抬眸,指了指窗戶:「可以拉開嗎?」
「……什麼?」
夏平蕪重複:「拉開帘子,這樣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一點——
「畢竟,我不介意再給你表演一遍,掀翻這裡的頂。」
上位者的聲音終於壓了下來:「夏平蕪,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夏平蕪彎著唇,聲音很輕,「春山不是醫生,她以異能隊隊長的身份寫了不讓我繼續參與,你就真的批了?」
「你認為我在其中作梗?」高桌後竟然笑了一聲,「平蕪,明春山不僅是異能隊隊長,她是你的妻子。
「妻子不想讓你有危險,就算我想攔也攔不住。
「你不覺得你因為這種事來對我發脾氣,有點過分了嗎?」
「你是在故意利用春山。」夏平蕪站了起來,筆直的脊背不帶感情地往前移動,幾乎要欺身撞上高桌,「利用她的才華,將異能局的擔子全部扛在她一個人肩上。」
「她自己不會帶下屬,她自己沒有朋友。」上位者聲音倏忽鬆了下來,又帶著那熟悉的玩味和冷漠,「而且,據我所知,為了你,她很少加班。」
「可你看看,你都給她配了什麼樣的下屬。」
夏平蕪死死抓住擋在二人面前的桌子,
「只會使用長槍和麻醉弓,過分依賴探測台,訓練室做得好看,有多少人能有足夠的近戰能力。
「你別以為我沒有證據,我能看到春山的醫囑,就已經把每個人的身體數據都看過了。」
「平蕪,我以為不怪罪你侵入醫療系統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可你這話,也太傷我的心了。」
無人可見的角落,上位者的手臂暴起,亦牢牢在底下固定住桌面,
「探測台,長槍,麻醉弓,這些都是時代的進步。
「進步,你明白嗎?你和明春山是身體素質的天才,可你不能要求每一個人。」
「但你在用技術剝奪她們的五官。」
夏平蕪很少說這麼多話,但現在,她的聲調正在越來越大,
「沒有探測台,沒有袖珍探測器,她們就都被剝奪了眼睛!」
「平蕪,你今天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上位者笑著,
「別著急,關於探測台和袖珍探測器的事情,這是寧旋的失誤,我會讓她改進。」
「失誤?改進?」夏平蕪終於爆發,「袖珍探測器只是個試驗品,你就讓戰鬥隊去冰火洞?
「你知不知道,我們在冰火洞裡遇見了A級異獸,長槍和麻醉弓無法施展,只能靠硬搏!
「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春山死在那裡怎麼辦?」
「嗯,這就是我喊你來的原因。」上位者笑著,「你師母也死了,但是她留下了你們兩個好苗子。
「平蕪,下個月就是你們母校校慶了,你和春山應該回去好好挑一個苗子。
「或者,我看你身體恢復得不錯了,不如,就和春山要個孩子吧?」
*
「阮燭筠?」
床上的明春山甫一睜眼,瞬間愣了愣,
「阿姊呢?」
「平蕪被叫走了。」阮燭筠盯著明春山,眼神並不友善,「似乎是叫去樓上了。
「你最好趕快給我起來解決這個麻煩。」
身上還蓋著夏平蕪的外套,明春山迅速起身,將它輕輕攏起,剛想迭好放至一旁,卻在碰觸到口袋時一頓。
有按壓到紙張的聲音響起。
阮燭筠循聲望去,便見明春山已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
幾下展開,濃墨重彩的字跡卻毫無消退的痕跡,就那樣大喇喇地展示在了兩人的面前——
「這東西,怎麼會在平蕪的衣服里?」
明春山抬頭盯緊阮燭筠:「從哪裡拿的?你告訴她什麼了?」
「最近事情發生得多亂你不知道?我怎麼可能有空給她說這件事!」阮燭筠已經開始去看旁邊的生命數值設備了,「你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沒?或者你自己在這裡待著,我去找平蕪。」
「樓上肯定是去問戰鬥隊的事情,我去更好。」
明春山抬眼,確定自己正在掛的是營養液,而後熟練地直接拔針往外走,
「我去找阿姊,等我回來,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
明春山趕到樓上的時候,夏平蕪已經不在了。
她敲門進去,隱約覺得屋子裡亮了一點。
「我把窗簾換了層薄的,透光性好一點。」上位者看出了她的困惑,難得主動解釋道,「你妻子說我這裡太暗了,沒辦法。」
她一指明春山旁邊的沙發:「還有那兒,是她剛剛拖來的沙發,你要是現在坐上去,估計還能聞見她的味道。」
明春山沉默地盯了上位者一會兒,還是坐了上去。
「你是沒瞧見剛剛夏平蕪的樣子,力氣大得很,還要掀了我的桌子。
「要是你看見,你就可以相信我沒有說謊。
「我說的是真話,除卻剝離所有異能,藥物不會對夏平蕪身體造成傷害。」
這是明春山第一次聽見上位者用這麼和煦的聲音說話,她說話很緩,甚至在笑,
「你自己看看,你和你妻子一個兩個的,個個在我這裡鬧騰,我這辦公室遲早被你們掀翻了。」
這很反常。
明春山的動作更加謹慎了。
就連出口的話都委婉了幾分:「所以,給阿姊的藥,可以停了,對吧?」
「停藥?為什麼要停藥呢?」上位者的聲線依然很穩,「是我剛剛說的不清楚嗎?夏平蕪現在的狀態,我很滿意啊。」
「是的,阿姊已經有了很好的改變。」明春山微笑著,明明身後的沙發很柔軟,她卻感覺到些許的發冷,「但是阿姊還需要進一步習慣自己現在的身體。
「這次在冰火洞裡,阿姊又發燒了,這說明她還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體。
「所以需要停藥休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好的改變。」上位者又笑了,「她變得好,然後回異能局工作?
「明春山,你可別忘記了,你到底是為什麼要從我這裡拿藥?」
明春山的聲音一下子卡住了。
她咬了咬牙,努力維持著自己的聲音:「我們說好了,剝離阿姊的異能,還給她平安自由的生活,而我為你賣力。
「阿姊現在會發燒,說明這個藥不夠安全,所以我希望停藥,這有什麼問題嗎?」
「我也記得,我之前告訴過你,這個藥是會有副作用的。」
上位者凝望著明春山,說話依舊慢條斯理的,
「這些年,夏平蕪也發過很多次燒,生過很多次病,可是為什麼這一次、你卻主動說要停藥?」
上位者拖長了音調:
「你有問題,明春山。」
明春山徹底沒接上話了。
她當然有問題。
特別是這次看到夏平蕪擋在她面前的時候。
畢竟,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那樣的阿姊了。
筆直站著的,仿佛能保護一切的,光輝燦爛的樣子。
夏平蕪喜歡那樣的自己,而在那一刻,她也從遙遠的回憶里突然回想起——
她也曾喜歡那樣的阿姊。
可上位者不喜歡。
明春山盡力扯著嘴角:「但是阿姊不知道藥的事情,我不希望她難過。」
「明春山,你說什麼?你說不希望平蕪難過?」
上位者笑的聲音更大了,
「可是藥是你下的,剝離她的異能是你同意的,也是你、想要讓夏平蕪永永遠遠被你留在身邊的。
「現在,夏平蕪只不過是一時間扛過了藥物的副作用,你就捨不得了?
「那你不如問問你自己,過去的七年算什麼?」
明春山的辯解被下意識吞了回去,只剩囁嚅:「我只希望她平安……」
「好了,我的孩子,沒有必要這麼緊張。」
上位者的動作突然動了,她忽然也是第一次從桌子的遮擋下前移了過來,來到了明春山的身邊。
手臂膨脹,可卻不可怖,而是如同母獸一般,慈愛地撫摸著明春山的顱頂。
而後低低地,溫和地安慰著,
「夏平蕪在大戰中受傷了,不能夠再參與戰爭之中,可她非要倔強,這是她的錯。
「而你,明春山,你愛她,所以和我一起用藥,讓平蕪去她該去的地方。
「現在,平蕪突然能夠繼續戰鬥了,可她的身體依舊不好,這當然會增加她的危險,所以,我們要阻止她,對不對?」
「可是……」明春山剛要反駁,頭頂卻被用力一壓。
上位者的聲音更溫柔了:
「其實,這何嘗不是副作用呢?
「迴光返照,也是一種殘忍。
「我會讓寧旋繼續改進的,你別擔心。」
而後,她身形一轉,又恢復了那在高桌之後高深莫測的樣子。
她冷眼看著明春山狠狠一顫,而後再次睜開了眼睛。
帶著清澈的眼眸,明春山重新望向了她。
上位者微微一笑,輕聲細語:
「所以春山,你該拿你的妻子怎麼辦,不用我教你了吧。」
明春山霍然站起了身,耳邊是上位者一字一頓、還在繼續的聲音:
「不如,春山,你和夏平蕪要個孩子吧?」
*
夏平蕪剛回異能局辦公室的時候,耳畔響起的是整齊劃一的「夏隊好!」
她下意識皺眉,冷著聲開口:
「春山受傷了,所以我暫時代理隊長一職。
「我和春山的訓練模式並不一樣,以前春山總是喜歡一力承擔所有的事情,但我不是這樣的人。
「所以,你們最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在場的人並不是所有的人,還有不少正在醫務室待著。但夏平蕪已經等不及要說這些話了。
她急著去看看春山,順便問一問「離婚協議書」的事情。
所幸,毛溪青正在那裡,她剛要往前再叮囑幾句,卻見毛溪青主動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
「您放心,我會配合交接的。
「之前的明隊信任我,總將小任務全權交給我,但我領導能力實在太差,多次辜負她的期望。
「我……實在是德不配位。」
這孩子怎麼這個時候說這個。
夏平蕪心裡發急,面上卻不顯:
「哪裡有什麼德不配位的,春山信任你,你就做。」
她停了停:
「不過,你的確是有不足,但這些都是可以彌補的。」
夏平蕪抬眸凝視著毛溪青,等待著她的反應,餘光卻看到了旁邊的一個人影——
是紀捷。
她旋即轉頭:「紀捷,你和我走一趟,我有話和你說。」
兩個人旋即離開,因此夏平蕪沒有發現,毛溪青站在她們身後,目光沉沉的樣子。
……
「感覺毛溪青前輩看您的眼神不太友善呢。」
這一次,紀捷慢悠悠綴在夏平蕪的後面,聲音也慢條斯理的,
「要不……夏隊,您還是和我走吧。」
「和你走?一起異獸化?」夏平蕪在前面腳步飛快,顯然並不是想和紀捷好好談談的模樣,「我叫你出來不是聽你複讀機的,你只需要聽好我說的話。
「第一,我了解我的師母,我師母這輩子唯一的理想就是殺光異獸,她不可能願意異獸化的。
「第二,像你這樣能保持人類神智的異獸化,一般對於機體的損傷都很大,以後參加任務的時候最好好好估量一下自己的身體素質,不要給我和春山添麻煩。」
醫務室即將出現在眼前,夏平蕪加快了幾步,肩膀卻突然被紀捷死死扣住。
她的聲音迅速逼近:「夏平蕪,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選擇異獸化?潛伏在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你要是想說你會立刻說,而不是像這樣拖拖拉拉的跟個複讀機一樣。」
夏平蕪扒拉開她的手,
「不過,我現在沒時間,筠筠發信息說春山醒了,我得去看她。」
「那如果異獸化的是明春山呢?」
紀捷還沒說完,前面的腳步戛然而止。
夏平蕪背著身子,語氣不善:
「你還有臉問?
「如果春山出了什麼事情,我不可能會對你手軟。」
身後人卻突然笑起來:
「然後呢,你會殺了明春山嗎?」
「……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異獸。
「所以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你身上有我的異能,這輩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話音剛落,夏平蕪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拐角處。
然後迎頭撞見了明春山。
來人的臉色並不好看。
夏平蕪立刻皺眉:「你怎麼過來了?」
她挽住明春山的胳膊,把她往回拉:「是不是筠筠讓你來找我的?我等下就去說她。」
明春山縮了一下,夏平蕪拉的勁更大了:「剛醒就應該在床上躺著,你還想去哪裡?」
「剛剛……找你說什麼?」醫務室近在眼前,明春山低眸語速很快地問,夏平蕪卻鬆開手去推門:「只說你最近需要好好休息,這個月的隊伍交給我來訓練。」
推開門,卻正好碰見正在和醫生說話的阮燭筠。
阮燭筠正巧聽到了二人在門外的對話:
「那怎麼行,你自己身體還沒好呢。」
「沒關係,這次棘手的傢伙已經處理乾淨了,剩下的就都是清掃隊和實驗室的事情了。」
夏平蕪的目光略過阮燭筠,落在了醫生身上,
「春山怎麼樣,裡面環境不太好,她的傷口……有沒有感染的跡象?」
「您放心,自從A級異獸消失殆盡之後,感染的風險已經大幅下降了。」
醫生展示出面前的顯示屏,
「不過明隊體內的異能紊亂嚴重,最好也不要接觸任何有關異能的生物,還是在家休養為好。」
她轉向三人:
「一個月後再來複查,應該會有所好轉。」
「好。」阮燭筠應聲,將明春山的醫囑報告塞進夏平蕪懷裡,「平蕪,這次任務你也辛苦了,早點回去吧。」
阮燭筠的動作太一氣呵成,明春山差點沒反應過來,她下意識按住阮燭筠的肩膀,試圖給她使眼色——
幫她問問離婚協議書的事情啊!
阮燭筠抬眼,往旁邊側了側身子,躲開了明春山的手,而後道:「清掃隊那裡還有很多工作,我得過去。」
她錯身而過,拉了夏平蕪一把:「平蕪,我走啦。」
夏平蕪應聲,還在醫生旁邊詢問,明春山的目光一直盯著阮燭筠,就見後者不留情面地對她比了比口型——
「靠自己。」
!!!
阮燭筠這個天殺的女人!
……
明春山上駕駛座的時候,夏平蕪還在看手裡的報告。
層層迭迭的紙張看得明春山心裡發燙,她沒忍住,轉向了夏平蕪:
「阿姊。」
夏平蕪最先開口:「你之前給我找的私人醫生水平是不是很好?要不然你也去她那裡看看。」
明春山下意識應允,夏平蕪還在繼續:「今天回去,我要為你的隊員量身定做一個改良計劃,不然下次又是你一個人沖在前面,會受傷的。」
……阿姊一直在關心她。
夏平蕪還在念叨著,明春山的心裡卻越來越不安。
這個反應……到底是看了離婚協議書還是沒有看呢?
雖然她已經失憶了,她可能記不清楚當時到底是為什麼離婚了,但是……
「春山,你怎麼不說話?」
夏平蕪終於轉過來臉,眉目柔和,
「你是不是餓了?今天要不然我們出去吃?」
太詭異了。
明春山沒聽清她的話,只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
明春山想錯了。
與之相反,夏平蕪正在謹慎地盯著後視鏡正在盤邏輯——
離婚協議書。
在異獸的肚子裡。
那天回來,春山連戰鬥服都沒來得及脫。
一系列事情串了起來,事情的真相只指向兩個方向——
第一,她提出了離婚,春山不同意,順便把離婚協議書丟了。
第二,春山提出離婚,她不同意,所以春山很生氣把離婚協議書丟了。
但是那天她已經把電腦搜索了個乾淨,根本沒有發現任何有關離婚協議書的文件。
而且,她和筠筠關係這麼好,要是離婚,肯定會和筠筠說。
但是這些天筠筠除了和春山吵嘴,並沒有這方面的提醒。
夏平蕪盯著後視鏡,越想越覺得心驚。
這事也怪她。
她那一次看春山的電腦光顧著去醫療系統了,沒來得及檢查其她文件。
要是能提前發現這一份離婚協議書,事情就不會這麼被動了。
但是目前可以推理出來,離婚肯定是春山提的。
那麼……問題又來了。
春山為什麼要提離婚?在她失憶之後,春山根本沒有任何看她不順眼的表現。
而且……
之前兩個人爭起來時,春山說的那句「我喜歡你」還言猶在耳。
那麼,這份「離婚協議書」說不定只是一時氣急的行為。
氣急,就還有挽救的機會。
……
阿姊為什麼一直盯著後視鏡不看她。
明春山握著方向盤,第一百零八次瞟了眼夏平蕪。
阿姊肯定是看到離婚協議書了。
但是她沒想好怎麼和自己開口。
說不定……是因為上次溝通的經歷讓她覺得,自己不太好交流,所以得好好想一想解決方法。
明春山在心裡嘆了口氣,望著快要變黃的紅綠燈,抓緊開了過去。
可心裡還是一點喜悅都沒有。
完了,阿姊本來對她就是單純的師姊妹情,這樣一弄……
全完了。
車子剎車進車位。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終於到了家。
夏平蕪還在扒拉著窗邊,研究著現在玻璃的發展科技,然後故意吃驚地問:
「啊,我們不去外面吃了嗎?」
啊,光顧著想離婚協議書的事情,忘記這件事了。
明春山立刻想要重新發動車子:「好的,我們出去……」
然後手被夏平蕪按住。
夏平蕪不知道什麼時候轉了過來,現在正抬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明春山:
「沒事的,我們不要出去吃,我們就在家裡吃。」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而後蜷了下手指,又指了指明春山:
「就我們兩個。」
頓了頓,她立刻補充:
「……你願意嗎,春山?」
這哪裡有不願意的!
明春山立刻點頭:「好的,沒問題,我願意。」
於是最後,兩個人外賣了一大堆新鮮蔬菜和肉,決定來做自製火鍋吃。
明春山拿鍋的時候,發現了許久沒用的烤架,立刻提議:「肉買了很多,也許可以一起吃烤肉。」
在洗蔬菜的夏平蕪點頭:「好的,我還可以幫忙炒麻辣香鍋。」
明春山點頭,把已經落灰的烤架搬到池子旁邊清洗的時候,忽而發現剛剛還幹勁十足的夏平蕪突然停住了。
烤架往桌上一放,明春山立刻伸手去摸夏平蕪的額頭:「阿姊,你哪裡不舒服?」
「我吃過退燒藥了,沒有不舒服,現在可以一拳打你兩個。」夏平蕪下意識回答,而後臉忽然紅了起來。
從雙頰開始,幾乎是一眨眼,整張臉紅了個徹底。
這連招直接把明春山打懵了,她幾次張開嘴想說什麼,然而都被咽了下去。
阿姊什麼時候這樣開玩笑過……
夏平蕪卻仿佛一無所覺,只專心盯著面前流淌的水流,不知道在想什麼。
弄得明春山覺得,阿姊再這樣盯下去,水可能要直接沸騰了不可。
明春山終於喊了聲:「阿姊?」
夏平蕪一個哆嗦,立刻偏頭:「春山,我這裡的菜洗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要洗烤架,我讓給你。」
水,不能再看水了。
她立刻後退一步,將蔬菜碼好,而後往外走:「你等我一下,我去衛生間換個衛生用品。」
換的速度很快,夏平蕪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鬼使神差往臥室走了過去。
站在臥室門口,她做了幾個大大的深呼吸。
然後,她拉開櫃門,從裡面抽出了一張尿墊——
認真鋪在了床上。
再拉開另一個柜子,扒拉了一會兒,拿出了幾盒不同品牌的指套——
非常認真摞在了床頭柜上。
而後,她走到臥室空調面前,望著溫度顯示器,遲疑了一下,打開了手機搜索——
「性/行為最合適的溫度。」
喉嚨有點干,夏平蕪沒忍住咽了口口水。
「阿姊,烤肉的裝備我弄好了,肉也切好了,你要來炒麻辣香鍋嗎?」
春山的聲音。
沒錯,春山。
無論如何,離婚協議書都是她沒失憶的時候的事情了。
所以她覺得,還是有溝通的餘地的。
前提是,她得先取悅一下春山。
……
明春山站在客廳,有些坐立不安。
阿姊為什麼進房間了?
她肯定是在思考。
她失去了所有記憶,也忘記了……所以她對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感情,自己也沒有可以逼她愛自己的把柄。
更何況,她還發現了自己在醫囑上動的手腳,雖然她嘴上說了原諒她,但是自己畢竟是某種程度上阻攔了她奔向她的事業的道路。
沒錯,阿姊不會原諒自己了。
心亂如麻之際,門突然開了。
夏平蕪慢慢地來到明春山面前,抬起了眼。
明春山下意識屏住呼吸,慌亂之間,就連「麻辣香鍋」這個藉口都忘了。
然後。
她聽見夏平蕪問:
「春山,你想和我一起要個孩子嗎?」
(本章完)
作者說:非專業人士不要輕易拔針哦~
——
在立秋入v啦!終於,夏至出生的兩個崽的人生要進入新階段啦!
感恩訂閱的寶們!!!你們的小錢錢都是我更新的鼓勵嗚嗚(貼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