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靈珊摸著人頭, 在人頭臉上輕輕拍了拍,若無其事的放回原位,見小龍女滿臉驚恐, 她輕輕一笑:「龍姐姐不要怕,這都是幻相,鬼怪很擅長迷惑五感的。」隨即有些生氣道:「哪個不長眼的敢這般戲耍我?皮又痒痒了是不是?」
沒想到這鬼還真不長眼,她威脅的話都說完了,人頭居然還沒有變回去, 而小龍女本已被熱水氳紅了的臉頰也在瞬間褪去血色,變得青白,連她的聲音也有些發抖:「你……你的臉……」
岳靈珊心一沉, 快步走到台上, 擦去穿衣鏡上的水霧,昏暗燈影下,她看清了自己的臉。
一張浮腫潰爛的臉,眼球灰濛濛的,岳靈珊使勁兒眨了眨眼, 然後她就看見鏡子裡,她的一隻眼球掉下來,頭髮也大把大把的脫落, 隨著秀髮一塊落下的還有花花綠綠的腦漿和污血!
——砰
鏡子皸裂, 破碎, 連同鏡中可怕的景象一同破碎。
岳靈珊收回拳頭,淺出一口氣,轉頭摸了摸自己的臉:「龍姐姐, 恢復了沒有?」
小龍女點點頭。
她倆雖然見多識廣膽子極大, 但被這麼一鬧, 也都沒了泡澡的興致,匆匆忙忙的把身上的水擦乾,岳靈珊從柜子里拿出兩件新的浴袍,遞給小龍女,兩人穿好之後,坐在浴池台上,用厚毛巾絞著頭髮。
正在這時,浴室內的燈光與火光同時熄滅!本就陰暗的室內變得更加淒清可怖,窗外雷雨陣陣,屋內浮動著青碧色的霧氣。小龍女無意間瞥了眼鏡子,卻發現碎裂的鏡子居然完好如初,連一道裂紋都沒有。
鏡面清晰的映出她的臉。
蒼白的臉,泛青的唇,頭頂插著一根三寸長的鋼針!她雙目緊閉,艷紅的血從頭頂滑過臉頰,就像流下的一道道血淚!倏忽,緊閉的眼突然睜開,眼球血紅,似要爆裂!
她平靜的看著鏡中自己的死相,然後捅了捅岳靈珊,示意她看向鏡子,岳靈珊倒抽了口涼氣,一雙眼瞪得大大的,但不是驚恐,是生氣。
「這又是哪個小鬼出來搗亂?看我不扒了它的皮!」一邊說一邊就要去捶鏡子,卻被小龍女一把拉住。
「你看這情景,像不像咱們在樓下看見的鬼?」
岳靈珊愣住,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你……你懷疑……」
小龍女平平淡淡地說了下去:「我懷疑這幻相跟樓下遇到的一樣,鬼沒有惡意,這是我們死前的預告,或許這局遊戲,我們倆個,包括那個捲髮女人,都是死者。」
岳靈珊驚叫道:「難道真的讓文雪岸說中了?我們……我們怎麼會是死者?」
小龍女道:「我們既然可能會成為兇手,為什麼不會是死者?」
岳靈珊咽了咽口水:「我看過你們的關卡,像這種情況的話,兇手可能是任何一個人,是麼?」
小龍女點頭:「是,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和我。」
「走吧。」她道:「看看其他人怎麼樣了。」
岳靈珊走在後面小聲嘆道:「我只希望待會兒死的時候不要太疼。」
……
陸小鳳死了,死在浴室里。
頭與屍身分離,就像懸掛在走廊里的那幅畫一樣。
他的下半身還在浴缸里,上半身卻是趴伏在地上,頭懸在毛巾架下,用頭髮吊著,毛巾架黑乎乎的,設計得十分藝術,乍一看竟然真的像一隻大手提著他的頭顱一樣。
浴室到處都是血,天花板上,牆壁上,都是噴濺上的血液。
頭顱斷茬參次不平,簡直就像活生生把腦袋從脖子上給扯下來的一樣,只不過脖頸處沒有指痕,腦袋應該是被一把鈍刀砍下的,揮刀的人力氣很大。
「真是沒有想到,第一個死的人居然是你。」胡斐捧著陸小鳳的腦袋,替他闔上了眼。
闔一次,眼睛睜開一次,闔一次,眼睛睜開一次……
胡斐奇道:「這怎麼還不肯安息了呢?」
他是第一個發現陸小鳳屍體的人。
本來大家已經約好,先去洗澡,洗完之後再去餐廳吃點東西,順便聊一聊即將發生的案子。等所有人在餐廳匯集,發現陸小鳳遲遲沒來,胡斐就上去找,敲門,門不開,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不斷,低頭一看,血已經順著門縫流了出來。
胡斐就那麼捧著陸小鳳的腦袋,血乎乎的放在了餐桌上,把給餐廳供電的鬼都給嚇一哆嗦,燈閃了兩閃。
「我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他說著,隨便用濕毛巾擦了擦手,坐下來,往白瑩瑩的米飯上扣了一勺西紅柿燉牛腩,往嘴裡扒了兩筷子,道:「在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裡,在座的各位都有嫌疑。」
頭頂的電燈一直在閃,餐桌上燭火悠悠。
在坐的有文雪岸、小龍女、岳靈珊、捲髮女npc和兩個男npc。
荊無命不在,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樓上的房間裡,胡斐去瞧過一次,荊無命正坐在窗前盯著某一點,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沉沉死寂。
如果不是他的手按住了被風吹亂的紙張,嘴裡冷冷地吐出一個「滾」字,胡斐都要以為他也已經死了。
嫌疑犯們齊聚在精緻華美的長桌上,享用著可口的晚餐,面對著一顆血淋淋的,面容猙獰的人頭,每個人的神態居然都很放鬆——除了三個npc。
三個人簡直快要瘋了!
沒有人能理解他們崩潰的心情!
他們只是出來登山啊!遇上了泥石流,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誤打誤撞進了這間古堡,結果這裡他媽的鬧鬼啊!原本好好的隊友突然不正常了,一直說著什麼「遊戲」「關卡」「鬼怪」,又是什麼「兇手」「死者」
他們自顧自的聊著這種嚇人的東西,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表示質疑嗎?!
還有,現在是死人了吧!小陸死了啊!你們這種表現是正常的嗎?為什麼你們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吃飯啊!他的腦袋就放在桌子上,腦袋上的斷茬還流血呢!還有,能不能別再分析兇手的時候,順帶著還要討論西紅柿炒雞蛋要不要放糖這種問題了好麼!
都給我正常一點啊!
於是現在的情況就是,NPC負責扮演正常人,給恐怖壓抑的氛圍充當氣氛組,而本該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玩家一個個開始不當人了!
「你死前看到兇手是誰了麼?」文雪岸摸了把陸小鳳的腦袋,笑容殘酷而詭譎——並非他故意要笑成這樣,他正常笑起來就是這樣。
文雪岸本也沒指望陸小鳳一個死人頭還能說話,他就是單純討嫌,可萬萬沒想到,那雙目圓睜的面容扭曲的人頭居然說話了!
他的嘴沒有動,面容仍然猙獰,眼球仍是死灰色的,但確實從他的嘴裡發出了聲音!
「我當然看到了!」
聲音嘶啞混濁,死灰色的雙眸迸射出仇恨的凶光,活活把文雪岸這麼一個煞星嚇得跳起來!
然而在下一瞬,殺氣騰騰的嗓音變成了尖利的笑。
他笑道:「我看到殺我的是誰了,但是我不說,你們自己破案,找不出兇手……就跟我一塊死吧,桀桀桀桀……」
文雪岸氣得一把拎起他的腦袋,就要砸進一旁的壁爐里燒了,萬幸被小龍女攔了下來。
「這是重要線索,不能燒。」
陸小鳳桀桀怪笑:「是啊,我這顆腦袋上還有兇手留下的罪證呢,你可別燒了。」
「什麼罪證?」岳靈珊搶過人頭,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沒發現什麼,就戳著陸小鳳的臉好奇道:「這麼戳你,你有感覺嗎?」
陸小鳳道:「死人有什麼感覺?」
岳靈珊又道:「那你被殺的時候疼嗎?」
陸小鳳誇張地叫道:「你試試把你腦袋砍下來疼不疼!」
想到自己在鏡中看到的死相,岳靈珊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哀聲道:「不要啊!」她把人頭轉交給小龍女,自己去酒櫃裡摸索一番,挑了瓶最烈的酒,皺著眉,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然後往椅子上一攤,打了個酒嗝:「嗚嗚你們待會誰要下手,輕一點,我怕疼。」
小龍女也擺弄著腦袋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道:「去看看屍體。」
胡斐道:「咱們一起,別叫兇手有了可乘之機。」然後他看著那三個因為過於害怕,被嚇得麻木了的npc們:「你們也莫要以為裝成害怕的樣子就能洗脫嫌疑,也一起來吧。」
所有人都上了樓,樓下只留了個喝得醉醺醺的岳靈珊,誰勸她都不動。
上樓的時候,文雪岸忽然道:「那個死人臉怎麼沒來?若是岳靈珊死了,而我們一直在一起,是不是可以判定兇手就是他?」
小龍女看了他一眼:「你今天說的話似乎比平時多了些。」
「是麼?」文雪岸陰惻惻地笑:「想不到你竟如此關心我,我平時說幾句話你都放在心上。」
幾句話的功夫,一行人已來到了陸小鳳遇害的浴室門前,門大開著,裡面的血腥味直逼暗黑世界安達利爾的巢穴。
三個沒見過世面的npc立刻吐了。
小龍女第一個走進去,陸小鳳的人頭雖然看不出臉紅,但聲音卻是侷促道:「等等,我……我沒穿衣服,你先……你先讓……」
「好多血啊……」胡斐打量著這裡:「正常砍下人的腦袋會有這麼多血麼?」
小龍女也並沒有查看裸屍的癖好,只略瞄了一眼,沉吟道:「這人應當是陸小鳳提不起防範之心的人……是那種,即便他有兇手的嫌疑,也不會對他造成威脅的人。」
「他在死前應當是很放鬆的。」
文雪岸立刻看向了縮在最後面,猶如鵪鶉一般的三個npc。
如果是讓陸小鳳生不出防範之心的人,也只能是他們了,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菜雞。
然而他們三個此時都快吐抽過去了,嘔吐物和滿臉的淚痕以及脖子上鼓動的青筋總是做不了假的。
兇手卻有閒情逸緻在浴室里作畫。
「看來我的嫌疑可以排除了。」文雪岸似自嘲一般笑道:「我這樣的人,無論出現在什麼地方都很難讓人鬆弛下來的。」
陸小鳳道:「說得很對,不過有一點,算了,說多了會被扣積分……我是說,最好再好好看看我的腦袋……誒,別動我屍體!」
嘩啦一聲,屍體從浴缸里被拖了出來。
「你們看,水裡!」胡斐道:「這是嘔吐物麼?」
小龍女道:「從剛剛開始我就一直在奇怪,遊戲怎麼會讓死者開口說話呢?」
「就算是死者說的話,也未必可信。」
她忽然伸手入血池,撈出了一柄小刀。
而陸小鳳屍身的手腕上,剛好有一道割開的口子。
她輕笑,用力捏開了陸小鳳的嘴巴,陸小鳳驚慌失措,大聲道:「你幹什麼!」
嘴裡掉出了一隻小小的黑匣子,即便是從古代來的,大家也都已認出,陸小鳳的聲音就是從黑匣子裡發出來的。
他並沒有復活。
「兇手顯而易見。」
(本章完)
作者說:陸小鳳的鬼魂浮在上空: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
知道什麼叫社死嗎我的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