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的清楚,落水之人卻正是八字須。
原來八字須掙扎著站起身,剛罵出口,魏長樂已經向他衝過去,抬起一腳,沒等那八字須反應過來,正中他腹間。
這一踹之力著實不小,直接將八字須踢飛到護城河裡。
護城河面雖然結了冰,但八字須身體沉重,又是重重摔在護城河邊緣結冰最薄的地方,頓時冰面破裂,整個人卻已經落入冰窟窿里。
「弄死他!」其他人反應過來,紛紛下馬,便要衝上來,卻有人大聲道:「先救人,快救人!」
有人手忙腳亂趕緊跑去救人,卻還是有兩人低吼著沖向魏長樂。
老魏古唯恐殃及池魚,急忙往後躲。
彘奴卻是擋在魏長樂身前,搶在前面的壯漢被彘奴擋住,罵道:「兔孫子閃開!」揮起拳頭,一拳打向彘奴。
拳頭出到一半,卻見彘奴右手握著匕首,朝著他的拳頭直直刺過來。
壯漢眼瞧見匕首,大驚失色,卻根本來不及收拳。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那拳頭狠狠打在匕首上。
彘奴雖然年輕,但臂力極穩,手臂紋絲不動,匕首扎穿了壯漢的拳頭。
「別怪我,是你自己打上來的。」彘奴一副無辜的表情。
後面那漢子見彘奴的匕首扎穿同伴拳頭,也是心驚,不敢上前,只是罵道:「兇器,你.....你用兇器!」竟是朝著城門方向叫道:「有亂匪,亂匪殺人了!」
城門值守的衛兵顯然也發現這邊不對勁,三四名城兵飛奔過來。
「要造反嗎?」當先一名虬髯城兵怒喝道。
彘奴早已經拔出匕首,被扎穿拳頭的壯漢手上鮮血直流,彎著腰痛苦不已。
虬髯城兵見到彘奴手握匕首,一抬手,指著彘奴道:「這是亂匪,抓起來!」
身後兩名城兵便要衝上。
魏長樂卻已經閃身護在彘奴身前,目光如刀,盯著那虬髯城兵道:「誰是匪?」
「他手拿兇器傷人,不是亂匪是什麼?」虬髯城兵厲聲道。
魏長樂指著匕首道:「看清楚了,這是用來吃肉的餐具,不是大刀長矛,什麼時候餐具成了兇器?」
帝國北方的一些生活習性與草原人頗為類似,喜歡烤肉,也會備用一些割肉刀和匕首用來切割肉類。
虬髯城兵一怔,瞥見那壯漢手上鮮血淋漓,立刻道:「傷了人,就是兇器。」
「是他們先動手。」彘奴一副單純模樣,怯生生道:「他要打我,我拿著匕.....拿著餐具擋在身前,然後......然後他自己打上來的,怪不得我。」
這時候那八字須已經被人從護城河裡撈起來,在幾人的攙扶下哆哆嗦嗦過來。
北方的氣候本就寒冷無比,河水更是冰冷刺骨。
魏長樂那一腳已經踢得八字須腹部劇痛鑽心,又被河水浸泡,全身濕透,此刻已經是臉色慘白,嘴唇發青,渾身哆嗦道:「他.....他們.....抓......抓起來......!」
「守城的勇士們歸你指揮?」魏長樂翻了個白眼,「你讓抓人就抓人?」
老魏古這時候終於上前來,竟是扯了扯虬髯城兵衣襟,輕聲道:「兵爺,小老知道發生什麼,借一步說話。」衝著城兵使了眼色。
虬髯城兵心領神會,跟著老魏古走到一旁,兩人背過身,老魏古似乎說了幾句。
虬髯城兵很快就轉身走回來,瞪著八字須道:「你們是五仙社的人吧?這三個老的老小的小,找誰麻煩不好,欺負這幾個老實人做什麼?」
魏長樂聞言,心下一凜。
夜哭郎和五仙社是山陰兩大害。
想不到自己還沒進城,卻都遇上了。
八字須聽虬髯城兵這樣說,眼中滿是不甘之色,正要說什麼,虬髯城兵揮揮手:「趕緊進城找地方換身衣裳,這樣下去,凍不死你。聽好了,老子負責守衛城門,在我眼皮底下都老老實實不要鬧事,有什麼仇怨,進城之後你們自行解決,老子看不見就管不著。」
「你.....你給......給老子......等.....等著!」八字須死死盯著魏長樂,眼中滿是怨毒之色。
虬髯城兵發話,五仙社這幾人也不敢繼續鬧事,都是丟給魏長樂兇狠的眼神,狼狽入城去。
「老子今天心情好,奉勸你們一句,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就別進城了。」虬髯城兵道:「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
他身後一名城兵笑道:「聽人勸才活得長。得罪了五仙社那幫城狐社鼠,你們若還敢入城,可別到時候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幾名城兵也不廢話,轉身回去。
「給了多少銀子?」魏長樂瞥了老魏古一眼。
虬髯城兵和老魏古說話之後,態度前後大變,明顯幫自己解了圍,老魏古肯定是塞了銀子。
老魏古嘆道:「二爺,多少銀子並不重要,息事寧人才要緊。這下子可好,夜哭郎得罪了,現在又得罪了五仙社,這以後可有不少麻煩。」
「老子是山陰縣令,還能讓那些臭蟲欺負了?」魏長樂沒好氣道:「老慫貨,你要真的沒膽量,可以自己回太原。」
老魏古一臉無奈,嘀咕道:「我倒是想.....!」
三人收拾一下,牽馬到了城門下。
「小子,有種!」那虬髯城兵見魏長樂依然要進城,卻是豎起大拇指,嘿嘿笑道:「可別讓我見到你進城,卻再也見不到你出城。」
其他人幾名城兵也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似乎斷定魏長樂入城必死無疑。
魏長樂也不理會,三人牽馬進了城內。
往前沒走多遠,就聽彘奴聲音驚訝道:「二爺,你.....你看!」抬手向前方指過去。
魏長樂這才抬頭望過去,只看了一眼,也是顯出愕然之色。
前方竟然滿是帳篷和窩棚,凌亂不堪,似乎是隨意搭建起來,宛若一處龐大的垃圾場,而且向兩邊蔓延開去,看不到頭。
只一瞬間,魏長樂便想到了前世所見過的棚戶區。
但比起棚戶區,眼前這片場景還是遠遠不如。
那些帳篷陳舊不堪,窩棚也是破敗無比,窩棚和帳篷錯落交雜在一起,乍一看去,甚至無法找到道路。
入城之前,魏長樂本以為城內至少是房舍井然,整齊有序,卻實在想不到迎面而來的是如此破敗不堪的景象。
他臉色凝重,騎馬緩緩前行。
迎面忽然出現一輛板車,一個人拉車,後面有兩人推車,都是身著破襖,骯髒不堪,就像是裹了一層黃油。
三人都是身形乾瘦,神情呆滯,只是拉車前行,宛若行屍走肉一般。
靠近之後,魏長樂讓開道路,等那輛板車經過之時,看了一眼,臉色驟變。
只見到板車竟然是拉著幾具屍首,堆放在一起。
讓人吃驚的是,這幾具屍體竟然都是赤身裸體,全身上下不著片縷。
「等一下。」魏長樂沉聲道。
拉車的似乎沒有聽到,倒是彘奴反應迅速,催馬過去攔住了去路。
拉車的這才驚覺,抬頭看了一眼,顯出惶恐之色。
「不要害怕。」魏長樂看在眼裡,安慰一句才問道:「你們要拉屍首去何處?他們是怎麼死的?」
拉車的見魏長樂三人都騎著駿馬,明顯有點畏縮,回道:「有兩個是凍死的,另外三個是餓死的,都要拉到城外埋了。」
「凍死餓死?」魏長樂一怔,皺眉問道:「那為何沒有穿衣服?」
一名推車的嘆道:「活人都穿不暖和,死人還穿什麼衣服?衣服留給活人過冬,還能多活幾個。」
「死了不辦喪禮嗎?」彘奴問道。
「喪禮?」拉車的失聲笑道:「要是有銀錢辦喪禮,他們還能凍死餓死?幸虧有白菩薩憐憫,讓他們能找個地方埋了,已經是造化了。」
「什麼白菩薩?」魏長樂疑惑道。
拉車人面上卻忽然顯出敬畏之色,道:「菩薩自然就是菩薩,那是山陰的大神仙。沒有白菩薩,會死更多人。」
後面那兩名推車的立刻雙手合十,也是一臉崇拜敬畏之色。
魏長樂更是好奇,扭頭看了一眼漫無邊際的貧戶區,問道:「百姓這般艱難,官府不管嗎?」
「官府?」拉車人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口,只是道:「幾位大爺讓個道,我們出城埋屍,若是耽擱,天黑城門一關,便回不來了。」
老魏古忽然問道:「經常死人嗎?」
「三天出一趟城。」拉車的道:「一個冬天過去,最少也要死上百來個人。現在就盼著寒冬過去,天暖之後,就算餓死,也不至於凍死。」
「你們專門做這個?」
「我們三個是送屍人。」拉車的道:「有這個活兒,能挺過這個冬天。」
魏長樂想了一下,指著貧民區問道:「為何都是這樣?這樣住著,能不冷嗎?」
「多少年了,不良窟一直都這樣啊。」拉車嘆道:「只是這兩年搬到這裡的人越來越多,以後還會有人搬來。」
魏長樂神色凝重,揮手示意彘奴讓開道路,眼看著三名送屍人遠去,卻是感覺心口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