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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戶倉署

2024-11-18 00:04:20 作者: 沙漠
  山陰縣衙後堂,燈火通明。一張圓桌上擺滿了酒菜,主簿蔣韞正在給上座的魏長樂杯中斟酒。

  縣衙分前中後三堂,大堂斷案、中堂待客,後堂則是知縣用餐之所。

  此刻堂內只有魏長樂和兩名佐官。

  魏古與彘奴畢竟是魏長樂的伴隨,並無資格同桌用飯。

  見得魏長樂直直看著桌上的酒菜,卻一直沒動筷子,兩位佐官都有些尷尬。

  「堂尊,侯典史是個直性子。」主薄蔣韞擠出笑容,小心翼翼道:「他今晚並非有意失禮,我們也是見怪不怪,堂尊千萬不要和他一般計較。」

  魏長樂終於抬頭,「哦」了一聲,笑道:「耿直是好事,我沒有怪他。」嘆了口氣,道:「只是看到這一桌子酒菜,我忽然想到入城時候看到的情形。」

  「堂尊的意思是?」

  「我看到百姓以雪充飢,心中實在不忍。」魏長樂搖搖頭,「兩位大人,不良窟的百姓無糧飽腹,不知道官府是否知情?為何沒有開倉放糧,至少設幾個粥鋪,讓他們不至於餓死。」

  兩位佐官對視一眼,蔣韞卻是嘆道:「堂尊,卑職和縣丞大人也想濟民,但.....實在無能為力。縣倉沒有糧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縣衙確實沒有辦法。」

  「官倉無糧?」魏長樂詫異道:「糧食都交上去了?」

  蔣韞道:「那倒沒有,糧食都在戶倉署。但戶倉署不歸我們管,縣衙無權從戶倉署調糧。」說話間,已經起身拿起酒壺,給魏長樂的酒杯斟上了酒。

  「什麼戶倉署?」魏長樂更是好奇,問道:「還有縣衙管不了的地方?」

  蔣韞又給縣丞丁晟斟上酒,這才道:「戶倉署是兩年前才設立,是軍糧庫。」

  「山陰城軍的糧庫?」

  「不是。」蔣韞坐下之後,才搖頭道:「堂尊知道,邊境建有戍堡,兩萬兵馬鎮守邊境一線,每日裡吃喝拉撒自然不少。本來邊軍的糧草都是從太原府徵募調撥,每三個月送一批過去,但事情總有意外。」

  魏長樂雙臂環抱,看著蔣韞,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堂尊此來,途中肯定是遇到大風雪,自然知道行道艱難。」蔣韞道:「軍糧如火,一旦遇上這種天氣,太原的糧草無法送到前線,後果不堪設想。」

  魏長樂瞬間明白,道:「戶倉署是前線儲備糧?」

  「正是。」蔣韞笑道:「如果太原的兩隊無法及時運送,便可以從山陰戶倉署調糧,日夜兼程也就兩天便可將糧食送達。戶倉署常年儲存一萬石糧草,至少可以支撐邊軍一月所需。」

  魏長樂搖頭道:「不對。蔣主簿,戶倉署是軍糧庫,與縣倉有什麼關係?山陰收上來的錢糧,難道都直接送到太原,縣倉不留一顆糧食應急?」

  「堂尊,是這樣的。」蔣韞身為主薄,管理山陰一縣的賦稅錢糧,對此自然是瞭然於胸:「雲州割讓給塔靼之後,朔州成了前線,我山陰更屬於邊境地帶。所以山陰的賦稅收取上來之後,會率先保障縣裡大小官吏的薪俸以及開支,每半年清點一次,剩餘的再交到太原府庫。」

  魏長樂微微點頭,知道這是特殊情況,朝廷肯定是要保障邊境地帶官吏們的收入,否則誰又願意待在如此兇險之地為朝廷辦差。

  「以前縣倉會有存糧。」蔣韞道:「而且為以防萬一,縣倉也一直儘量多儲存一些糧食,山陰的賦稅繳納上面,上面也只會收錢不收糧。」


  大梁雖然和塔靼議和,雙方息兵罷戰,但誰也不敢保證塔靼人就此老老實實守規矩,萬一突然南下,山陰城就必然成為戰事之地,一旦守城,城中當然不能缺糧。

  所以在城中多儲存一些糧食,自然是未雨綢繆。

  「既然如此,縣倉的糧食怎麼到了戶倉署?」魏長樂疑惑道:「軍糧和縣糧混為一談?」

  蔣韞看向丁晟,見縣丞大人正端杯飲茶,一副悠然之態,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只能解釋道:「戶倉署設立之後,是由散校郎負責守衛,他一身兼兩職,既要負責城防,還要負責戶倉署,擔子不輕。」

  「等一下。」魏長樂抬手止住,立時想到前來的途中,傅文君就提及到散校郎。

  三年前河東馬氏子弟馬靖良被謫派到山陰,擔任散校郎,負責城防,被稱為夜哭郎的山陰城兵便是由這位散校郎統率。

  蔣韞看著魏長樂,魏長樂已經皺眉道:「戶倉署是由馬靖良負責?」

  「原來堂尊認識散校郎。」蔣韞含笑點頭道。

  「我聽說山陰的賦稅由他手下的城兵催收?」魏長樂凝視蔣韞,「這是朝廷的命令?」

  蔣韞猶豫一下,瞥了丁晟一眼,才道:「這個.....這個倒不是。本來山陰的賦稅一直都是縣衙負責收繳,然後入庫。不過兩年前.....就是戶倉署剛剛設立之際,山陰西邊有幾個村落遭了旱災,村民便和收繳賦稅的官差起了衝突。散校郎知道此事後,帶了幾十名騎兵趕過去,將為首的幾個刁民當場斬殺,賦稅也都順利收繳回來。」

  「抗稅就要殺人?」魏長樂臉色有些難看。

  「山陰盜匪眾多。」蔣韞立刻解釋道:「如果不從重懲處,搞不好又會出現一幫賊寇。」

  魏長樂冷笑道:「這位散校郎雷霆手段,還真是能幹。」

  兩名佐官自然聽出魏長樂話中的諷刺味道,也當做不懂,蔣韞繼續道:「自那以後,散校郎便派遣城兵四處收繳賦稅,反倒是縣衙根本插不上手。散校郎又在軍糧庫附近修建了新倉,名義上還是縣倉,收繳的錢糧都是存放其中,不過.....嘿嘿,不過所有的帳目都在戶倉署,縣衙連看一看也是不能的。」

  魏長樂明白過來,道:「賦稅之權落入戶倉署之手,你們就眼睜睜看著?」

  蔣韞尷尬一笑,欲言又止。

  「所以你們的薪俸,現在是由戶倉署負責發放?」魏長樂端起酒杯,飲了一小口,才問道:「馬靖良成了縣衙的衣食父母?」

  「確實如此。」一直不吭聲的縣丞丁晟終於開口道:「山陰大小官吏的薪俸,每三個月戶倉署會發放一次,卑職和蔣主薄也都是靠戶倉署吃糧。所以蔣主薄才說縣衙無力救濟不良窟的百姓,那正是因為我們無法調撥一顆糧食。」

  「這些事情太原府可知曉?」

  「也許.....知道吧。」蔣韞道:「不是什麼大事,就算知道也無人過問的。」自嘲笑道:「卑職可能是山陰曆來最清閒的主簿了。」

  魏長樂心中知曉,這些事情山陰縣衙肯定是沒有向上稟報。

  道理很簡單,馬靖良是河東馬氏子弟,背靠馬存坷。

  而馬存珂是步軍總管,麾下數萬精兵,莫說區區山陰縣,就算是整個河東,敢與河東馬氏為敵的也是寥寥無幾。


  這事兒如果奏稟上去,馬靖良有河東馬氏做靠山,肯定是安然無恙,但奏事的人必然是下場悽慘。

  魏長樂心中明白,馬靖良插手山陰賦稅,甚至將山陰的財權掌握在手,絕非臨時起意,肯定是早有計劃。

  他負責山陰的城防,掌握了兵權,再強行霸占收繳賦稅的權力,就有了財權。

  如此兵權和財權都掌握在手,那就真正地掌控了山陰,是貨真價實的山陰土皇帝。

  縣衙上下官吏都要從戶倉署領薪俸,又怎能不聽話?

  魏長樂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醬肉丟進嘴裡,邊吃邊問道:「蔣主薄,聽你的意思,以前這山陰賦稅應該都是你在打理。既然如此,為何不去將賦稅之權拿回來?你是朝廷命官,職責所在,丟了手中的權力,那可是有負朝廷之託啊。」

  「堂尊,卑職其實在上面人的眼裡,不過草芥而已。」蔣韞苦笑道:「散校郎是河東馬氏子弟,手握山陰兵權,卑職有幾個膽子去找他要權?」

  魏長樂將手中筷子往桌上一丟,冷笑道:「所以你們就眼睜睜看著每年有百姓餓死?你們是地方父母官,山陰一縣的百姓就靠你們撐腰救濟。如果縣衙有賦稅權,縣倉有糧,這酷冷冬天又怎能讓百姓餓死?」

  兩名佐官見堂尊震怒,都有些緊張。

  「老子到山陰來,坐上這把椅子,就只做一件事,不讓好人受欺負。」魏長樂目光如刀,「誰的東西就歸誰,無論是誰,從衙門吞進去的東西,老子就要讓他一分不少吐出來。兩位大人,你們是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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