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菩薩輕咬朱唇,視線從孩子身上收回,看著魏長樂,輕聲道:「見到這孩子之後,我腦中每天都是當年塔靼屠村的畫面。他們帶血的馬刀、猙獰的面孔、野獸一樣的嚎叫一直在我腦中揮之不去。還有鄉親們的哭喊聲,讓我無法安寧。」
說話之間,白菩薩嬌軀顫抖,放在桌上的兩隻手更是握起拳頭,
魏長樂能夠理解白菩薩心中的悲傷。
不自禁間,伸出一隻手,卻是輕輕握住了白菩薩一隻柔荑。
白菩薩一怔,但這一瞬間,卻是感覺一股暖意從手上蔓延到全身。
「右賢王的手沾滿了雲州人的血。」白菩薩平靜道:「我雖然痛恨塔靼人,恨不得將那個右賢王碎屍萬段,但.....但從前我知道這只是痴人說夢,此生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魏長樂神色凝重,並無言語。
白菩薩目光變得異常堅定,「但如今我終於有了機會。公子,只要我能見到右賢王,在他身邊,我就一定可以取他性命。」
這一點魏長樂並不懷疑。
白菩薩修煉【如意經】,沒有幾個男人能抵受得了這種媚功。
一旦白菩薩使出媚功,可以讓男人失去神志,很容易就受到控制。
白菩薩雖然武道修為並不深,但比之普通人卻要強許多,只要能控制對方,繼而出手,確實可以輕鬆殺死對方。
「所以你已經想好,只要見到右賢王,就出手將其刺殺?」
白菩薩搖頭道:「我不會這樣沒有分寸。使團在雲州,如果.....我在這裡殺了右賢王,你們都走不了。使團其他人我不在乎,可是我不能讓你和傅莊主受牽連.....!」
魏長樂很鎮定問道:「那你是準備怎麼做?」
「等你們安全離開雲州,我跟右賢王回到草原之後,便可找機會動手。」白菩薩顯然已經做了周全的考慮,「那時候你們早已經回國,不會受到牽連。殺了右賢王,不但可以為父母鄉親報仇,還可能讓塔靼亂起來......!」
畢竟不是胸大無腦的女子。
魏長樂握著白菩薩的柔荑,凝視她眼睛,問道:「右賢王被殺之後,你覺得之後會怎樣?」
「也許......他手底下的人會為了王位自相殘殺。」白菩薩道:「我聽說每一次塔靼大汗死後,都會因為汗位導致內鬥。右賢王在塔靼地位很高,他死了,應該也會有同樣的爭鬥出現。」
魏長樂笑道:「你說的並沒有錯。為了王位,塔靼內部或許真的會自相殘殺。但你有沒有想過,右賢王畢竟不是可汗,就算死後出現內亂,上面還有塔靼汗,局面必然會受到控制,不可能出現分裂。」
白菩薩輕咬一下嘴唇,才道:「就算不能讓他們大亂,總能為父母鄉親報仇。」
「你可以按照你的計劃殺他。」魏長樂平靜道:「但代價是會有無數人因此喪失性命,而且你將會被祭旗!」
白菩薩蹙起秀眉。
「右賢王死在你手裡,塔靼人不會覺得是你個人的意圖,只會以為是大梁精心策劃。」魏長樂神色冷峻起來,「大梁謀殺右賢王,你覺得塔靼諸部會怎麼想?他們會瘋狂報復,首先遭殃的便是雲州百姓。以前他們只是劫掠順帶殺人,但打著復仇的名義,再也不會有任何顧忌。他們不會在乎雲州是否還會給他們帶去利益,只會在這片土地縱情屠殺,整個雲州,必將是人間煉獄!」
白菩薩嬌軀一顫,身體顫動,欲言又止。
「你不顧性命,有膽量刺殺右賢王,這比很多人強出太多。」魏長樂溫言道:「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重臣,都沒有你一個女子這樣的勇氣。」
白菩薩苦笑道:「公子,這樣說來,即使有機會,我.....我也不能殺死右賢王?」
「殺一個右賢王,還會有另一個右賢王。」魏長樂道:「我們需要弄清楚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了達成目的,可以剷除一切障礙,哪怕殺死更多人都無妨。但如果只是以殺人為目的,那其實毫無意義。」
白菩薩眼圈泛紅,道:「公子,我該怎麼辦?」
「你放心,我答應你,該報的仇一定會報。」魏長樂鬆開手,輕拍白菩薩柔荑:「而且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將你當做禮物獻給任何人!」
白菩薩美眸中泛起光芒。
「很晚了,早些休息。」魏長樂站起身,「不要胡思亂想。我既然帶你來雲州,就會將你好好帶回山陰,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深更半夜,也不便在一個女子的房裡多留,只是一笑,出了門去。
白菩薩站在門前,看著魏長樂離開,想著魏長樂斬釘截鐵之言,心中卻是一陣溫暖。
魏長樂到了自己住處,到已經是黎明時分。
如今是皇子身份,住處周圍安排了甲士守衛。
魏長樂心中很清楚,如果真有刺客潛入進來,能被甲士們發現,那自己肯定是能夠應對。
這些甲士在與不在,其實用處並不大。
但這驛館內原本就有一些雜役,使團入住之後,這些人還留在館內,魏長樂幾乎可以斷定這些人至少有一半是國士堂的耳目,時刻注意使團的動靜。
所以自己住處周圍的甲士還不能撤走。
這一覺睡到次日中午,焦岩派人過來請魏長樂過去用餐。
魏長樂收拾一番,到了飯廳,兩位欽使和孟喜兒已經在等候。
「參見越王殿下!」
兩位欽使率先起身,孟喜兒稍微慢了些,但也站起來行禮。
魏長樂瞥見邊上躬身站著兩人,都是驛館官吏的打扮。
他微一點頭,過去在主位坐下。
那兩名驛館的官吏當然也是耳目,在這兩人面前,自然要演好戲。
「幾位昨晚睡得如何?」魏長樂優雅地整理了一下衣衫。
「可能是途中太累,沾上枕頭就睡著了。」焦岩笑道:「不過確實有些水土不服,北邊的氣候不大適應。」
秦淵恭敬道:「王爺,剛才蔡別駕來了一趟,告知今晚要在都尉府設宴,右大都尉要給王爺接風洗塵。」
「可說請哪些人?」
「那倒沒說!」秦淵道:「只說今晚會有眾多官員和雲州大儒陪同!」
這時候已經有人送上來酒菜。
酒菜倒也豐盛。
邊上一名驛館官吏恭敬笑道:「王爺,幾位大人,知道你們是從大梁神都過來。我們讓廚子專門做了一些適合你們口味的菜餚,如果覺得有問題,可以提出來,我們會改進。」
孟喜兒卻已經站起身,手中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根銀針。
他將銀針依次插入每一道菜餚中,然後觀察銀針,甚至連酒水也不放過。
兩名驛館官吏都是尷尬。
他們自然也有見識,知道孟喜兒這是在驗毒。
但當面驗毒,這是他們沒想到的。
「王爺放心,這些酒菜.......!」
「若是放心你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孟喜兒嘿嘿一笑,盯著那說話的官吏問道:「這驛館之內,到底有多少國士堂的爪牙?」
兩名官吏都微微變色。
「對了,昨晚太困,就沒多管。」孟喜兒驗毒過後,收起銀針,坐下道:「不過今晚你們如果還派人翻牆入院內,我保證他們會徹底消失,你們再也見不到他們。」
兩名官吏更是駭然變色。
魏長樂看在眼裡,心中好笑。
秦淵咳嗽兩聲,才道:「還是讓你們的人都撤走吧。使團有廚子,他們的廚藝更正宗,也就不用勞煩你們了。」
「大都督有令,必須要好好照顧使團,所以.....!」
」欽使大人既然說了,你們最好儘快撤走。」孟喜兒面上帶著淺笑,但眸中卻是殺意凜然:「既然都知道你們是國士堂的耳目,大家待在一個屋檐下,互相提防著,不是很累?」
那官吏一臉尷尬:「需要向上面請示!」
「那就儘快請示。」孟喜兒笑眯眯道:「使團在這裡要住上一陣子,今天沒衝突,明天就可能有。明天不死人,後天也可能會。何必搞出麻煩。」
官吏皺眉道:「這位大人言重了。我們只是在這裡照顧,又怎會死人?」
「這樣說吧。」孟喜兒指著桌上的菜餚,「你們沒有在酒菜下毒,但我可以。使團所有人的飯菜都是你們提供,我找來兩個人,在他們的酒中下毒,他們就算知道,也會喝下去,你們信不信?」
兩名官員對視一眼,都是愕然。
「吃了你們的飯菜,然後死了人,你說該誰負責?」孟喜兒似乎為自己想出的主意感到興奮,「大梁使團千里迢迢跑到雲州,你們卻在飯菜下毒謀害,塔靼人雖然粗蠻,但應該也不屑於這樣的手段。說出去,塔靼人的臉也沒地方放。」
「我們沒有不會下毒。」那官員慍怒道:「你們自己下毒,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驛館死了人,是你們的飯菜,你們辯解說不是你們下毒,有誰會相信?」孟喜兒悠然道:「所以為了撇清關係,你們最好在今天晚飯之前走的乾乾淨淨。不然我真不敢保證吃過晚飯後,會不會有人中毒斃命!」
兩名官員都是先顯出怒色,一人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魏長樂忍不住道:「司卿大人,你.....你真是出人意料!」
「你是想說我智慧,還是狠辣?」
「自然是睿智!」魏長樂笑呵呵道:「這一招我就是想破腦袋,那也想不出來。」
孟喜兒卻是站起身,打了個哈欠,道:「酒菜中無毒,你們儘管用餐。我就不陪你們了。」
「司卿大人晚上可願意一同去赴宴?」
「不願意。」孟喜兒搖搖頭,「我擔心晚宴會有我看不順眼的人,萬一動了殺心卻不能殺,那實在是一種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