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要輸這種話, 盛嘉瑜並不會直接說出口。
說出口,自家的人心就要散了。
他上局挑撥著對面才贏下來了一局,全靠得是他對選手心態細細琢磨引導的結果, 但對面如此,自己的隊友,也是要照顧的。
他們這裡的人,蘇維然的情緒穩定一些,不會冒尖出頭, 可他扛不住太大的壓力。
盛嘉瑜雖然不管指揮的事情,但作為心態最好的選手,總是要幫著穩固一些。
「眼下C4應該沒有人, 學長從那邊繞過去看能不能偷吧, 不要跟他們打照面,我們得想個辦法。」他說。
「什麼辦法?」
「讓他們從內部瓦解的辦法。」
他得賭一件事,賭那個鄭遠所隱藏的事情,就連他們自己的隊友,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他賭對了, 那麼一切皆大歡喜,如果他賭錯了,那就收拾收拾鋪蓋回艾倫威爾, 大家明年再見好了。
打定了注意, 他也不再耽擱, 到處找人去了。
後面半場,陸哲駕駛著橫刀四處點炮,而盛嘉瑜則在整個賽場裡到處抓著雷霆打。
皇城稍比雷霆火力高出半分, 但追雷霆上, 還是稍顯吃力一些。
不過他能看得出來, 對面的速度沒有加滿。
雷霆拉到滿配,他雖然拖得動,但就像他拉著皇城強行拉滿一樣,對機甲本身會有負擔,一旦速度超額太過,零件關節掉點什麼,可就不好說了。
在大家都把機甲性能拉滿的情況下,像盛嘉瑜這樣拼著高昂的機損照樣繼續打的瘋子可不多見。
從這一件事情上,鄭遠漸漸發現,他從盛嘉瑜那裡,是撈不到好處的。
可這兔子,現在倒是可上他了。
「你這麼追著我,就不怕你家只貓吃醋嗎?」
「學長那裡該怎麼哄,是我自己要煩惱的事情,還不勞煩鄭遠學長費心。倒是鄭遠學長這樣避免跟我交手,就不怕等下能源不夠了,一個炮都打不出來嗎?」盛嘉瑜眼觀六路,一邊跟鄭遠玩兒著,一邊看著其他人那邊的動態。
蘇維然眼下還在跟對面的技術兵鬥法,都沒聲息半天了,連指揮都沒空出,只給了他們私下裡傳了條文字消息,讓他們通訊器里小心點,怕是有監聽。
文字消息走得另一個系統,用的又是他們自家的暗號,不是正常的通訊頻道,不容易被人捕捉到信號。
盛嘉瑜掃了一眼,便知道蘇維然不吭聲是什麼意思。
於是繼續和眼前的人鬥法,不去管那邊的事情。
他一貫都是離開隊伍行動的,任憑大部隊在哪兒交手,打成什麼樣子,他的任務要麼是誘餌調虎離山,要麼是把對方的核心角色拖住了,等待圍殺,就耽擱在這兒,也不影響什麼。
可這鄭遠聽著是不像要放過他,還有的是閒心跟他鬥嘴,是一點都不著急,「我放不出炮來的時候,你也打不動了吧。機損得有30了吧,我可才15,值得嗎?」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值得?倒是那邊打得正歡兒,你用不著支援嗎?」
「該支援的不是你?時間耗在我這裡,橫刀的攻擊性能可沒有頑石的好吧,不過你家駕駛員,確實要好一點。」
他們兩個就像與這比賽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就坐在這兒嘮家常玩兒。
但上帝視角的觀眾能看到,這倆人聊得開心,那是手下一點都不耽誤,從遠程攻擊到近戰,打得天花亂墜,不一會兒雷霆的武器庫就已經快見底了,只能與皇城拼刀。
可小兔子近戰更是一把好手,自從二人拼刀開始,皇城的機損下降速度就變慢了,而雷霆的機損則開始往下掉。
比近戰,鄭遠的格鬥技術,確實是要輸給盛嘉瑜一點。
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正如盛嘉瑜說的那樣,雷霆的機身性能有限,能源耗費得太多,炮打不出來,子彈也虧空,只有拼近戰一個法子。
而他還得給自己留下逃生的底牌,總不好真的把資源打空了。
可他不如盛嘉瑜能耗。
這兔子的心境,當真是堅若磐石,無論怎麼把他逼入劣勢,都有條不紊,真是難怪能有如此的聲就。
當鄭遠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死心塌地地佩服起盛嘉瑜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不管這場比賽的結果如何,他已經徹底輸給了這兔子了。
兩人交戰期間,艾倫威爾方的通訊頻道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盛嘉瑜駕駛著皇城微愣一下,看了一眼系統屏幕,一道不屬於他們十二架機甲的信號迅速向著大部隊交戰的地方移動過去。
他大叫一聲:「不好!」
便想要離開雷霆,不再戀戰,前去支援。
鄭遠思索了一下,是放他走,還是不放他走。
但那一瞬間,他想過了兩種可能的後果,發現也沒什麼區別。
總不過都已經這樣了,放人去,又或者不放人去,有何區別呢?
於是雷霆飛出利爪,抓住了想要離開這裡的皇城,擁著他一起撞向了正要循環過來的一顆小行星。
與此同時,和大部隊交戰的位置,一顆飛速划過的彗星衝著隊伍撞了過去,將所有人的機甲都撞了個粉碎,十二架機甲,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連解說都愣住了。
這比賽運營到今日,還從沒有過這樣的結果。
兩方打成了平手?
聞所未聞!
這地圖也出了不是一年兩年了,作為聯盟中駕駛員訓練最多的地圖,以為行星撞擊而淘汰的機甲是有不少,可兩個隊伍一起完蛋的,還沒有過這麼巧合的事情。
可系統已經判定兩個隊伍全部出局,誰也沒能摸到對面的據點,一時間裁判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判這一局的結果,只能先讓兩方的選手在機甲艙里等待,等裁判方的商討結果出來,再做決斷。
不過加時賽,是不能打了。
這場比賽打了一小時四十七分鐘,算很長的對局了,對選手們的精神實時監控也能看得出,兩方的選手都已經十分疲憊,若是這個時候再打一局加時賽,那怕是出來就要有人進醫院了。
平時打比賽就已經是透支身體的事情,能避免的事情,賽方當然也要避免。
各自切斷了通訊設備,只能在自己的艙里呆著,等了近十五分鐘之後,賽事方才終於給了結果,把選手們從機甲艙里放出來。
根據裁判們的決斷,這一局就算平手。
接下來還有三場比賽,先再贏下兩場的一方獲勝。
對於選手們來說,連打五場是辛苦,打第六場,這首發的選手,怕是能有一半是囫圇個上去囫圇個出來就不錯了。
可這樣看起來,算是前兩局都百打了,總歸是不夠公平。
觀眾們對這個結果是不太滿意的,覺得賽事方有意偏袒非靈諾德一方,罵戰在網上罵開了花兒,問為何不直接加加一場加時賽,這一局不算數云云。
賽方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可是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
若是不算這一局,那選手們也撐不住再多一場,賽方也是幾經思考,才決定以選手們的身體為著想,只再打三場。
也是怕若是再有平局的情況出現,那個時候再加一場,還勉強能湊得出來兩個隊的人。
不過這樣的結果對於雙方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結果,賽方的諸多考量,正是兩個隊伍的帶隊教官考量的事情。
橫豎於艾倫威爾方來說,都是要再贏兩局,沒什麼差別的。
便也無人有異議,就這樣放了選手們回去休息。
因為中間耽擱了時間,這次的中場休息也延長一些。
這一局他們沒贏,可對面卻是撿了一局。
雖然不算他們輸,可賽制卻從五局制變作了三局制度。
同樣都是要再贏兩局,對艾倫威爾來說,並不虧,甚至他們還有再輸一局的富裕。
可對非靈諾德來說,他們就沒有再輸一場的富裕了。
這下一場,他們是橫豎都不敢再輸的,再輸,那士氣可就提不起來了。
到時候就是魚死網破,一群發了瘋的肉食動物,總是打得再怎麼毫無章法,不要命的手段,那局他們這邊還是少一名大將,那可才招架不住。
他們當然知道盛嘉瑜玩人心態是一把好手兒,他們自己的脾性也比旁人更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拖得場次越多,他們那幫人就越容易露出馬腳。
對於肉食動物們來說,場次越多的賽制,對他們來說也就越不划算。
把對面逼到這個份兒上,大約也就夠了。
要捕食比自己更龐大的獵物,那就得織一張足夠大的網,才有的可能。
這一輪盛嘉瑜輪休,進了備戰室只打了一陣舒緩劑,剩下的就由先自然恢復著,等一會兒他們比賽了,叫他去治療倉里,打點助眠的東西稍微睡一會兒,比用藥物恢復得好一些。
不過對下一局的探討,他還是得先在的。
大家從精神倉里出來,做著最後的賽前準備,基本的戰術指導羅德教官都說完了,見他似乎有話要說,就示意他開口。
盛嘉瑜蹲在陸哲的身邊,手裡捧著安神的熱飲,見大家都等著自己說話,卻沒有在其他人的面前說,只對陸哲勾了勾手指,叫他把耳朵靠過來。
他在陸哲的耳邊說了小話,那頭工作人員就來催他們了。
等人都走了,羅德教官才問他,到底和陸哲說了什麼。
「輸給他們。」盛嘉瑜回答。
羅德教官問:「什麼?」
「我說,輸給他們。」盛嘉瑜一笑。
羅德教官皺眉,他本該罵,畢竟這裡丟了一局,他們可就劣勢了,對方只要再贏一局,就能贏了他們,可他們卻必須要打滿五場才行,「你瘋了?」
「我沒瘋。可這不輸他們一局,他們就是丟了士氣,到時候與我們魚死網破,陣前只有我和宋如學長,宋如學長脾氣秉性都撐不住事情,讓他跟一群發了瘋的豺狼虎豹打,您覺得他撐得住嗎?」盛嘉瑜把杯子裡的熱飲和乾淨,杯子放下,「我當然知道您擔心的,輸了這一局,我們就是沒有退路的人了,可我們撐得住,我們屆時可以打得更加謹慎一些。上一局,我拖了鄭遠整整一句,就是為讓他們內部心生嫌隙。這一局他們又換了葉嘉銘回來,就說明我賭對了。」
「鄭遠韜光養晦,不曾向自己的隊伍泄漏過他的真實水平,也許是心裡存著別的考量。畢竟一山不容二虎,葉嘉銘年紀輕,就算是技術上輸他一些,可職業生涯比他遠,在星隊裡能有更好的出路,到時候首發還是不會選他。
「他自己藏著,到時候跳槽去打別的等級的聯賽,他就不用給葉嘉銘做替補了。這是他為自己的前途做的考量,可到底在這個隊伍里,別人不信他。我讓他趕不及去支援,沒了一局,他拖著我同歸於盡,是明白我要做什麼,可他已經晚了,那個時候他去了就是明明逃脫得了,卻不逃脫。而他沒去,那就是沒有能力。橫豎隊伍都不會再信他,只好拖著我一起去死,給他自己掙回點顏面。」
盛嘉瑜說了好一長串的話,覺得渴了,才後悔自己把熱飲已經喝乾淨了。
他已經起了一些困意,就不再去喝涼水把勁兒給激回去,而是把最後的話說完,「這一局葉嘉銘既然出來了,肯定是被委託了重任。我要他贏,贏得飄飄然才好,贏得飄飄然了,下一把,才有我玩弄他的機會。」
他的目光看著備戰室里的屏幕,上面演著比賽的進程。
羅錚已經與人交手,打得還算輕鬆。
「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可你怎麼只跟陸哲一個說?」羅德教官聽完他的謀劃,才明白了他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再讓非靈諾德輸一局,對方沒了退路,自然要打得兇狠非常,雖然確實讓他們心態穩不住,可那個時候的艾倫威爾是輪換最薄弱的時候。
陸哲連打了三場,是不可能再上場了,換了替補的宋如選手來,他開慣的重機是一架主打攻擊性能的機甲,防禦不足橫刀。
而他本身的性子也要弱一些,到時候被對面的兇狠勁嚇怕了,是肯定要輸的。
倒不如讓他們贏一場,恢復了士氣,有了信心,那到了那個時候,錯處可就好挑了。
他們當主攻手少一個,那艾倫威爾就任憑他們拿捏,那可就錯了。
至於為何只同陸哲一個人說。
盛嘉瑜一笑,站起來往治療倉里鑽,「可不敢叫邵寧和祝沖學長知道,自己斷了自己的後路,他倆可撐不住。演不像的,要最想獲勝的樣子,才能騙得過他們,原來我們少一個主攻手,就真的只剩個苦苦支撐的殼子了。」
要肉食動物演戲,那太難了。
要想騙過別人,那就要先騙過自己。
戲嘛,做全套了才有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