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娘子看歐陽先生氣得說不出話,冷冷地笑道:「真是好笑,公府和周家是姑表親戚,血脈相連,我們周家長輩信得過國公府,兩家人和和氣氣地退婚。您老人家一把年紀了,不在家裡含飴弄孫,跑來慫恿人家外甥女查親舅舅的帳,這是什麼道理?」
歐陽先生絕望地跌坐在椅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終究是外姓人,即便有心,卻沒有立場說話。
這世道,真是不公平,一個女子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卻需要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長輩發話才可以。
卻在這時,門外突然急匆匆跑來一個小廝,激動道:「霍……霍將軍來了!」
眾人抬眼望去,霍將軍已經帶著人進來了。
他著玄色廣袖朝服,腰配龍泉寶劍,從身形看,這位霍將軍身量修長,寬肩窄腰長腿,烏髮如漆,想來應該是個十分俊朗的年輕人。
然而他的臉上帶著一張做功精雅的孔雀明王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臉。
孔雀明王主殺伐,嗜血不祥。
「這麼多人?看來本將軍來的不是時候?」
霍將軍並不怎麼謙讓,直接往國公爺讓出的主位上坐了。
「不過是家裡孩子的婚事,怎麼敢和將軍的公務比,國家大事要緊。」國公爺討好地說。
「本將軍來,是有一筆帳,要找周姑娘算一算。」霍將軍很隨意地擺了擺手,「你們先繼續,我的事情不打緊。」
他聲音冰冷平靜,滲人的面具正對著柴家眾人,嚇得他們一機靈!
將軍府和柴家並沒有什麼交情,他今天來,應該是聽到那些流言蜚語了。
驃騎將軍御下極嚴,八成覺得這醜事玷污了他名聲,親自來同周晚吟算帳了!
得趕緊把婚事退完了!
退了婚,周晚吟就和國公府只是表親了,驃騎將軍就是打死她,同他們家也沒有關係了!
王氏想到這裡,臉上帶著笑,逼近周晚吟:「好孩子,你周家的長輩信得過公府,說不計較了,你覺得呢?」
周晚吟平靜道:「我沒意見。」
「你這樣說,可見是信不過你舅舅舅母了,還是把你的那份嫁妝單子拿出來,當眾對一對,清點一下數目吧。」
周晚吟淡淡道:「舅母言重了,我怎麼會信不過自己的親舅舅呢,我是真心不計較嫁妝的,就連我的那份嫁妝單子,也早已不在我這裡了。」
「什麼!嫁妝單子你都能丟了!」一旁的秀才娘子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咳……」坐在主位上的霍雲突然發出一聲極低的嗤笑聲。
他聲音極低,眾人卻都聽見了,都屏氣凝神的看著他,一動也不敢動。
「無妨……」霍雲和氣地擺了擺手,「是本將軍失禮了,你們繼續。」
秀才娘子臊的臉通紅,尷尬的繼續:「既然姑娘都信得過公府,那咱們這事兒,就算是成了,兩家燒了訂婚文書,日後各自嫁娶吧。」
她說完,默默站在父母身後的柴子安走了出來,深情地道:
「表妹,不論發生什麼,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我冰清玉潔的妹妹。那些流言蜚語,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我與你退婚,都是我的過錯,表妹不要難過。」
「什麼流言蜚語?」周晚吟皺眉。
柴子安看了看滿堂賓客,故意沉默了一下,才欲言又止地說:「你同那個外男的事情……」
他本來只是想讓這些曖昧的流言在內宅稍稍的傳一傳,讓那些來求親的貴婦人心中膈應。
他並不想事情鬧到檯面上,當眾攪和出來,搞得大家不好看。
但謠言這種東西不好控制,無腳行千里,一不留神竟然傳到了將軍府,把霍將軍給招來了!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當眾挑明了。
「什麼外男?」還不知情的趙伯爺不淡定了,「你們這可得說清楚了!」
他還準備了給兒子說親呢!
柴子安歉疚地看著他:「伯父,你千萬不要誤會!那些都是內宅婦人傳的謠言,我表妹同那個客卿是清白的!」
他們兩家早把話私下說好了,柴家轉手把周晚吟許給他們。
並附上一張新的嫁妝單子,上頭只有一些不值錢的家具和幾千兩白銀做做樣子。
趙家急著娶媳婦,並不計較這些。
這樣一來,周晚吟嫁妝的事情,就成了一筆爛帳,從此再無人追究。
但是!
若是在此時當眾把事情說明了,趙家不提親,霍將軍再把她打死了,那……
柴家便一分嫁妝都不用還回去了!
果然,趙伯爺看著眾位賓客探尋的臉色,覺得不能讓兒子稀里糊塗做了綠頭龜,立馬息了當眾求親的心思,狐疑地坐了回去。
柴子安很滿意,他露出翩翩公子的笑容,鄭重地把訂婚文書丟進了火爐里:「表妹,但願你我之間,能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我也是。」
周晚吟難得的展出一絲笑容,走到了火爐邊上,當眾將婚書扔了進去。
「今日同表哥退親,我很歡喜,特別特別的歡喜。」
「很好。」霍雲拍了拍手,看向國公爺:「你們今日這退婚,是退完了?」
國公爺道:「是,退完了,將軍有什麼指示,可當即示下。」
霍雲指了指案上的嫁妝單子:「這裡頭東西,都還在?」
「自然是在的,我這做舅舅的,還能貪了外甥女的嫁妝不成。」
「那就好。」霍雲站起身,把那嫁妝單子拿了起來,轉頭沖隨行的兵將道,「讓弟兄們都進來,隨國公爺去搬嫁妝去。」
「將軍!您這是何意!」
霍雲隨手把兵部文書丟在案上:「哦,周姑娘大義,把這嫁妝捐給朝廷,充作雲中軍的軍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