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叫什麼夫人?還不叫娘親!」
虞忠哽咽的聲音,打斷了緋晚和虞夫人的對視。
二人都是一愣。
緋晚是裝的,虞夫人卻是慌的。
「老爺!」她連忙勸阻,「雖然眼前這些人證都對得上,但,不是還有一隊人出去查探未歸嗎,萬一那邊有了出入……」
「還有什麼出入?」虞忠低喝,「處處都對得上,孩子手腕的胎記都一樣,那隊虎賁軍衛回來,只能帶回佐證罷了,難道還能推翻?你莫非覺得昭容華是冒名頂替嗎,事到如今還這般糊塗!」
「可是當年,那個……那個……」
顧不得在皇宮大內,虞夫人湊近了壓低聲音提醒丈夫,「當年幾位大師都說,我腹中的孩子是個孽障,若讓她見了天日必有血光之災,若是養大了被她叫一聲爹爹娘親,咱們全家都有大難臨頭……」
「住口!」
虞忠閉了閉眼。
當年之事,事出有因。
誰知道十八年後是這樣的情勢呢!
只得耐著性子跟夫人解釋:「此一時,彼一時,豈不聞天子金龍之氣可平一切災厄?便她真是個災星,入了皇家,有了龍氣籠罩,也變成正常人了。她貴為容華,陛下屬意,你不認她才讓全家大難臨頭,聽見沒有!」
這個蠢女人。
言盡於此,她若不肯聽,最後可別怨他心狠了。
「那……那……」
虞夫人倒是沒有完全不聽,只是還在猶豫,驚疑盯著緋晚不知該不該接近。
緋晚靜靜等著兩夫妻嘀咕,一點不著急。
虞聽錦卻忍不住了,奔上前去,一下子把緋晚推開。
「你給我爹爹灌了什麼迷魂湯!」
「爹爹,您千萬別相信她,她就算真是您的骨肉,也是心懷怨念、隨時準備咬咱們一口的。我以前雖然是她主子,可待她一直如親姐妹一樣,結果還不是被她污衊構陷,落得今天這麼慘的地步。」
「爹,娘,你們要是認下她,怕是她下一步就要把咱們全家都害死了呀……錦兒害怕,錦兒不想讓爹爹娘親遭她毒手,她真的不是好人,她打我,打得特別狠……」
虞夫人心疼地摟住哭得發抖的養女,「錦兒別哭,錦兒,我可憐的錦兒,你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雖然是養女,可,這麼多年朝夕相處的感情,這是她一把屎一把尿親自餵養長大的孩子啊。
也是神道大師們認定的有福之女,會給她和全家帶來好運的孩子。
事實確實如此,自從收養了錦兒,她和丈夫的關係越來越好,自己身體也越發康健。
錦兒入宮後一路高升,她這個當娘的,不知被多少人羨慕,宮裡的賞賜也陸續得了一大堆……
可是這一切,都被眼前這個來路存疑的緋晚破壞了。
她真是自己生的女兒?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為什麼一點骨肉溫情都沒有?
「虞大人,是我痴心妄想了。」
緋晚淡淡看了看虞夫人,退後幾步,朝虞忠欠了欠身子,擦乾眼淚。
「剛才幾聲爹爹,也是我叫錯了。不過,能與大人有片刻父女溫情,足夠我後半生回味了。認親一事,就此作罷。」
虞忠一驚:「昭小主!」
緋晚只是搖頭:「大人,我是來加入這個家,而不是破壞這個家的。既然夫人和更衣都不願意,怎可因我損了虞家和睦?以後我會將大人當長輩尊重,您若是有什麼難處,也只管找我,我能幫的一定幫。」
她點頭作禮,轉身便走。
堅決瀟灑,毫不留戀。
虞忠攔又不能攔,勸又勸不住,一路追著緋晚回到正殿門外,很是焦急。
帝王做到這種地步,若他認不下緋晚,怕是後患無窮啊!
「陛下!嬪妾讓陛下費心了,只是……」
緋晚一腳踏進正殿,話說到一半,卻是停住。
鏤空的雕花隔扇那邊,御書案後並沒有批摺子的皇帝,也沒有研墨的虞素錦。
臨窗的坐榻上卻一聲悶響。
緊跟著是壓抑的女子驚呼。
「陛下,您在哪……」
緋晚疑惑地走進房間,循聲朝坐榻看去。
頓時一臉驚訝和不解。
「虞二小姐,你……」
虞素錦匆忙而狼狽地從皇帝身上起來,臉色通紅,無地自容地跪倒在地。
聲音帶了哭腔:「陛下息怒,昭小主息怒,都是臣女不小心……」
緋晚連忙背轉了身子,「陛下恕罪,是嬪妾冒犯了,未經通報……」
她抬腳要出去。
被皇帝叫住:「昭卿!不是你想的那樣。」
緋晚頓住腳步,卻也不轉身回去,只是俏生生站著。
皇帝尷尬咳嗽一聲。
虞素錦及時解釋:「陛下看摺子累了,到榻上歪靠歇息,臣女看陛下睡著了,就要退出去,又見臨榻的窗子敞開,恐怕風吹了陛下,便想關了窗再走,於是便到榻前伸手去關窗,誰知……」
她深深低下頭:「誰知一個不小心,沒踩穩,就摔在了陛下身上!」
她咬住嘴唇,臉色殷紅如血,羞怯無限。
難為情地抬眸去看皇帝,恰好對上皇帝掃過來的視線,慌忙轉開了眼睛。
「陛下,臣女失儀,請陛下降罪。」
皇帝深深注視她嬌羞模樣,聲音溫和:「你何罪之有,一場意外。」
哦?還真挺意外呢。
緋晚轉身過來,「原來是這樣,嬪妾想岔了,陛下千萬別怪罪。只是……」
她上前,握著虞素錦的手將之拽起,蹙眉陳情:「只是陛下,虞二小姐是閨閣女孩,清譽最為重要,今日與陛下有了近身接觸,怕是以後……不好議親。」
皇帝怫然不悅:「你道朕損了她的名節?」
緋晚福身告罪:「嬪妾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嬪妾想,虞二小姐一貫端方,她以後有了夫君的話,若不提今日之事,是對夫君不忠,她必定不肯。可若如實說了,天下又有幾個男子,能像陛下一樣不但不計較這些,反而還體恤女孩難處呢?到時候她的夫君不敢和陛下計較,必定要和她計較,她怕是會受苦。」
虞素錦垂頭飲泣:「昭小主……若真那樣,臣女唯有認命,青燈古佛去修行罷了。」
緋晚暗哂。
看來沒猜錯,此女心高。
「那依昭卿看來,該怎麼辦?一場意外,何至於此!」皇帝唇線抿緊,似是不耐。
裝什么正經。緋晚方才分明看見他的手掌在人家腰上摟著。
怎麼,怕自己身上太滑,讓姑娘摔下榻去?
「陛下,嬪妾斗膽,請陛下許虞二小姐一個名分。若陛下不喜歡,只管將她別院安置就是。嬪妾願分出一半俸祿養著她,安頓她一生,算是嬪妾償還虞家的生恩了。宮中再寂寞,也好過在民間出家清修,請陛下發個慈悲吧!」
緋晚低婉懇求,情真意切。
雖然所言又假又牽強,但在一個心旌搖曳的男人面前,說什麼不都一樣?只要遂了他的心意就好了。
自己的身體是武器,別人的身體,也是武器。
轉眸瞄了一眼虞素錦,只見她羞澀和故作為難的臉色下,是極力掩飾卻仍然溢出些許的雀躍。
緋晚暗忖,這個武器,應該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