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平亂侯
朝堂上。
嚴首輔顫顫巍巍,不知真情假意,他的雙目微紅,眼角噙淚。
不遠處,岳老人也是一副於心不忍的樣子,連連搖頭嘆息。
百官對此習以為常。
嚴首輔坦然道:「陛下,舉賢不避親,微臣一心為國,嚴氏皆願肝腦塗地,臣之長子嚴臻小有才學,是大觀三年進士出身,賦閒故土讀史二十年,足以勝任道宮殿侍講學士。」
群臣默然。
道宮殿侍講學士專門為皇帝講解經史和道藏,品級很高,權力近無,屬於清貴,嚴臻乃是進士出身,又有蔭庇,只要皇帝願意聽其講學,此事不難。
但道宮侍講再進一步就是禮部左侍郎,正式邁入三品行列,衣朱紫,引華蓋。
六部侍郎一共就那麼幾個,無數人虎視眈眈,唯有禮部左侍郎常年空缺,即便有人上位,也常常不久就因故離職。
這是嚴首輔的自留地,也是嚴家的退路。
他果斷承擔一切責任退場,未嘗不是將希望交給長子,等待日後捲土重來。
禮尚往來,皇帝倘若冷眼旁觀,終究會落得個刻薄寡恩的印象,就算事實的確如此,卻不能這般直白。
百官皆知,禮部左侍郎已是嚴臻的囊中之物,嚴家雖敗不輸,全賴嚴首輔長於謀身。
「准奏。」皇帝說。
而就在下一刻。
岳老人再度請旨。
「陛下京城尹鎮撫百萬流民,功莫大焉,臣舉薦其擔任禮部左侍郎。」
眾人皆是暗自搖頭,在皇帝眼裡,安撫流民再多,也是本職工作,平時或許可以,但眼下已經變相許諾了嚴首輔,那位坑了無數商賈的京城尹這次恐怕要失望了。
皇帝不言,這個朝堂上沒有愚笨之人。
岳老人既然開口,便是自認有把握說服自己。
他對此保持著一定興趣。
畢竟身為皇帝一言九鼎,即便許諾禮部左侍郎之事沒有落實於口舌,卻也大差不差。
「陛下,平亂伯封北蠻祖地龍城,掠得九顆稀世奇珍,有增長壽元之效,特此進獻。」
岳老人邁步上前,這個舉動有些叛離了背後的軍事集團,但他不可能讓嚴家有死灰復燃的餘地。
百官皆是驚異,平亂伯雖然沒有露面,但今天這場大朝會仿佛處處都有他的身影,眾人小聲議論交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平亂伯即將崛起成為朝堂新貴,而且有些消息已經傳遍天下,這位伯爺更是年僅十七歲的天下第一。
角落裡,褚富強暗自嘀咕,平亂伯估計就是幕後黑手之類的角色了,這種世界背景板,一般不會出現在任務進程當中。
皇帝第一次從龍椅上起身。
皇宮正殿,一道黑袍身影陡然出現,伸手扶住了皇帝手臂。
總印太監的臉龐罩在黑霧裡,袖外手掌枯黑乾瘦,整個人如同影子,伴隨在皇帝身側。
大宗師出場的頃刻間,滿堂朱紫有國運庇護,只是心下凜然,但身為武夫的執戟士們,通通寒毛直豎,總印太監與道首一樣,早已過了尋常百歲,傳說在大宗師之路上走出了不短的距離。
岳老人呈上九顆鮮紅的石子。
增長壽元的奇珍素來少見,蚜血石浸潤了足足千年光陰。
「陛下,三月。」總印太監惜字如金。
這些石子可以延長他三個月的壽元。
「不錯。」
皇帝淡笑,三個月對於常人來說很短,可用在總印太監身上,完全可以再走一遍天下,必要時殺光四方都督王還能有餘裕回京。
至於自己與嚴卿的君臣情誼。
對方也說了,嚴家願意肝腦塗地。
皇帝重回龍椅,總印太監拿著奇珍消失不見。
岳老人退回行列,京城尹再進一步就是侍郎,這件事他和那位伯爺商討過,禮部的空缺可以藉機拿來補位,侍郎已經是三品大員,沒有足夠的準備,就連皇帝也不會隨意罷免,拿出來給別人騰位置。
嚴首輔閉上了眼睛。
「嚴臻攫道宮殿侍講學士。」
「京城尹進禮部左侍郎。」
「平亂伯賜侯爵位,食邑千二百戶,任安北都督府副都督,金千斤,香車十駕,於宮城建鎮狄閣以彰其功。」
蓋棺定論。
嚴臻獲得了道宮侍講之位,但上升渠道被岳老人和平亂伯堵死。
道宮侍講僅有清貴,近無實權,完全無法庇護嚴家從政冶舞台安全退場。
所謂的君臣情誼,在皇帝面前,比起自身皇權的安穩,顯得一文不值。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紅袍太監唱道。
眾目睽睽之下,嚴首輔以袖遮面,然後像是暈厥般倒地。
攙扶者寥寥無幾,等岳老人主動靠近後,百官又爭先恐後地上前。
「快傳太醫!」岳老人察覺到了不對,連忙喊道。
皇帝獨坐半晌,最終起身乘架離場。
角落裡,褚富強倍感局勢變化之快,這位首輔的服毒自盡,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很可能對他接下來的諸子奪嫡任務造成影響。
……
宣和六年,冬。
六部對外宣稱,權傾朝野三十年的嚴首輔於朝堂上昏厥。
翌日清晨,其人病死家中床榻。
變故突如其來。
道宮殿大學士入閣,兵部尚書代行票擬之權,天下第一江無殃以軍功封侯。
正當翼州世家企圖瓜分嚴家土地時,皇宮傳出消息,皇帝宴後談及或將下嫁公主。
消息一出,世家們紛紛停止了動作。
但也只是觀望。
與此同時,因祖地龍城失陷,左賢王龍城戰死,大單于遭遇部落首領們的聯合反對,王庭內部出現兩種聲音,北上迅速回援和南下繼續進攻的意見無法統一。
大軍停留在墨色長城外進退維谷。
……
深夜,北蠻軍營中。
萬夫長杜昌坐在軍帳里愁眉不展。
他聽信了朱郡守的謊言,連夜叛出安北都督府投奔伯爺,但事實證明,自己反而將對方牽連,心腹大將叛變,主將其罪難恕,好在塞外山城的勝利,讓局面沒有瞬間崩壞。
而在投靠北蠻之後,王庭千金買馬骨,授予了他萬夫長的職位,可麾下部隊的主力盡數來自左谷蠡王,也就是伯爺擊潰的那支。
這導致他如坐針氈,僅有三百嫡系護衛在側,有名無實,如果北蠻戰敗,等到戰爭結束,旋即就是刀兵加身之時。
夜色漸深,杜昌毫無睡意。
面前桌案上,一隻鷹隼落下,語氣嚴肅,「我是平亂侯座下第二使者·烏合,從此刻開始,你的臥薪嘗膽結束了,接下來你需要配合我,標記所有萬夫長的軍帳位置。」
副將杜昌目露驚疑,「伯爺?」
「城北都司府一別,他說過盡力而為,所以我們現在來撈你了。」
副將杜昌仔細一想,確有此事,不過他當時的「多多照顧」更傾向於客套話。
「可我害了伯……侯爺。」
「伱只是呆笨,不是不忠。」鷹隼拍了拍對方肩膀,「事不宜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