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天山童姥
風逸口氣冷淡,言語傲慢,誰都聽的出來,仿佛沒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這要是換在旁人身上,烏老大等人立刻兵刃相加了,然而知他武功已臻通玄之境,這樣本事大的人怎能受得了被人下逐客令?
烏老大吐了口長氣:「風大俠言重了。」拱手道:「那麼敢問閣下,來此有何貴幹?」
風逸笑道:「為了天山童姥!」
此言一出,當真熱鬧非凡。
烏老大面色蒼白,雙手發顫。
有的人只驚得目定口呆,有的人恐懼莫名,有的人小腿發軟,有的人滿嘴牙齒作對兒廝殺,仿佛生平所見可怕之事莫過與此。
阿紫眼珠溜溜一轉,歪頭瞧著風逸,笑語嫣然道:「大哥,你瞧這些人只是聽了一個名字,都跟丟了魂似的。
喂,姓烏的,這天山童姥是誰呀?」
段譽曾經在無崖子面前多了一句嘴,問出他的師妹是李秋水,至於他的師姐,沒問,風逸也沒說,自然不知道了。
烏老大不由哆嗦一下,怒道:「姑娘,你不要問我這個名字。」
眾人登即鼓譟起來,亂嚷道:「這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
「是啊,不許提!」
「你這丫頭再胡說,休怪我等翻臉!」
天山童姥用「生死符」控制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數十年,他們畏懼之心深入骨髓,別說生死符發作,就是聽見「天山童姥」四字,也是如芒在背,渾身難受,若非這次篤定天山童姥身子出了問題,也沒有勇氣反叛。
烏老大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神,說道:「風大俠,伱是從何處聽到這個名字的?」
風逸若無其事的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就沒有永遠的秘密,況且天山童姥乃是一方霸主,風某聽過不正常嗎?」
慕容復與王語嫣等人也對視一眼,以他們的閱歷見識,竟也不知「天山童姥」何許人物。
但慕容複眼見這些左道之人震恐異常,心知這群人都頗為了得,那『天山童姥』自是個更加了不起的人物,可見天下之大,果然臥虎藏龍。風逸以前不聞其名也就罷了,這天山童姥也是如此。顯然我的見聞殊屬有限,要保住姑蘇慕容的名頭,何其之難。
想到這裡,心下更增戒懼謹慎,就要離開,不願意躺這渾水。
「且慢!」不平道人忽道,「慕容公子不急!」
慕容復身形一頓,說道:「你要留我麼?」
不平道人笑道:「豈敢,烏老大,你們這一生受盡了縹緲峰靈鷲宮天山童姥的凌辱荼毒,實無人生樂趣,各位這次奮起反抗,連貧道這等無能之輩,也願拔劍共襄義舉,慕容公子俠名播於天下,怎會袖手旁觀呢?」
烏老大沉思不語。「天山童姥」在他們心中乃是登峰造極的人物,風逸說他聽過,自然不算錯,可他不知風逸何以在這緊要關頭,突然出現在此。
要知道他們特意在遠離天山之地聚會,就是為了保密,好定下計劃,打靈鷲宮一個措手不及。而他都能知曉,是否消息已經泄漏,這是烏老大不得不考慮的,可想了又想,猜測不透,只好搖頭作罷。
烏老大說道:「諸位也不知從何處得來訊息,那全是傳聞之誤。童婆婆嘛,她老人家對我們管束得嚴一點是有的,那也是為了我們好。我們感恩懷德,怎說得上『反抗』二字?」
風逸哈哈大笑起來。
烏老大道:「你笑什麼?」
風逸道:「烏先生,我看你混江湖有些屈才,你應該去演戲。咱們是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彼此心裡有數,千萬別裝糊塗。」
他環顧四周,朗聲說道:「你們天南地北,匯聚一堂,為了什麼,豈是風某獨曉?不平道長,這就將你的好朋友都請出來吧,咱們老是扯著人影子作戲,那也不是個事。」
話一出口,不平道人心下一凜,眾人無不變色。不平道人還有幫手?
人叢中有人驚呼:「烏老大,這事可不是玩的。」
一個粗壯的聲音叫道:「一不做,二不休,咱們今日甩出去干啦!」
「對,將姓風的,不平道人、慕容小兒統統做了!」
只聽得嚓嚓、唰唰、嗆嗆,兵刃聲響成一片,各人本來收起的兵刃再次拔出。
天山童姥積威已久,他們一方面無法忍受,另一方面是因為得知天山童姥身子有恙,這才決定反叛,可絕不容許謀事不成,就露了音訊,否則這縹緲峰也不是童姥一人,不是那麼好打。
阿紫格格一笑,運氣說道:「今兒個風不小啊,誰敢伸著舌頭說大話,不怕閃著嗎?」
她這句話竟然將全場喧譁之聲給壓了下去。
人群當即一片死寂。
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阿紫的臉上,無論男女僧俗,主客敵我,數百道目光被那張俏臉牢牢吸住,個個屏息凝神。
這話若出自風逸、慕容復、不平道人等高手之口,自然不足為奇,然而一個少女擁有此等深厚內力,無不為之駭然。
慕容復更是如遭雷擊,死死盯著阿紫,三魂六魄亡失大半,呆呆怔怔如傻子一般。
蓋因三十六洞七十二島這些人不知阿紫的底細,只是驚訝於對方內力深厚。
可他卻是清楚,阿紫十幾天前還是個與表妹差不多的花瓶呢,怎就判若兩人,成了不亞於自己的內家高手了呢?
這若非親眼見到,有人跟他說,慕容復非得當作天方夜譚不可。
不平道人哈哈大笑,說道:「當著明人說暗話,倒是貧道不對了。」
突然提高聲音叫道:「芙蓉仙子,劍神老兄,這裡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陰謀反叛童姥,竟然背著牛頭不認髒,還想殺人滅口,不平老道今日可要鶴駕西歸啦!」他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四下里山谷鳴響。
不平道人話聲未息,西首山峰上一個冷峭傲慢的聲音遠遠傳來:「不平道兄,你逃得了便逃,逃不了便認命吧。童姥這些徒子徒孫難纏得緊,我最多不過給你通風報訊,要救你性命可沒這份能耐。」這聲音少說也在三四里外。
這人剛說完,北邊山峰上有個女子聲音清脆爽朗地響起:「牛鼻子,誰要你多管閒事?人家早就布置得妥妥貼貼,這一下發難,童姥可就倒足了大霉啦。我這便上天山去請問童姥,瞧她又有什麼話說?」話聲比西首山峰上那男子相距更遠。
眾人一聽,盡皆神色大變,這兩人都在三四里外,無論如何追他們不上,顯然不平道人事先早就有了準備。
風逸卻不動聲色,淡淡說道:「諸位都受『生死符』控制,說什麼『萬仙大會』,我看說是『百鬼大會』,這才對味。」
此言一出,慕容復等人大感意外,以他們的設想,風逸這樣折損對方威風,肯定會引起騷亂,怎知這些人竟然不反駁,烏老大還與另外兩人聚頭商議起來。
段譽曾經在無量山,聽過縹緲峰靈鷲宮天山童姥的名頭,心想:「那神農幫幫主、山羊鬍子司空玄,也是怕極了天山童姥的『生死符』,以致跳崖自盡,可見這東西委實厲害。」
風逸看也不看他們,道:「風某性急,諸位既然決定造反,那準備對付天山童姥,有了什麼章程,這就說出來吧。」
烏老大轉向風逸道:「閣下是怎麼知道生死符的?」
「我當然是聽到的。」風逸含笑說道:「不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麼?」
烏老大心中茫然,默默點頭。
不平道人看了風逸一眼,心中暗叫晦氣,他與卓不凡等人來此,可不是為了幫忙,也不是受了生死符控制,而是為了奪取生死符繼續控制奴役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人,眼見風逸也知道生死符,說不準與自己目的相同。
當下說道:「烏先生,這事已經很清楚了,你還遮掩什麼?」
烏老大遲疑半晌,點了點頭:「唉,正如風大俠所說,我們這些年來所過的日子,只怕在阿鼻地獄中受苦的鬼魂也不過如此。
既然風大俠、慕容公子,不平道長、劍神卓先生、芙蓉仙子,願意助我們解脫困苦,大家都感激之至,也就無需遮掩了,我們聚會就是為了殺掉天山童姥,滅了縹緲峰靈鷲宮!」
慕容復看了風逸一眼,俊秀的臉龐上微微含笑,說道:「諸位武功高強,縱然有天大的事,也應付的了,況且風大俠既然出頭,當世更有何人能敵?實無須在下在旁吶喊助威,礙手礙腳,告辭了!」
慕容復等人閱歷豐富,已經意識到了能夠控制這群妖魔鬼怪的人不是等閒之輩,而不平道人、劍神、芙蓉仙子更是另有圖謀,況且風逸在此,他做什麼都是陪襯,怎能願意相助?
不平道人微笑道:「慕容公子,莫非怕了天山童姥?」
慕容復冷笑道:「呵呵,我連縹緲峰靈鷲宮都是第一次聽說,何談一個怕字?
只是我身有要事,又與天山童姥無冤無仇,實在是愛莫能助!告辭了!」
「且慢!」烏老大伸手一攔。
慕容復道:「烏先生有什麼話說?」
烏老大道:「慕容公子,我們這裡的事,你既然知道了,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數百人的生死存亡,都繫於你一念之間。」
慕容復道:「你是信不過我了?」
烏老大道:「不,實在是牽涉太大,不敢冒這奇險。」
慕容復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走了?」
烏老大道:「絕沒有這個意思。」
包不同叫道:「你們要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們不會泄漏一個字,也就是了。姑蘇慕容說過的話,還沒有不做數的!
你們真要硬留,留我包不同容易,難道你們留得下慕容公子嗎?」
烏老大知道這是實話,慕容復一心要走,他們攔不住的,但現在已經抖落出了圖謀,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只是默然無語,眼神瞥向風逸與不平道人,以示探尋。
風逸笑笑不言,反而拉著阿紫坐到旁邊一塊石頭上,閉目養神,因為待會還得動手。
阿紫奇道:「大哥,你說的生死符是什麼呢?」
風逸說道:「這是這些人的心病,也是一種武功,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生死符出自「天山六陽掌」,風逸自然會,也能消解,然而他無意施恩對方,所以不做理會。
因為天山童姥固然手段狠辣,但這些人也沒有幾個好貨色。
就從他們剛才調戲王語嫣、要挾慕容復,可見一斑。
換言之,慕容復若非武功高強,就因為一個誤打誤撞,王語嫣這朵花豈不是被禍害了?
這裡哪有好人?
其實只是惡人更有惡人磨罷了。
阿紫想了想,又問:「那大哥,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風逸微微一笑道:「為了女子。」
「你胡說!」阿紫瞪他一眼。
風逸笑笑不言。
「難道你也是為了王語嫣?」阿紫氣道:「我那傻哥哥為了她五迷三道,都不顧尊嚴了,你也一樣嗎?」
「什麼話!」風逸搖頭說道:「你哥哥救人這也是好事啊!」
「好什麼?阿紫不解:「為了慕容家的人,丟盡了段家的臉,人家還不領情。」一指王語嫣:「你看人家正眼看過他一眼嘛?」
風逸瞥了一眼,王語嫣含情脈脈的看著慕容復,段譽痴痴瞧著王語嫣,解下酒葫蘆,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說:「你覺得你哥哥救王語嫣不對,只是因為她身份不同,倘若她是你的姐姐呢?
你會不會認為你哥哥救人,丟了段家的臉呢?」
阿紫怒血上涌,斥道:「你又胡說,那怎能混為一談?」
風逸見她可愛,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誰告訴你,我胡說了,你對我這老岳父的魅力太過小看了。」
阿紫哼了一聲,又嘻嘻一笑:「我爹要是知道你編排他,哼……」
她覺得風逸完全是在報復她爹對其的冷落。
卻不知道,風逸會以一種開玩笑的方式說出很多真話。
兩人在這邊閒聊,卻聽眾人彩聲如雷,齊聲大喝:「慕容公子仗義!」氣勢沸騰。
原來烏老大眼見慕容復要走,他們硬留也留不住,便以求助之名,只盼能擠得他立下重誓,決不泄漏秘密,也就是了。
豈知慕容復竟一口答允,不但言語十分客氣,還說什麼「大伙兒今後禍福與共,患難相助」,簡直是結成了生死之交。
姑蘇慕容威震天下,剛才一戰,果然名下無虛,得他助力,又多了一層勝算,不禁驚喜交集,轟然喝彩。
慕容複本來不想惹麻煩,可他立志傾覆天下,力圖恢復大燕霸業,耳聽烏老大說什麼只要相助,大恩大德,永誌不忘之類的話。
這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人武功不弱,只要給他們幫了忙,日後也能收為己用,所以當即答應,幫這幫人剷除天山童姥。
風逸坐在一邊,笑而不語,因為他早有預料。慕容復想的挺好,怎料原劇情中被虛竹破壞,現在估計也是一個結果,終於是場空夢。
烏老大有了慕容復作為助力,心中高興,目光一轉,落到風逸身上,見他與阿紫說笑。
兩人目光相遇,烏老大遲疑一下,上前說道:「風大俠,慕容公子答應相助我等,閣下是助我等一臂之力,還是?」
風逸打量他一眼,淡淡道:「這我得先看情況,但我保證在未下決定前,一定不走,不會泄漏你們的圖謀。」
不平道人道:「烏先生,這就說說天山童姥其人其事吧,大家也好多點準備。」
烏老大烏點了點頭,一邊來回走動,一邊朗聲說道:「這位天山童姥,每年總有一兩次派人前來,將我們訓斥一頓,罵得狗血淋頭,真不是活人能受的。
你說我們聽她痛罵,心中一定很氣憤了吧?卻又不然,她派來的人越罵得厲害,我們越高興……」
包不同忍不住插口道:「這就奇了!這豈不是犯賤?」
忽聽風逸冷冷說道:「好了,不要在這裡肆意插嘴了,浪費大家時間!」
包不同面肌抽動兩下,握緊雙拳,「嘿嘿」一笑,再不言語。換在平時,他肯定立馬還嘴,可想到風逸救了王語嫣,就當還他一個面子。
包不同倒也不是故意尋事,只是他這人最不堪忍受的,便是不能開口說話。只要舌頭還能靈活運用,病、痛、傷、難、災齊至也無所謂,所以他在原劇情中被丁春秋、游坦之打傷,嘴也不停,上次被風逸打傷,亦是如此。
就是原劇情中被慕容復殺了,也是因為這張嘴。
烏老大為了照顧慕容復的面子,嘆道:「其實諸位有所不知,童姥派來使者若不是大罵我們孫子王八蛋,不罵我們的十八代祖宗,就會派人來打,運氣好的,是三十下大棍,只要不打斷腿,多半也要設宴慶祝。唉,做人做到這般模樣,果然是賤得很了。」
包不同心中得意,向風逸眨了眨眼,意思是說,看吧,他們就是這麼賤,但終究沒開口。
段譽忽地大聲叫道:「豈有此理!這天山童姥如此橫行霸道,豈不是欺人太甚嗎?」
眾人轉頭一看這小子,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許多人聯想起他剛才的身法,紛紛交頭接耳。
烏老大道:「這位公子此言甚是。這童姥欺壓於我等,將我們虐待得連豬狗也不如。倘若她不命人前來用大棍子打屁股,那麼往往用蟒鞭抽擊背脊,再不然便是在我們背上釘幾枚釘子。」
一招手:「司馬島主,你受蟒鞭責打的傷痕,請你給列位朋友瞧瞧。」
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者道:「慚愧,慚愧!」解開衣衫,只見他背上縱三條、橫三條,有六條鮮紅色印痕縱橫交錯,觸目驚心,老者當時身受之時,必然痛楚之極。
一條黑漢子大聲道:「那算得什麼?請看我背上的附骨釘。」
他身子一轉,脫掉衣服,只見三枚大鐵釘,釘在他背心,釘上生了黃鏽,顯然為時已久,不知如何,這黑漢子竟不設法取出。
風逸一看,就是釘在了背心重穴上,不通手法,一取必然觸動穴道,疼痛難忍。
阿紫嘖嘖讚嘆道:「大哥,這天山童姥可比星宿老怪還要狠厲啊,這次好玩了!」
她越想越是有趣,不覺眉飛色舞,臉上一團喜氣,眾人看見,卻沒聽到她說話,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小妞在高興什麼。
段譽內力深厚,耳力過人,聽到了妹子所言,又好氣又好笑,感覺一股子烈火在骨子裡亂竄,驀地熱血上涌,生出一股豪氣,大叫道:「反了,反了!天下竟有如此陰險狠惡的人物。
烏老大,段譽決意相助,大伙兒齊心合力,為武林中除去這個大害。」
他一向與人為善,此時竟然主動請纓,這固然是因為童姥手段之毒辣,也是妹子心腸之冷漠所致。
烏老大道:「多謝段公子仗義相助。」
又對風逸道:「風大俠剛才說的對,我們這群人的確都是鬼,呵呵,只怕在阿鼻地獄中受苦的鬼魂,也不過如此。」
慕容復道:「各位為天山童姥所制,難以反抗,是否這老婦武功絕頂高強,是否和她動手,每次都落敗了?」
烏老大道:「老賊婆的武功,當然厲害得緊。只是到底如何高明,卻誰也不知。」
慕容復道:「深不可測?」
烏老大點頭道:「深不可測!」
慕容復看了風逸一眼,眼神中神光一閃,忽地笑道:「風大俠,此人看來正是你的對手啊,你可得小心了。」
風逸笑了笑:「多謝了。」
又對烏老大道:「好了,你們的境況,早就不是秘密了,否則不平道長他們怎會來此?
烏老大,你還是直接說,你們忍受這麼多年,為何突然會起心反叛吧?總該是有了些把握才是吧?」
只聽烏老大又嘆了一聲:「你說的對,往昔大家都害怕她手段厲害,只好忍氣吞聲地苦渡光陰,幸好老天爺有眼,這老賊婆橫蠻一世,也有倒霉的時候。」
慕容復問道:「怎麼回事?」
這一次烏老大卻是雙眉一揚,精神大振,娓娓道來。
原來今年五月初二,烏老大與天風洞安洞主、海馬島欽島主等九人輪值供奉,採辦了珍珠寶貝、綾羅綢緞、山珍海味、胭脂花粉等物,送上天山縹緲峰。
因為有些東西太過罕見,說什麼也找不到。本以為沒有依照囑咐備妥,料責罰必重。誰知天山童姥只是派人傳話出來,說道:『採購的物品也還罷了,九個孫子王八蛋,快快給我夾了尾巴,滾下峰去吧。』
烏老大等人如遇大赦,來到縹緲峰下,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卻發現山峰下死了三個人,其中之一乃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九翼道人。
說到這兒,阿紫不由笑道:「你們幹嘛要用黑布蒙住眼睛啊?」
烏老大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們每次上縹緲峰去,都給用黑布蒙了眼睛,想是她們不希望看到那些女子是美是丑,是老是少吧。」
慕容復道:「如此說來,天山童姥到底是何等樣人,你們也從來沒見到過?」
烏老大嘆了口氣,這才道出緣由。
原來二十三年之前,有人偷偷拉開蒙眼的黑布,向天山童姥望了一眼,還沒來得及將黑布蓋上眼,便給刺瞎了雙眼,又割去了舌頭,斬斷了雙臂。
這話一出,不止慕容復等人心中發涼,阿紫也覺得天山童姥太狠,這樣子對待人,又怎會不反?
慕容復沉吟道:「刺瞎眼睛,那也罷了,割舌斷臂,卻又如何?」
烏老大說:「若我所料不差,那是不許那人泄漏這老賊婆的形相,割舌叫他不能說話,斷臂叫他不能寫字。」
眾人均是動容,一個相貌問題,也值得如此?
風逸心想:「堂堂天山童姥怎能讓人知曉自己是個侏儒?」
他也在想,天山童姥若非侏儒身子,恐怕也不會安心呆在天山了,這江湖必然會被她大舉踏入。
包不同天不怕地不怕,也嚇得伸了伸舌頭,說道:「渾蛋,渾蛋!厲害,厲害!」
慕容家人自然知道他說厲害的言下之意,那就是這老賊婆殺了我倒也罷了,若是割了我的舌頭,那可糟糕至極。
風逸看他一眼,忽又問道:「你說天山童姥出了事,你從何得知?」
烏老大再次敘述,原來九翼道人身上共有兩處劍傷,這就讓他們意識到不對了。
因為他們每隔一段時間,會將一兩個高手引到縹緲峰範圍,給天山童姥過一過殺人的癮。
而她每次殺人都只一招,哪有在對手身上連下兩招之理,再加上他們辦事不力,童姥竟然也沒有懲罰,這大違以往。
但說到這裡,包不同又忍不住了,說道:「烏洞主,你說天山童姥殺人不用第二招,對付武功平庸之輩當然不難,要是遇到真正的高手,難道也能在一招之下送了對方性命?
比如這位風大俠,普天下或許還有人能勝他一招半式,但誰能一招送了他的性命,我包不同一萬個不信,此言浮誇,浮誇!全然地難以入信。」
風逸對此,也深以為然,所以並未制止。
烏老大也看出這個包不同就愛抬槓,也不與他多說,繼續敘述情由。
他們見九翼道人身有兩傷,心下起疑,再看另外兩個死者,也是傷痕累累,乃是經過苦鬥。
九人覺得這事透著古怪。他們雖然懼怕天山童姥,卻更怕生死符的折磨,又想人必有死,童姥本領再高,終究不是修煉成精,有金剛不壞之身。所以幾人決定,先由輕功最高的安洞主潛入縹緲峰探查情況。
過了三個時辰,安洞主回到約定之地,說他聽到侍女們說話,得知天山童姥身患重病,外出採藥去了。
這幾人覺得事關重大,得有完全把握,待過了兩天,九人聯手再上縹緲峰,這一次又再次聽到女子談話,更加篤定,天山童姥果然身患重病。然而幾人查不到生死符的下落,想到若是不解除這個禍患。
童姥縱然死了,旁人手握生死符,他們這奴隸還得接著當,這如何能行?當即忘了敬童姥而遠之之心、生了叛殺老賊婆之意。
包不同又很是好奇問:「生死符究竟是什麼?」
烏老大卻不願多談「生死符」,轉頭向眾人朗聲道:「老賊婆生了重病,那是千真萬確的了。」
眾人早都知道童姥有病才來聚會,可再次聽烏老大說起,仍舊是興高采烈,歡呼雀躍。
烏老大雙手一按:「咱們要翻身脫難,只有鼓起勇氣,拚命幹上一場。不過老賊婆目前是否已回縹緲峰靈鷲宮,咱們沒法知曉。
今後如何行止,要請大家合計合計。尤其風大俠、不平道長、慕容公子、段公子有何高見,務請不吝賜教。」
段譽見他們聞病則喜,幸災樂禍的樣子,心生不滿,說道:「先前聽說天山童姥強凶霸道,欺凌各位,在下心中不忿,決意上縹緲峰去跟這位老夫人理論理論。
但她既然生病,乘人之危,君子所不取。別說我沒高見,就是有高見,我也不說了。」
風逸笑道:「我這大舅哥是個正人君子,烏先生等人既然上了縹緲峰,總不至於空手而還吧?難道還要藏著掖著嘛?」
烏老大面有得色,說道:「不瞞風大俠,在下到了縹緲峰,的確擒拿了一人!
眾人齊聲歡呼:「烏老大了不起!」
「當真是英雄好漢!」
「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群仙,以你烏老大居首!」
只見烏老大一招手:「來,來,抬過來!」
眾人歡呼聲中,夾雜著一聲聲咿咿呀呀的哭泣,只見烏老大手下一人提了一隻黑色布袋,走上前來,放在他身前。
烏老大解開袋口繩索,將袋口往下一捺,袋中露出一個人來。
眾人都「啊」的一聲,只見那人身形甚小,竟然是個女童。
風逸總算等到了正主出現,細細打量這女童,只見她瑟縮在地,身材矮小,就是七八歲女娃的身高,雙手按臉,嗚嗚而哭,宛如一隻受傷小鳥。
風逸見她這副神氣,想到這竟然是一方霸主天山童姥,如今為了活命,在這裡大哭特哭。正應了那句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原劇情中若是不死,會不會將見到這一幕的人都給殺了呢?
覺得的確有意思,當即縱聲長笑,笑聲歡悅之極,眾人聽了無不詫異。
那女童不經意間一抬頭,風逸與她目光一觸,仿佛看到了痛楚、激憤、絕望的表情,心想:「也對,她若不脫困吸血,明天中午真氣沸騰,就得走火入魔,完蛋大吉了!」
烏老大強壓怒氣道:「風大俠,你笑什麼?」
他覺得自己冒了莫大風險抓了靈鷲宮的人來,這是多了不得的大事,他不稱讚自己還發笑,太沒拿自己當人了。
風逸見他發怒,卻故意轉過話頭:「那還用說,我自然笑你好本事啊。」
「好什麼?」阿紫啐了一口:「這些人其實挺適合加入星宿派的。」
女童雙手抹淚的哭,一邊偷瞄了阿紫一眼,雖然很是隱蔽,卻躲不過風逸的感知。
包不同笑道:「都是無恥不要臉麼?」
烏老大一愣,叫道:「你說什麼?」
阿紫格格一笑,道:「我看你洋洋得意,還以為你幹了什麼大事呢?
結果只是抓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這群人還大吹法螺,說什麼了不起,這英雄好漢莫非都是你們自封的嘛?」
段譽眼見這女童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大小,早就義憤填膺了,聽妹妹這樣說,當即叫道:「不錯,你們對付天山童姥也就是了,何必欺負一個小丫頭?」女童哭著又瞥了段譽一眼。
段譽溫言道:「小姑娘,你不要怕,我妹夫有大本事,你一定會沒事的。」
風逸一口氣憋在胸口,急咳數聲。
烏老大卻是一笑置之,不以為忤。
他知道這些人不知道天山童姥的厲害,更不知道她帶給自己的劫難至深且巨,既然無法感同身受,又如何理解對一個女童下手的心情,說道:「幾位都是大俠士大豪傑大英雄,但是縹緲峰險惡已極,我等只是潛入,便需要莫大的勇氣,咱最後伸手,更是驚心動魄!
不怕幾位笑話,捉這女童之時,她只是一抓即倒,然而我也腿軟坐倒。
我不是受傷,而是被嚇得!
呵呵,只要中了童姥的生死符,任他是何等人物,也未必強的過在下!」
他神色凜然,竟然頗有一番氣概。
眾人再次喝彩。
「烏老大說的對!」
「旁人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挨一下生死符試試,別說不相干的女童,就是你自己親女兒,你也未必不會下手!」
段譽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想到神農幫幫主,就因為沒有完成天山童姥的任務,懼怕「生死符」,便直接跳崖自盡了,這東西顯然不是好相與的。
風逸也皺起了眉頭。
不平道人說道:「烏先生,你捉了這女童準備如何處置?」
烏老大嘆道:「我們拿到了這女娃娃後,下的峰來,一再盤問,可惜得很,她卻是個啞巴。我們初時還道她是裝聾作啞,曾想了許多法兒相試,有時出其不意在她背後大叫一聲,瞧她是否驚跳,試來試去,原來真是啞的。」
眾人聽那女童的哭泣,呀呀呀的,果然是啞巴之聲。
人叢中一人問道:「烏老大,她不會說話,寫字會不會?」
烏老大搖了搖頭,原來他們早就用了拷打、浸水、火燙、餓飯的等一切手段,方才得出她不是性格倔強,而是真的不會的論斷。
風逸心想:「原來天山童姥受了這麼多罪,她用生死符折磨人,還是被人給還上了。不得不說,這也是報應不爽。」
段譽卻忍不住道:「你們竟然以這等殘忍手段折磨一個小姑娘,好不害羞!」
「殘忍?」烏老大笑道,「這天下還有比天山童姥更殘忍的嗎?
這小童受此惡報,也只怪她是縹緲峰靈鷲宮的人,這叫一報還一報,何羞之有?」
段譽道:「你們要找天山童姥報仇,對付她手下一個小丫頭又有什麼用處呢?」
風逸幽幽道:「用處自然是有的,這麼多人,未必能夠齊心合力,剛好用她的血歃血為盟啊!」
「風大俠高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