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舒頓了一下，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怪不得他剛剛反應這麼大，她的玩笑確實不合時宜，連忙誠懇道歉：「對不起啊。」
「你還會道歉，太陽從西邊出來的？」季思遠斜睨白她一眼：「不過不知者無罪，用不著道歉。」
說完這句話，季思遠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把車子緩緩朝工地外面開去，只是臉色明顯和平時不太一樣，帶著少許沉重與悶意。
謝雲舒不擅長安慰人，她偏過頭看見季思遠側臉上眼角的紅痣，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這兩顆紅痣長得還挺好看，剛開始我還以為你自己畫上去的。」
給她畫的那張圖上面，還特意加了痣上去。
季思遠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自嘲笑了一聲：「這是我和我妹共同的特點，小時候我媽還給我穿小裙子，帶出去人家都說她生了兩個姑娘。」
他和心心是龍鳳胎，小時候長得很像，後來大一點了，才看出來區別。只是這兩顆紅痣都長在一樣的位置，別人總能輕易看出來他們是兄妹。
謝雲舒愣了一下，所以季思遠是把自己當做他妹妹了？
果然，接著就聽到季思遠輕聲又說了一句：「你和心心的眼睛很像，只是少了那兩顆紅痣，不過她比你膽子小多了，身子骨也弱，本以為能被家裡護著長大……」
謝雲舒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突然想到了小偉臉上的紅痣，而且周新月之前也是人拐走……
「你妹妹她……」謝雲舒猶豫了片刻，本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可她總覺著這事巧合得過頭，還是開口問了一句：「被拐賣到了哪裡？」
季思遠擰起眉心：「你問這個幹嘛？」
謝雲舒知道自己有點揭人傷疤了，她沉默了一會，突然直接說道：「我前夫又娶的女人有個孩子，臉上也有兩顆紅痣，而且她也是被拐賣的。」
車子突然就在路上剎住了，季思遠臉色黑下來：「你想說什麼，那個女人可能是我妹妹？當初我和我哥趕過去的時候，心心已經死了兩年，不可能弄錯。」
謝雲舒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周新月比她大兩歲，而且臉上也沒什麼紅痣：「我是說那個孩子，臉上有紅痣。」
季思遠重新啟動車輛，斷然否決：「心心沒有孩子。」
那真的是巧合？
謝雲舒看季思遠臉色很冷，知道再問下去也沒什麼用，畢竟臉上有紅痣的人可太多了，就憑兩顆紅痣就說小偉可能和季家甚至心心有關係，實在牽強。
謝雲舒看向窗外，她想或許自己應該找時間去問一下小偉，那孩子性格太孤僻，說話也說不清楚，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好一點？她並不想多管閒事，尤其上一世因為小偉的存在，自己也沒少受憋屈。
可一想到那天雨夜，小小孩子麻木的臉空洞的眼神，她又無法真正置身事外，或許上一世的小偉也只是一個可憐無辜的受害者。
就當她多管閒事一次算了……
海城家屬院，陸知行牽著小偉從醫院回來。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孩子先交給你帶，我明天白天會抽時間來看他，你好好對他。」
周新月點點頭，閃開身子，只見桌子上放著做好的雞腿：「知行哥，我特意給小偉做了雞腿，最後這幾天我只想給孩子留下一個好印象。哪怕以後分開，他想起我時至少帶著點好的回憶。」
她說完低頭擦了一下眼角的淚，又強顏歡笑：「我早就知道自己錯了。」
陸知行嘆口氣：「那就好。」
他說完把小偉往前推了推：「別怕，你媽媽知道錯了，她不會再對你動手。」
小偉站在那裡沒有動，身體裡疼痛仿佛刻進骨子裡，讓他渾身都在發冷。
周新月眼神一動，主動上前牽住他的手：「走，咱們先去吃飯。」
身後的門緩緩關上，小偉無助地縮了縮身子，下意識就閉上了眼睛，但等了好一會，並沒有意料之中的巴掌打下來。
周新月拽著他來到桌子前，然後嗤笑一聲：「怕什麼？你應該感謝我，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你親媽墳前了！」
小偉咬住唇不說話，他害怕一說話就要挨打。
周新月卻悠閒地坐下來，指了指桌子上的雞腿：「吃吧，放心，最後這幾天我會好吃好喝供著你的。」
小偉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但也不敢真的坐那裡吃。
見他不動，周新月的臉色卻沉下來：「吃不吃？」
小偉嚇得一抖，連忙伸手拿了一個雞腿大口吭起來，連停頓一下都不敢。
周新月這才滿意笑了，她自己也夾了一塊雞肉慢悠悠咬了一口，然後開口：「你挺喜歡謝雲舒是吧，喜歡她給你當媽媽呀？真是個小白眼狼，我可是養了你一年多，她就給你幾顆糖就當寶貝了？」
小偉口袋有幾顆糖，還是過年時候上去筒子樓，謝雲舒順手塞給他的，但他一直沒捨得吃，只有偶爾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拿出來，放在手心一個一個數一遍，再重新放回口袋。
他淺薄的記憶里，媽媽也會給他糖吃，雖然每次都帶著血，但也很甜。
周新月吃個差不多了，突然把小偉拉過來，把他口袋的糖翻出來，然後狠狠扔在地上：「幾顆破糖也當寶貝，她是你媽媽嗎？這麼想認她，我就成全你！」
「不要。」小偉小小的身軀在她手下奮力掙扎，拼命想去把糖撿起來。
可是周新月卻一腳踩了上去，然後看著小偉眼中的光亮熄滅，才笑出聲來：「這才是對的，別抱什麼希望，你要學會的是認命。」
小偉耷拉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吃完飯我帶你去包裝廠筒子樓怎麼樣？」周新月靠近他一點，故意把那幾顆糖又踩了幾腳，然後低聲笑起來：「咱們母子情分也快到頭了，我這個當媽媽的總要滿足孩子的一點小願望。」
一直沒有說話的小偉卻突然抬頭：「不要！」
他這段時間沒有挨過打也很少餓肚子，臉上已經長了一點肉，看起來比之前要鮮活許多，說這句話時帶著少有的堅定：「不要去。」
她是壞人，她會害人。
周新月手指狠狠點著他腦袋：「讓你去提前培養感情，還敢說不？到了謝雲舒那裡，你管好自己的嘴巴一句廢話都別說，不然我會把那些針全部扎到你的身上！你的便宜爹陸知行可看不出來！」
她手邊是長長的針管，在燈光下泛起銀色詭異的光，小偉嚇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