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玄景吩咐方懷安坐下。
「今天是個好日子,這些菜豐盛難得,吃不完浪費。」他淡淡吩咐,「你陪朕一起吃吧,吃完這一餐,以後朕就不能再自稱朕了。」
方懷安惶恐:「皇上,奴才不敢!奴才伺候皇上用膳就行。」
晏玄景自嘲:「今晚之後,朕就不再是皇上了。」
方懷安臉色微變,不安地開口:「皇上真的要禪位?」
「朕還有別的選擇嗎?」晏玄景嗤笑,「識時務者為俊傑。晏九黎現在無所顧忌,就算想殺朕也易如反掌。」
方懷安垂眸不語。
「她每一次來,都會給朕帶來意想不到的消息。」晏玄景重新拿起筷子吃飯,「連西陵使臣都趕著來送死……朕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
方懷安沉默片刻,低聲說道:「皇上,長公主方才提到西陵攝政王……有沒有可能,其實一直是西陵攝政王在幫助長公主?」
晏玄景心頭微凜,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方懷安說出自己的想法:「不是說西陵皇帝至今尚未親政嗎?西陵朝政大權握在攝政王的手裡,此次來齊國的使臣人選應該是由那位攝政王選出來的吧?」
晏玄景若有所思地點頭:「那肯定是攝政王做的主。」
方懷安道:「怎麼會這麼巧,挑出來的使臣都是跟長公主有仇怨的?除非攝政王故意讓這些人來齊國,讓長公主有報仇泄恨的機會。」
晏玄景沉默著,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他只是沒想到事實真相會是如此。
使臣人選是由攝政王定的,而且晏九黎說那位淮南王的兵權也是攝政王削弱的,這足以證明,淮南王在西陵根本不是攝政王的對手。
所以攝政王讓他來,他不得不來。
而那位晉王和靜襄公主雖是皇帝的哥哥姐姐,然而連皇帝都沒有掌握到親政大權,哥哥姐姐又算得了什麼?
所以這些使臣本就是有備而來。
只是眼下唯一需要確定的是,攝政王的目的是什麼?
單純的想幫助晏九黎,還是借著幫晏九黎的機會,製造一個可以對齊國興兵的機會?
畢竟若西陵皇族知道他們的公主死在齊國,他們的晉王又在齊國被斷了腿,一定會義憤填膺,要求對齊國出兵。
攝政王是可以決定是否出兵的唯一關鍵人物。
晏玄景忽然有些食不知味。
方懷安站在一旁給他布菜,見皇帝有些沒胃口,便道:「皇上是不是擔心西陵皇族興兵,兩國再起戰事?」
晏玄景下意識地想點頭,可隨即失笑:「朕現在擔心什麼都多餘。」
他的擔心能起到什麼作用?
徒增煩惱罷了。
晏九黎既然想要那個位子,那就讓她自己去操心吧。
「膳後你去準備一份詔書吧。」晏玄景淡道,「晏九黎想要這個位子就給她,朕倒要看看,齊國在她的治理下能變成什麼樣。」
「是。」方懷安領旨。
……
大臣們在未時四刻才接到消息,六品以上大臣晚間進宮參見除夕宮宴,可攜帶家眷。
傍晚時分,一輛輛馬車陸續抵達宮門外。
武王和賢王,裴丞相,大公主和她的夫君,武陽侯顧雲琰和六公主晏寶瑜,三公主晏寶珍,朝中各部重臣及其家眷。
男人們在正殿,女眷都在偏殿。
殿外響起一聲高亢的,久違的唱喝:「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貴妃娘娘到!」
所有人面色齊齊一驚,隨即不約而同地站起身,跪地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晏玄景挽著裴皇后的手,緩緩走到主位上坐下,看著左右兩邊行禮的大臣,有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這樣的場面,今天應該是最後一次感受見識了,以後將再無這樣的機會。
「諸位平身。」晏玄景在龍椅上坐下,望著滿殿大臣,眼底一片淡漠平靜,「朕在崇明殿靜養這些日子,朝中大小事務井然有序,諸位愛卿處理各部政務得心應手,絲毫沒有受到朕不上朝的影響,朕心甚慰。」
這番話一出,大臣們紛紛低頭:「臣等惶恐!」
皇上的意思在場之人誰不明白?
無非是想說大臣們懦弱無能,任由一個公主把持朝政,禍亂朝綱,對皇帝的忠心耿耿都是假的。
就算朝中諸多大臣都是晏玄景提拔上來,但他們絲毫沒有感恩之心,輕而易舉就對晏九黎妥協臣服,沒有絲毫讀書人該有的傲骨,也沒有武將該有的錚錚鐵骨。
大臣們心裡划過一絲心虛,一絲羞愧,卻沒有說話。
晏玄景也沒再多言,他知道自己改變不了局面,大臣們更是無力改變這一切,多說亦是無益。
坐下來之後,他示意眾人落座。
「這些日子讓諸位愛卿擔心了,朕身體每每違和,對朝政無能為力,勞煩長公主操心朝政,朕心裡著實有愧。」晏玄景無奈地嘆了口氣,「今日除夕,本該是熱熱鬧鬧,君臣同樂,一起守歲的日子,朕卻有件無比重要的事情,要跟諸位愛卿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