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心裡已經意識到皇上這個時候宣布大事,必定又跟長公主有關。
畢竟沒有長公主的允許,如今皇上根本連那扇崇明殿的門都難以跨出來,沒有長公主的允許,他又怎麼能隨意宣布大事?
席間眾人神色各異。
裴皇后端坐在皇帝身邊,目光遠遠望著席間文臣首位的位子上,跟父親裴丞相的目光對上,眼神隱藏著期待和徵詢。
裴丞相細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裴皇后神色微變,眼底掩飾失望之色,有些忐忑地垂眸,攥緊了手裡的帕子。
不是她所想的那樣,父親也不知道皇帝要宣布希麼事,這意味著麟兒繼位無望。
所以皇上到底想宣布希麼事?
比起裴皇后,顧貴妃顯然要輕鬆許多,她看到坐在席間完好無塤的弟弟和六公主,雖然他表情木然沉寂,雖然晏寶瑜跟顧雲琰連個眼神交流都沒有,但他們還活著,這對她來說,已經是足以安心的好消息。
整日待在後宮不見天日,想到晏九黎對雲琰的怨恨,她日夜提心弔膽,生怕雲琰哪天死於非命,致使顧家絕後。
看到他活著,並且還能進宮參加除夕宮宴,顧貴妃輕輕鬆了口氣,隨即自嘲冷笑,她如今要求都變得這麼低了嗎?
活著就行,活著就好。
似乎除了活著,她已清楚其他的奢望都已難如登天。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安靜注視下,晏玄景轉頭命方懷安拿出一份詔書宣讀。
「朕身體常年不爽利,影響朝政,對治理國家已無力為帝。」晏玄景握拳抵著下巴,輕輕咳了幾聲,以證明身體確實產孱弱無力,「經深思熟慮之後,朕決定禪位於攝政長公主晏九黎,也就是朕的七妹。」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誰也沒想到會在除夕宴上迎來這樣的「驚喜」。
「皇上?」裴皇后第一個站起身,震驚地看向皇帝,「這……這怎麼可以?」
晏玄景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皇后,你失態了。」
裴皇后臉色微青,心裡隱隱又生出幾分不安來。
今晚能見到皇上,還能跟皇上一起參加除夕宴,原本是一件極為開心的事情。她還期待著除夕宴上,大臣們見到皇上,會不會促使事情有所轉折?
沒想到皇上竟當眾宣布禪位。
她沉著臉轉頭,看到穿著一襲寬鬆大氅坐在次尊位上的晏九黎,見她一副鎮定自若、從容淡漠的神情,心裡已猜到一定是她逼迫皇上讓位。
可是皇帝到底有什麼把柄抓在她手裡?
晏九黎她到底……嗯?晏九黎有了身孕?
皇后目光微怔,視線落在晏九黎隆起的腹部,有些詫異地開口:「長公主有了身孕?」
晏九黎神色淡淡:「皇后娘娘的消息不太靈通,其他人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裴皇后噎了噎。
她消息確實不太靈通。
誰被關在後宮無法見人,後宮的侍女無法出來,還能保持消息靈通?
今晚負責除夕宴外當值的有夜玄衣和裴祁陽,見到裴皇后和晏九黎起了爭執,裴祁陽有些擔心地轉頭看了過去,隨即面上浮現複雜表情。
從私心來說,他自然希望皇后嫡子能繼位——他甚至不期待皇上能拿回權力,因為晏玄景是個心胸狹窄的皇帝,他若拿回權力,朝中有多少人會死在他手裡,暫時都無法估算。
但他這個副統領曾經效命於長公主,晏玄景心裡一定是記恨的,說不得會連累父親和皇后。
所以裴祁陽希望皇后嫡子即位,皇后晉為太后垂簾聽政,或者長公主攝政。
然而從能力和提拔之恩上來說,長公主若真做了那天子之位,他也不會有什麼想法。
因為她確實是個有能力的人。
這些日子在朝堂上,雖然她對付了不少跟她有仇怨的人,可那些人確實都是朝中蛀蟲,吃著朝堂的俸祿,做著違法亂紀的事情,死有餘辜。
然而……
裴祁陽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無奈。
對於皇后來說,皇位只有一個。
長公主坐上了,從此就跟麟兒無緣,甚至晏九黎會如何處置廢帝和皇后母子以及後宮嬪妃,他們都無法預料。
「長公主是要即位嗎?」裴皇后看著晏九黎,直言開口。
如果她以為這麼問,晏九黎就會謙遜推辭一番,那她顯然錯了。
晏九黎淡道:「若皇上真心想禪位,而本宮剛好又有能力治理這個國家,自然當仁不讓。」
裴皇后再次噎了噎。
「皇上是真心想禪位嗎?」晏九黎視線一轉,慢悠悠看向皇帝,把皇后的問題反拋給晏玄景,「若是真心禪位,就不該任由皇后質疑皇上的決定,若並非真心,而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大臣們的態度,那麼皇上不如回去再好好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了。」晏玄景淡道,「詔書已擬好,今日當著滿朝重臣的面,朕將皇位禪位給長公主,諸位愛卿都可以證明,是朕心甘情願禪位,長公主這個皇位來得名正言順——」
「皇上。」賢王坐不住,起身打斷了他的話,「齊國自開國以來,或者哪怕追溯到前朝,前前朝,都從未有過女子為帝的先例,還請皇上三思。」
頓了頓,「皇上雖是齊國天子,但皇位是父皇所傳於你,你違背祖製做下如此荒唐的決定,晏氏列祖列宗怕是不會答應!滿朝文武之中若有忠臣,怕是也不會答應如此荒唐的事情。」
說完,他轉頭看向文武大臣,希望有人能附和他的話。
然而大臣們低頭的低頭,轉頭的轉頭,一個個有意無意躲開他的視線,竟無一人敢在這裡時候提出反對。
他們敢反對嗎?
晏九黎對皇位志在必得,就算今晚皇上收回旨意,來日這個位子依舊會是她的。到時她若秋後算帳,今晚敢出面反對之人,一個都跑不了。
賢王臉色青了青:「諸位大人都沒什麼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