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考官敬完,便是副考官,再來就是各房考官。
起先都是客氣有理,到第三位房考官時,那位臉色算不上好看。
待得知那人姓秦,沈逾白心中瞭然,卻也沒多話。
肖堂之就坐在秦考官旁邊,接過沈逾白的酒後並沒急著喝,而是對沈逾白道:「你雖文采出眾,然你最難得的是心性,是對百姓的憐惜,往後萬萬要尊崇本心。」
與那兩位房考官吵一場後沒多久,肖堂之心裡生出幾分悔意。
沈逾白只是個應試學生,雖文章好,到底與自己沒什麼關係,為他去得罪秦家,可能會葬送自己的前程。
待看到沈逾白第二場、第三場考卷,尤其是那奪子案的判決後,肖堂之就想,此子若被埋沒,他便枉讀聖賢書,更愧對房考官這一身份。
此刻見沈逾白如此年輕,他更覺得自己的選擇不錯,也就多了幾分慈愛長輩對晚輩的叮囑。
沈逾白一頓,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抱拳,一揖到底,朗聲道:「學生拜謝大人!」
既然有秦考官,定然會諸多阻撓,他能得解元,肯定是肖考官出了大力。
他雖不知肖考官做了什麼,能頂著秦家的壓力為他爭取,他就該感謝。
此大禮連座師都未受,如今卻是給了個房考官。
新科舉子們滿腹疑惑,便是房考官多兩句叮囑,倒也不用行如此大禮。
在場官員卻是神情一變。
此子對肖堂之如此恭敬,必然是猜到肖堂之為他不惜得罪秦家之事,只是此間並無他人告知此屆解元,他又是如何知曉?
坐在主座的何侍郎暗暗心驚,此子竟如此通透練達,自己倒是遠遠低估了他。
肖堂之起身扶起他,道:「我身為房考官,便該盡職盡責為朝廷選拔能才,往後你能不負朝廷,不負百姓也就是了。」
沈逾白應下。
待到布政使曹洪濤時,接過酒一飲而盡,皮笑肉不笑道:「解元好才智。」
沈逾白謙恭垂眸:「學生拜謝大人誇讚。」
說是拜謝,也不過是拱手,並未彎腰。
鹿鳴宴結束,沈逾白出來時,涼風吹走了三分醉意。
租的牛車一路搖晃著回客棧,酒氣已徹底散了。
打開捲軸,將頭上的茱萸取下,傳給蘇錦。
拿出墨錠,洗洗研磨,提筆,在紙上寫下:「去歲幸遇蘇姑娘相救,今朝逾白以茱萸相謝。」
茱萸,便是鹿鳴宴上解元才可簪的花。
蘇錦捂著胸口,那顆心卻仿佛要跳出來一樣。
完了完了,她對沈逾白心動了。
蘇錦哀嚎一聲,整個人撲到桌子上,又猛地坐起身去看那朵茱萸,見還完好無損,蘇錦連連拍胸口。
還好還好,沒給壓壞了。
拿起來左看右看,就猜想沈逾白到哪兒找的這麼好看的茱萸。
要是凋謝了,那就太可惜了。
蘇錦將茱萸笑了會兒,就見一張紙條又飄了下來。
「蘇姑娘可還喜歡?」
蘇錦心頭髮顫,就生了躲避的心思,直接裝不在。
沈逾白等了片刻,依舊沒動靜,眼底是滿滿的笑意。
若蘇姑娘不在,定然會將捲軸收好,若捲軸不是攤開狀態,他的字條就無法傳送。
沈逾白提筆,繼續道:「安陽郡離京城路途遙遠,需花費兩三個月在路上,我這幾日便需先回鄉一趟,再進京赴考,望到時能再掙一朵花贈予蘇姑娘。」
這是向她承諾要考中進士啊。
又想到墓地那個石碑上雕刻的字和那朵牡丹,躁動得厲害,怕沈逾白再說什麼,趕緊把捲軸捲起來……
蘇錦這幾天很心不在焉,吃著飯走神,走著路也會走神。
就在研究小組猜想她是不是太累了時,蘇錦又跟打了雞血一樣忙個不停。
眾人斷定她不對勁。
於是李橋被選為代表去開導蘇錦。
李橋並不願意,可他輩分最低,能力最差,這活兒根本推不出去,只能被迫接受。
晚上打飯時,許老等人就一直給李橋使眼色,楊老還用拐杖推了李橋一把,李橋端著餐盤拉住蘇錦到一旁的餐桌上。
忙了一下午的李橋先把餐盤一掃而空,擦了嘴巴,這才看向對面坐著的蘇錦:「說說你的心事吧。」
蘇錦抬眼看他,見他一副看穿一切的神情,蘇錦心虛地壓低聲音:「你看出來了?」
李橋雙手抱胸,側過身子看她:「你這點小心思,整個營地誰看不出來,坦白跟你說,就是那群老家……就是他們派我當代表過來跟你聊聊。」
蘇錦扭頭看過去,就見楊老他們努力露出和善的笑容。
她也咧嘴,回給他們一個尷尬的笑。
楊老等人笑得更僵硬,還朝她點點頭。
蘇錦率先收了笑,回頭看向滿臉無語的李橋,用最快的速度道:「我喜歡上一個男人了。」
反正大家都看出來了,乾脆承認,讓他們笑幾天就沒勁了。
李橋猛得瞪大眼:「你真眼瞎到看上麥克斯那隻花蝴蝶了?!」
麥克斯上個月把越朝墓地的信息如實地發到外網,打破了外國媒體對種花家歷史一貫的抹黑,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在大家對麥克斯另眼相看時,麥克斯趁機提出想長期跟隨越史研究小組考古,長期訪談。
這個月麥克斯每周一篇關于越朝的稿件發在外網,吸引了許多讀者,為種花家的歷史科普做出了貢獻。
雖然麥克斯跟別的西方記者不同,但他就不是什麼好男人。
李橋對蘇錦是恨鐵不成鋼:「你吃點好的吧,別什麼垃圾都看得上!」
蘇錦怒了:「不是麥克斯!」
說完,她還心中有悶氣,又加了一句:「我眼光很高的,我看上的男人特別好!」
李橋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這營地里跟蘇錦接觸最多的,除了麥克斯外,只有越史研究小組。
不是麥克斯,那就是越史研究小組那些半隻腳入了黃土的老頭子?
李橋看向那群個個拿著拐杖的老頭,眼前一黑,顫抖著聲音問:「到底是誰?」
到底是哪個為老不尊的勾引無知少女?
蘇錦難得扭捏起來:「你不認識,我們也只看過照片,沒見過面。」
總不能說是沈逾白吧,現在他們雖然只知道這墓地的主人姓沈,難保那些碎瓷片裡留著沈逾白的名字,到時候她就說不清楚了。
怕是他們要以為她瘋了。
李橋:……網戀啊……
他就不該費這個勁兒關心小屁孩的感情問題。
這頓飯吃得比他干一天活兒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