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京帶過來的馬匹,都是好馬,即便是在夜間,三十里的路程,一刻鐘不到就已經走完。
蕭北夢和墨梅到達小石村的時候,整座小石村陷入了一片漆黑和靜寂當中,為數不多的人家,家家房門緊閉,沒有一絲燈光透出。
後方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蕭北夢正欲一鼓作氣奔回石門鎮,卻聽到前方隱隱有馬蹄聲傳來。
「墨梅,前面來的,很可能也是陰兵。」
蕭北夢輕輕出聲,小石村陰兵出沒,已經不是新聞,如此夜間,尋常人是不敢來此地的。
即便有,必然也是藝高膽大的高手。
前面不管是高手,還是陰兵,蕭北夢此刻都不想撞見。
「公子,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墨梅的臉上現出了急色。
蕭北夢轉頭看了一下四周,快速下馬,而後在馬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掌。
馬匹受驚,當即奮蹄而起,直接衝出了村子。
墨梅也連忙從馬上下來,並將馬趕走。
蕭北夢快步走進一間荒廢屋子的院子當中,待到墨梅進來後,他輕輕地將門關上。
「白日裡的那個男孩不是說過麼,陰兵不會入室傷人,我們先在屋裡躲一躲。」蕭北夢看到墨梅疑惑的神情,稍作解釋後,朝著她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隨後,兩人站在門口,透過門縫,觀察外面的情形。
很快,有白衣人策馬而來,正是杜京。
杜京此時鼻青臉腫,頭上腫了一個大包,這是方才從馬上摔下來給摔的。
他沒有減速,徑直從蕭北夢和墨梅藏身的屋子前疾馳而過,顯然是要一鼓作氣回到石門鎮。
只不過,剛剛跑到小石村中央的十字路口,杜京停了下來,神情極是緊張。
在他的前方,有三個破甲殘刀的陰兵騎著大馬,緩緩而來。
三個陰兵並排而行,中間的那個陰兵身材極為高大,面龐藏在黑色的面甲之後,另外兩個陰兵落後半個馬身,緊緊跟隨。
蕭北夢也看到了三個陰兵,他發現,走在中間的那個陰兵與其他的陰兵明顯有些不一樣,藏在面甲背後的眼睛竟然有著感情波動,不像其他陰兵,眼神空洞。
「公子,中間的那個陰兵,很可能就是陰將。」墨梅輕聲地向蕭北夢傳音。
蕭北夢暗呼好險,方才若不是自己機警,現在跟三個陰兵兜頭撞上的就不是杜京,而是自己。
杜京顯然也認出了陰將的身份,他端坐在馬背上,神情緊張,右手已經握在了劍柄之上。
三個陰兵仍舊緩緩向前,似乎沒有看到杜京一般。
身後的滾滾馬蹄聲越來越近,而身前的三個陰兵離著自己已經不到十丈的距離,杜京猛地一咬牙,拔出了手中的長劍,向著前方的三個陰兵疾沖而去。
陰將緩緩抬頭,將目光看向了迅速而來的杜京。
隨即,他輕夾馬腹,身下雙眼空洞的戰馬急速前沖,迎向了杜京。
而其他兩位陰兵卻是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兩雙無神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前方。
在即將與杜京遭遇的時候,陰將猛然拔出了腰間的彎刀,準確地說,是一柄殘破的彎刀,刀尖已經折斷。
只聽叮的一聲,杜京手中的長劍直接被劈飛,整個人也是被強大的反震力量給撞落馬下。
「杜京乃是三品元修,竟不是陰將的一合之敵,陰將至少也是五品的實力。」墨梅的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你是幾品的實力?」蕭北夢壓低著聲音問道。
「沒有遇見你之前,我是五品,現在麼,勉強還有三品的實力。」墨梅輕聲回應。
蕭北夢當下尷尬了,塗見青曾告訴他,墨梅、墨蘭和墨竹為了能在蕭北夢的體內布下三陰鎖龍陣,損耗了苦修十年的元力。
陰將一刀將杜京劈飛後,便將殘刀回鞘,放回了腰間,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他掃了一眼摔倒在地上的杜京,眼神之中竟然帶著不屑的神情。
他不再管杜京,催動身下的戰馬,緩緩前行。
而在同時,兩個一直沒有動靜的陰兵卻是動了,齊齊拔出了腰間的彎刀,向著杜京衝刺而去。
杜京臉色煞白,連忙翻身而起,想要躍上馬背,兩個陰兵卻是快速來到了近前,兩柄彎刀割開空氣,呼嘯著從他的頭頂劈落。
若論實力,杜京對付兩個普通陰兵,是綽綽有餘的,但此際,他已經嚇破了膽,一身戰力,十不存一。
而且,他乃是淄州州牧家的公子哥,平日裡嬌生慣養著,哪裡經歷過如此兇險場面。一遇到緊急狀況,就束手無策。
面對兩柄呼嘯而來的彎刀,他竟然忘記了反抗,傻愣愣地呆立在原地。
「還真是個草包哩,堂堂三品元修,竟是如此一個窩囊的死法。」蕭北夢在門後面直搖頭。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縱躍而至,正是姜遠。
姜遠一掌拍出,將兩個陰兵拍退兩丈之遠,而後一把拎起杜京,將他扔到了馬上,疾呼:「少主,快走!」
杜京這才回過神來,雙腿猛夾馬腹,幾個呼吸間就衝出了小石村,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被拍退的兩個陰兵沒有去追杜京,而是揮動彎刀,就要向姜遠衝過去。
這個時候,陰將調轉馬頭,把目光看向了姜遠,眼神之中現出了凝重之色,他再次拔出了腰間的彎刀。
在陰將拔出彎刀之時,另外兩個陰兵便立馬停了下來,又靜靜地坐在馬上,目視前方。
「陰將?」姜遠輕咦出聲,臉上現出了異色。
與此同時,陰將動了,戰馬疾沖而出,手上的彎刀劃出一條弧線,狠狠地斬向了姜遠的頭顱。
姜遠冷哼,縱躍而起,手中的黑劍錚的一聲,極速出鞘。
下一刻,陰將連同身下的戰馬急退出半丈多遠,姜遠落地,倒提黑劍,呼吸稍稍有些急促。
正在這時,滾滾的馬蹄聲已經進到了小石村,成百上千的陰兵出現在了村口。
姜遠不敢再耽擱,邁開腳步,極速向著村外奔去。
兩個在旁觀戰的陰兵催動戰馬,就要去追趕,卻看到陰將抬起了右手,便齊齊停了下來。
隨即,從石門山下來的陰兵也來到了小石村的中央,齊齊勒住戰馬,停在陰將的身前。
陰將收刀回鞘,驅動戰馬,緩緩地向著石門山的方向走去。
數百陰兵隨之排列成整齊的方陣,緊緊地跟在了陰將的後面。
很快,陰將便行到了蕭北夢和墨梅藏身的屋前。
蕭北夢和墨梅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陰將繼續前行,眼看著就要消失在蕭北夢的視線當中,但就在這時,陰將猛然回頭,目光直接鎖定了蕭北夢和墨梅藏身的荒廢屋子,眼神鋒利。
與此同時,數百陰兵也跟著齊齊回頭,一雙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同時看向蕭北夢和墨梅藏身的地方。
墨梅花容失色,險些要驚恐地高喊出來。
蕭北夢也是嚇得不輕,一顆心頓時咚咚直跳,像要直接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好在,陰將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鋒利的眼神盯著屋子約莫一息的時間後,緩緩轉過頭,繼續前行,帶著數百陰兵漸漸地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公子,方才那陰將的眼神好可怕,被他盯著,我分明有窒息的感覺。」
墨梅長鬆一口氣,臉色也漸漸由白轉紅,顯然已經從驚恐中走了出來。
「淡定,你好歹曾經也是五品高手呢,區區一個陰將竟然把你嚇成這副模樣。」蕭北夢儘管心有餘悸,卻還是努力做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公子,我知道你不怕,但請你先把我的手鬆開,好不好?」墨梅嘴角含笑地看著蕭北夢。
蕭北夢低頭一看,只見自己正緊緊地抓著墨梅的手。
方才被陰將盯著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抓住了身邊的墨梅。
「一個陰將當然不算什麼,但帶著如此多的陰兵,還是有些難纏的。」蕭北夢連忙鬆開了墨梅的手,尷尬地咳嗽了幾聲。
墨梅忍住了笑意,問道:「公子,我們現在回石門鎮?」
蕭北夢搖了搖頭,道:「方才,陰將便是從石門鎮的方向過來的,我們現在若是去石門鎮,路上可能還會碰上陰兵。
方才,我們也證實了,陰兵們不會入室傷人,我們把屋內稍稍整理一下,在這裡將就一晚上。明日一早,我們就回石門鎮。」
墨梅點了點頭,隨後便進屋收拾去了。
蕭北夢縱身上到了院子的圍牆之上,遠遠地看著已經快要出村的陰兵隊伍,心中思緒萬千。
方才,陰將看過來的時候,他分明從陰將的眼神之中,讀出了很多的信息,有疑惑,有驚訝,甚至還有欣喜。
蕭北夢不知道陰將為何會有如此眼神,但心中對漠北軍的好奇卻是明顯的增強。
石門山之中的漠北軍已經覆沒了數十年,死後形成的陰兵,卻還是如此的軍紀嚴明,隊列齊整,實在令人嘆服。
同時,他們不入室傷人,可能就是生前不擾民這一條軍紀的延續。
屋內已經太久沒有人住,到處充斥著一股濃濃的霉味。
墨梅在屋子中央清出一片平整的地方,鋪上了乾草。
「公子,只有這個條件,你將就著睡一晚吧。」墨梅的聲音中帶著歉意。
「能找到這麼一處地方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可沒有你想得那麼嬌氣。」蕭北夢徑直躺到了乾草上,就欲睡覺。
方才一路奔跑,又擔驚受怕的,他的確累了。
「你怎麼不睡?」蕭北夢看到墨梅站在門口不動,疑惑地問道。
「公子,你睡吧,我來守夜。」墨梅輕聲回應。
「守什麼夜,陰兵又不會進到屋裡來。」
蕭北夢朝著墨梅揮揮手,道:「地方夠大,夠我倆睡的。」
「公子,你睡吧,我不困。」墨梅的臉上升起了紅暈。
一路同行,住店的時候,兩人都有各自的房間,如此同處一室,還是第一次。
「方才你也累得不輕,趕緊過來睡吧。」
蕭北夢說到這裡,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嘴角泛起了淺笑,「你好歹還有三品元修的實力呢,我一個不能修煉的人,能把你怎麼樣?我即便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啊。」
墨梅猶豫了一會,最後緊張忐忑地走到了乾草旁,側身躺了下來。
兩人之間只有半尺不到的距離,墨梅甚至能感受到蕭北夢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體溫,她一顆心怦怦直跳,既是擔心,又隱隱期待。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後卻是響起了微弱的鼾聲。
墨梅轉過身來,看到蕭北夢已經沉沉睡去。
借著偶爾從雲層中透過來的月光,墨梅看清了蕭北夢的臉,黝黑的臉龐,稜角分明,英氣逼人。
墨梅靜靜地看著蕭北夢,嘴角泛起了淺笑,而後困意上來,也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翌日,晨曦入戶。
墨梅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到身邊的蕭北夢已經不見了,乾草旁邊放著一個木盆,盆里盛著清水。
她連忙起身,用清水稍稍洗漱後,走出屋子,正看到蕭北夢在院子裡走樁練拳,背後的衣衫上已經滲出了汗水,顯然已經練了不短的時間。
「你醒了,我們走吧。」
蕭北夢看到墨梅出來,便收起了拳架。
「公子,若到了學宮,你的寒毒不能徹底祛除,只能壓制,你還要繼續練拳麼?」
踏著晨曦,墨梅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二十多天的同行,墨梅發現,蕭北夢一有閒暇,就會走樁練拳,從不間斷。
蕭北夢沒有半分的猶豫,點了點頭。
「公子,寒毒一日不清,你便一日不能修煉元力。沒有元力,你再如何打磨身體,都不會是元修的對手。
若是你祛除了寒毒,一旦能夠修煉元力了,只要稍稍修煉數月,效果遠勝你長年累月的走樁練拳。」墨梅輕輕出聲。
「你是要勸我,不要浪費時間吧。」
蕭北夢微微一笑,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而且,流過的汗水終究會有回報的,積沙成塔,萬一能有從量到質的變化呢。」
墨梅不再說話,緊緊地跟在蕭北夢的後面,看著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衫。
日上三竿,蕭北夢和墨梅回到了石門鎮大客棧,各自梳洗並換上了乾淨的衣衫,去到客棧大廳用餐。
蕭北夢打算用餐完畢後,便繼續趕路,去往聖城。
時間已經不早,客棧大廳內,用餐的人已經不多。
剛剛走到大廳,蕭北夢便看到了兩個老熟人,杜京和姜遠。
杜京臉上青色已經消退,但頭上還鼓著一個大包。
看到蕭北夢和墨梅出現,杜京先是驚訝,而後露出了笑臉,並起身和墨梅打招呼,招呼墨梅過來同坐。
姜遠也看向了蕭北夢和墨梅,眼神之中帶著警惕。
墨梅心中不願,但看到蕭北夢向他使眼色,便只得緩步走向了杜京和姜遠。
「墨姑娘,看到你安然無恙,杜某實在開心。昨晚之事,都怪杜某輕敵,小看了石門山之中的陰兵。讓墨姑娘受驚,杜某有愧。」
杜京在墨梅過來後,朝著墨梅連連拱手道歉。
「杜公子不必歉意,昨夜你也是一片好意,但誰也沒料到石門山之中,居然有如此多的陰兵。若是只有十來只陰兵,想必杜公子和姜前輩能輕鬆解決。」墨梅輕輕說道。
「多謝墨姑娘體諒。」
杜京見到墨梅並不責怪自己,臉上立馬堆起了笑容,殷勤地用袖子擦了一下身邊的長凳,請墨梅入座。
墨梅微笑著道了一聲謝,緩緩落座。
杜京也隨之坐下,並將凳子往前拉了拉,想要靠近墨梅一些。
但是,一個身影突兀在墨梅的身邊坐了下來,擋在了杜京和墨梅的中間,他自然是蕭北夢。
長凳雖長,但這是相對一個人來坐而言的,蕭北夢和墨梅擠在一條長凳上,便顯得有些擁擠了,他們幾乎就是緊挨在一起。
墨梅的一張俏臉立馬升起了紅暈,蕭北夢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滾開,你這個奴才,好不懂禮數!主人吃飯,哪有你上桌的規矩?」杜京被蕭北夢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弄得一愣愣的,回過神後,他勃然大怒,雙目噴火地盯著蕭北夢。
墨梅眉頭緊皺,正要說話,卻是被蕭北夢給止住。
「我家小姐都沒有意見,杜公子,你管得未免太寬了吧。」
蕭北夢滿臉的笑意,接著說道:「昨晚被那些陰兵追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有這麼大火氣呢?
說什麼保證我家小姐安全無憂,碰上幾隻陰兵,便落荒而逃,把我家小姐扔在一邊。今天倒好,還涎著臉跟我家小姐打招呼,你這裡臉皮估摸拿箭都射不穿哩。」
杜京的臉皮頓時臊得通紅,氣得嘴唇顫抖,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反駁的詞語。
姜遠在這個時候猛然拍桌子,眼中殺機迸射,冷聲道:「小子,禍從口出!」
客棧大廳原本還有零星的客人在用餐,看到蕭北夢這一桌的劍拔弩張,紛紛起身離去。
大廳之中的夥計遠遠地躲到了櫃檯後面,不敢出來勸阻。
「杜公子,這個老傢伙是你家的奴才吧,他竟敢在主人家的面前拍桌子瞪眼睛。看來,你們杜家的家法和家教也不過如此嘛。」蕭北夢對姜遠的殺意,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