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堅持才有希望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數以十萬級別的民變，也不是一而就的。
斷斷續續的民變這些年就沒斷過，就跟韭菜一樣，割了一茬，還有一茬。
齊郡人張通儒和王道之此刻正率將近十萬流民圍攻臨淄。
這十萬人不單單是青壯，老弱婦孺都有，站在臨淄城頭上往下望，黑壓壓的一片，好像是數以十萬計的蟻。
臨淄是青州和齊郡兩級治所，州郡同治，也是天下間有數的大城，此刻青州刺史兼齊郡太守李思賢與一眾屬官站在城頭上，望著城下的人群嘆道：「若不是這場大水，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如今圍城十萬眾，也不知道這城能不能守得住啊。」
李思賢出身隴西李氏姑藏房，以當朝權臣段法興的參軍入仕，頗有才幹，段法興讓他擔任青州刺史也是準備過度，積攢資歷等候朝堂中樞空出位置來就填補進去。
出身名門，又有貴人提攜，可謂是前途光明。
但即便他再有才幹，面對大水過境之後的爛攤子，他也解決不了。
想要賑災得有糧食。
那麼糧食都到哪裡去了？在世族豪強家糧倉里，在官府的府庫里。
官府的府庫沒有朝堂詔命地方官員是不能擅自開倉放糧的，而北趙朝堂也捨不得將府庫里的糧食給百姓吃。
你給百姓吃了，那咱們鮮卑鐵騎吃什麼用什麼啊？
哎，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什麼？活不下去了？那你們就去死唄，非得作亂幹什麼！老爺們也不容易！
青州司馬孔延嗣道：「使君放心，這臨淄城高牆厚，且糧草充足，這幫亂民不過是聚眾在城外，鬧不起來。朝堂想必已經發兵來剿滅叛匪了。」
李思賢點點頭，眉頭的憂色卻不見少，朝堂的大軍不知道什麼能來，即便來了把叛平了也是一片狼藉。
鮮卑鐵騎入城未必就比外面的叛匪入城局面要好。
總而言之，這場大水怕是要衝走幾十萬條人命...
城外，齊郡義軍首領張通儒和王道之正在接待從徐州來的信使。
徐州刺史、鎮軍將軍李峻的參軍，郭全效，
「郭參軍，抱拳了，這裡眼下只有這些吃的了..．「
郭全效端起碗，吃著粗糙又簡陋的食物，完全不在意的搖搖頭道：「你們要是頓頓都能吃飽喝足，還造什麼反呢？」
張通儒和王道之聞言也笑了笑，這話算是說到他們心裡了，能有口飽飯吃，何必造反作亂？
「李使君的意思也很明白你們帶著人南下到琅琊郡，糧食未必能讓你們頓頓都吃飽，但總能活下去...要是不想走，那就留下，李使君會給你們支援一些糧食和武器...路怎麼走，全看你們兩位.」
張通儒道：「李使君為何不能現在出兵？琅琊已經拿下了，距離齊郡也不遠了...若能拿下齊郡，這..」
郭全效搖搖頭道：「年初兩方剛剛罷兵，大軍需要休養生息，此時徐州只能出動萬餘兵馬，無法跟北虜大軍相抗，兩位的心情我都明白，只是大楚有大楚的難處..：」
張通儒默然不語，王道之點點頭道：「郭參軍所言我也清楚，只是不知道使君可以為我們提供多少糧草和軍械？」
郭全效道：「糧三萬石，軍械只有長矛和盾牌，夠你們武裝三千人。」
「不能再多些了？」
郭全效道：「我也不瞞二位，使君不止支援了兩位，所以只能給兩位這麼多了。言盡於此，至於如何行事，兩位自決，我這就要回去跟使君復命了，二位可以隨時派人去琅琊境內領取物資和軍械，兩位不必送，我告辭了。」
張通儒和王道之還是起身將郭全效一行人送走了。
「李峻大概是想讓我們跟北虜大軍拼個你死我活的，消耗他們，等到時機合適他再出兵...真是好謀算啊...」」
王道之嘆了口氣道。
張通儒笑道：「管他怎麼想，你我，還有咱們這些人，都沒有退路，不起事咱們能活下去？他既然給了東西，自然是有他的謀算。這說明咱們還有些利用價值...這也算好事吧。」
張通儒和王道之兩人都是齊郡昌國人，是同鄉，自幼交好，在鄉里很有威望。
其實也並非是為了什麼野心，當什麼皇帝封什麼王，純粹就為了口飯吃。
現在義軍發展到十萬規模，男女老少都有，各種問題也開始顯現出來。每天睜開眼就得有吃的。
昌國、般陽、廣縣等齊郡範圍內的縣城幾乎都被他們攻破了，人也殺了不少，東西也搶了不少。
到這個程度，這個規模，朝堂大軍恐怕已經在平叛的路上了，除了李峻派人來聯繫他們，東郡、濟南、濟北等郡的義軍也互相聯絡過。也有互相攻伐的情況。
其中濟北郡的崔白昊目前勢力最大，橫跨濟北和濟南兩軍，聚眾十餘萬，比他們這個號稱十萬實際上只有七八萬人的隊伍要壯大的多。
崔白昊也跟徐州有聯繫，這是肯定的。
但現在他也並沒有接受南朝的官職，而是自稱平均將軍，統帥部眾，張通儒和王道之猜測，應該是還沒談攏。
而事實也基本正如他們所想，
數百里外的濟南郡治東平陵城外，崔白昊正帶著李峻派來的使者江遜觀看他的隊伍攻城。
江遜曾經是做過前任徐州刺史東海王桓的長史，李峻來到彭城之後繼續委以重任。
這次來見崔白昊也是他主動請命。
此刻，大軍正在蟻附攻城。
如果能稱之為大軍的話，實際上崔白昊是有點能耐，江遜在仔細觀察過後發現了這些義軍居然被崔白昊簡單的組織了起來，攻城戰打的有模有樣的。
只是義軍太缺乏武器裝備，許多攻城的士卒都是拿著木棒.．
「江長史，若李使君願意出兵，青、兗二州一定可以光復，為什麼使君遲遲不願意呢？這可是天賜良機啊。」
崔白昊是有見識的，知道現在自己鬧得這麼歡，要是北趙大軍來了指定是沒他好果子吃。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想把南楚軍拖進來幫他抵擋北趙大軍。
但李峻只願意授予他們官職，提供物資幫助，卻不願意直接出兵。
「崔將軍，你也知道，李將軍只是一州刺史，與北虜開戰這種大事，不是他能決定的。」
沒有好處的事，誰干？現在即便拿下了青州和兗州，北虜大軍過來能扛得住的嗎？到時候南楚大軍反而成了北虜重點打擊目標，
崔白昊知道這些都是推，之前出兵取了琅琊全境和大半個泰山郡你們就請示了？
誰不知道李峻是李如願的兒子，他還不能決定？誰能？
李峻的打算他明白，無非是想讓他們這些義軍拿命消耗趙軍。
其實有沒有李峻支援，他們這些義軍也好，叛軍也罷，都躲不開，北趙大軍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李使君已經為崔將軍等向朝廷請求官職了，崔將軍要是答應，這青州刺史的職位，就是崔將軍的。」
刺史，這個職位很大了。
同時李峻也會支援給他們不少物資，看起來很不錯對吧？
但崔白昊不願意輕易吐口。就是想把楚軍拉下來替他們分擔壓力。
憑什麼你們就能在後面看熱鬧，撿便宜？我們就得在前面拼命？
但另一方面他也明白，有沒有楚軍他們都得跟北趙軍干。下面人是為了活著，他們上面的人則是有更大的野心。
而楚軍這邊不管他們接不接受官職，都會給他們援助，所以接不接受楚朝官職也不是什麼大事崔白昊反正就是這個想法。
但有一條，接受了大楚的冊封之後，他和手下這些人就等於是有一條退路，這邊要是打不過趙軍，他可以帶著家眷和親信南下。
跟張通儒王道之不一樣，崔白昊並非是吃不起飯造反，他是大戶，他是看著天下南北對峙，大戰將起，想要趁亂起勢，拿下青、兗二州，最好可以左右逢源。
所以他沒有一上來就自稱什麼王什麼帝的，那樣不好就坡下驢，自稱一個平均將軍，這樣更容易跟兩邊周旋。
無數的義軍士卒還在拼了命的衝擊東平陵的城頭，他們想的很簡單，城裡有糧，衝進去他們就有吃的，就能活下去。
沉默半響之後，崔白昊道：「江長史，李使君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出兵？」
你能不能給我個准信？
江遜搖頭道：「琅琊、泰山不過順手為之，但濟南、濟北已經在黃河兩岸，李使君沒有朝堂的支持，也無法調動大軍，崔將軍應該知道，兩國戰事，從來不是一而就的事情，這一切都得看建鄴如何決斷，我有一言，崔將軍姑妄聽之...青充二州諸多義軍，只有抗住了北虜大軍鎮壓，形成對峙之勢，到明年春天，冰河解凍，李丞相才有可能讓楚軍連歲北伐.．.」
崔白昊聞言，笑了笑，沒再說什麼。江遜這幾句這可真算是掏心窩子了。
扛過這個冬天，等到江河解凍，春暖花開。北軍才有可能出兵北上。
至於這個冬天他們會死多少人，沒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