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油燈，照亮卓群的羊皮紙和羽毛筆，照亮周遭一隻只狐狸毛絨絨的臉。
刷……
刷……
刷……
房間裡安安靜靜，只剩下寫字的聲音。
卓群靜靜趴伏在桌案上，一邊聽耳邊的呢喃低語，一邊快速書寫。
這呢喃低語語速越來越快，內容也越來越多，有些內容是廢話，有些是寶貴的知識，還有些竟然和這座木頭城堡相關，就好像米飯、美酒、燉肉拌了水泥和石頭，一股腦灌進他的耳朵里。
卓群懶得理會過耳的垃圾，但也不想放棄過耳的知識，便匆匆忙忙把最重要的公式、最隱秘的數據都給快速寫下來。
【玻璃的灰塵分布關係到靜電、溫度、濕度、風力，共同形成三十八種分部模型……】
【城堡的每一扇窗戶，都對應到扭曲空間的出口，推演公式如下……】
【城堡的桌子用黑胡桃木做成……】
刷……
卓群寫下一條公式，畫出一個問號。
這公式似乎需要前置條件才能理解，可惜他基礎太差，沒學過前置的知識。
「第六中學的破圖書館，哪有這麼刁鑽的東西？
「且先記下，回頭再慢慢補。」
……
「不能摳！」
夜色之下，下城第六區外圍，滷肉店裡燈光昏暗。
彪形大漢反扣住少年的雙手，把他按在桌子上，禁止他摳自己的眼珠！
少年顫抖著，嗚咽著，眼睛在流淚、在流血！
「我受不了了……
「我受不了了……」
他的一雙眼珠如魚眼般暴突出來，滴溜溜亂轉，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要看看這世界！
他的眼底閃過五光十色光怪陸離的畫面，色彩和線條都飛快變幻，仿佛打翻了顏料缸，讓圖案變得混亂、贓物又混沌！
他的耳朵也在流血，他的鼻孔也在流血！
他顫抖著，張大嘴，想咬自己的舌頭，卻被旁邊婦女遞來的抹布狠狠塞進嘴裡！
「忍住！
「既然你選擇了陌生的鬼，那就忍住！
「陌生的鬼，我們不知道如何應對它的知識灌注，只能硬挺！
「這一點，你早就知道的！你也早就該有心理準備！
「你是起義軍的青年將領，你肩上挑著希望和火！
「挺住！
「只要你不崩潰，它就灌不死你！
「挺一挺，就過去了！」
……
咔嚓！
大偵探傑克遜摔上房門。
寬敞的房間，柔軟的地毯，被一盞盞燭台照得通明。
他衝到書桌前坐下，打開皮箱時，耳朵里呢喃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大，越來越亂！
紅腫的大鼻子，更是不受控制般，變得越來越紅，越來越大，甚至已然占據半張臉，像是臉上掛了根香腸，極其瘮人！
他擦掉額頭的汗水，動作熟練，擼起袖子，從皮箱中取出一支注射器，扎入自己的靜脈，將藥劑推送進去。
隨即咬著牙，搖搖頭，頓時感覺頭腦清醒很多。
這是武裝司製備的特效藥，能提高精神抗性。
「還算不錯。」
耳邊的呢喃低語，還在繼續！
他又伸手進入皮箱，摸出一本厚厚的羊皮書，書名赫然是《須鼻知識字典》。
這是研究所提供的知識字典，他根本看不懂，隨手扔到旁邊。
「什麼垃圾。」
耳邊的呢喃低語，還在繼續！
他又伸手進入皮箱，從皮箱裡拉出來一雙蒼白的手，捂上自己耳朵，把兩隻手的中指，塞到自己耳洞。
這是裁判司提供的鬼手，必要時能捅爛他的耳蝸，以聽力為代價，保住他的生命，是最後的保險！
「沒問題了……」
到這一步，他才稍稍鬆口氣。
儘管耳邊的呢喃低語，還在繼續！
到此時……
他的鼻子已經很大很大，像是臉上掛了半個腦袋！
他的鼻孔已經很大很大，甚至能塞得進整個拳頭！
鼻孔裡面里一條又一條肉須，蜷曲著，蠕動著，如同一條條扒皮的小蛇，從鼻孔向外探頭！
他從皮箱裡掏出最後的道具，赫然是兩個淡黃色小皮球，動作麻利，一邊一個，塞進倆鼻孔里……這是專為【須鼻】而設計，專為堵鼻孔而設計的道具，末端連接著氣泵，隨他捏動氣泵，氣球隨之變大，很快將同樣越變越大的鼻孔，徹底堵死！
隨即，他瓮聲瓮氣開口。
「老師，我的鼻子不通氣了，我申請推遲這堂課。」
耳邊的呢喃低語，還在繼續！
他的耳朵里如同被灌進水泥，腦袋裡如同有刀在攪，眼眸中忍不住流淌淚水。
「老師，我的鼻子不通氣了，我申請推遲這堂課。」
耳邊的呢喃低語，還在繼續！
他的鼻孔內部在汩汩冒血，鼻孔被堵住，鼻血便流入咽喉，又流入嘴裡，染紅了滿嘴牙齒，從嘴角淌出。
「老師，我的鼻子不通氣了，我申請推遲這堂課。」
耳邊的呢喃低語，還在繼續！
傑克遜繼續重複這一句，一字不改，一字不差……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是偵探司在過去幾十年裡，前前後後用幾十條性命為代價試出來的！
他的鼻子已經和腦袋一邊大，變成巨大的肉球，遮住他的臉，墜彎他的脖子。
但鼻子後面噙著血的嘴巴，還是用含糊不清的聲音，繼續說出。
「老師，我的鼻子不通氣了，我申請推遲這堂課……」
傑克遜的耳朵里，仍然充斥著雜亂的知識的聲音，冰冷的手指，已經開始捅入他的耳洞！
便在此時，他終於感覺到，呢喃低語聲，停止了。
太陽穴的血管還在「突突突」跳個不停，但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啪！
他巨大的鼻子，墜著整張臉，摔在桌子上。
鼻子後面的額頭上，全是滑溜溜的汗水。
鼻子後面的嘴巴里，吐出一大口膿血。
「呼……好歹……挺過來了……」
……
燈光昏暗的房間裡。
空氣中飄蕩油膩膩的滷肉香味。
中年女人穿著油膩膩的圍裙，用長滿老繭的大手，幫床上的少年擦臉。
少年已然昏睡過去，臉上淚水、血水和油泥混成一片片，很快染紅了抹布。
「青稞真是好樣的，挺過去了。」
中年男人站在旁邊，苦笑出聲。
「但願別落下毛病。
「唉，起義軍不容易啊。
「我們沒有貴族的底蘊，面對新鬼的知識逐人，不知道如何應對，就只能硬抗。」
昏黃的燈光里，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想要得到鬼的力量，就要承擔這份代價。
只不過，這份代價，未免太沉重了些。
今年以來，起義軍已經有三十四位年輕將領，嘗試新的鬼，嘗試硬抗知識逐人。
但到目前為止，成功扛過來的，沒有死在其中的……只有青稞一個。
「我聽說，在那些天上的城市中，有貴族子弟，能硬抗知識逐人而不傷，甚至更有甚者，能從中學到隱秘和知識，如果我們起義軍有這樣的人……」
「害，貴族們瞎吹的牛嗶，你身為起義軍，怎麼還就信了呢？」
……
當！
巨大的辦公室里，敲擊桌子的聲音，輕輕迴蕩。
「這桌子，還挺不錯的。」
卓群輕輕撫摸，便覺這巨大的辦公桌，冰涼，光滑，溫潤，在燈光下能看到漂亮的木紋，和淡淡的劃痕。
燈光下，狐狸們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嚶？」
「嗷？」
老闆怎麼突然提起來桌子？
便見老闆又「當」的一聲，指關節輕敲桌子。
黑腦殼的餘光猛然發現，辦公室的窗戶，變了！
巨大的落地窗，從上到下，被分成六十四格。
其中一格，窗外不再是茫茫夜色，反而倒映出研磨作坊的樣子！
那作坊里黑乎乎冷冷清清，只剩工具，沒有狐狸，牆壁上掛著的木板，右下角還有黑腦殼的簽字！
當！
老闆又輕敲桌子。
落地窗中間的一格，又發生變化，倒映出卓卓集團的食堂。
同樣冷冷清清，一排排座椅空蕩蕩，不復飯點時熱鬧的樣子。
當！
老闆又輕敲桌子。
落地窗偏左的一格，變成安保分部的宿舍，便見黑漆漆的屋子裡，一隻狐狸昂首挺胸，被兄弟們簇擁著，正在吹牛！
當！
老闆又輕敲桌子。
落地窗偏右的一格，倒映出狹窄的辦公室，裡面書架、書桌都歪倒，各色書本亂了一地。
赫然是第六中學，卓群曾經的那間辦公室。
狐狸們驚疑不定，都扭頭看向老闆。
卻見老闆盯著落地窗，臉上也很是驚奇。
「是真的？
「剛才那個聲音里，講到的方法，是真的？
「那它提到的其他知識，其他隱秘，提到的數據和公式，也都是真的？」
卓群咧嘴輕笑，又看看桌上一摞新寫的羊皮紙。
「不錯。
「不錯。」
之前他還擔心，自己對鬼了解太少。
可沒成想，這木頭城堡，竟是自帶使用說明書！
「還挺厚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