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津面色紅潤，挽著唇在笑。
明慧攥緊手指，面色蒼白，在強撐笑容。
她也看了眼肖神，說：「肖先生幫了我多次忙，一直沒機會回報，秦助理這次想到我，我當然義不容辭。」
「不過現在時間太晚，我該回家了。」
她朝兩人點頭示意，經過他們身側，挺著的肩背一刻也不敢放鬆。
她不知道他們是否回頭看她，她只知道，她不能頹喪。
秦岩拿著衣服和手包追出來：「簡……小周太太。」
明慧拿過衣服，不緊不慢的穿了回去。
秦岩覺得她不對勁，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明慧系上腰帶，抬頭，把手包拿了過來，一句話也沒說，就走出了酒店大門。
秦岩連忙追出去，卻看到明慧呆呆的站在空地上，眼神茫然。
「小周太太，你在找什麼？」
明慧回頭看他一眼，眼睛裡浮起紅血絲，臉色很白，她說：「我的車呢？」
秦岩愣了愣。
這家酒店只有地下停車場，私密性極強。
他道：「小周太太，你喝了很多酒，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一滴雨滴落在明慧的眉心中間，冷冰冰的，將明慧從混沌酒氣中喚醒。
她抬頭看向天空，燈光下，雨絲如針，還有幾分幻彩。
她眨了眨眼睛，低低的說：「啊，我忘記了，我的車在停車場……我怎麼總認為，我還停留在那五年裡，可他已經往前邁了啊……」
她低著頭，踩著散漫步子往前走。
秦岩看著她寥落的身影，皺了皺眉毛。
什麼意思？沒聽明白。
秦岩跟著走了一段路，發現簡明慧走路還算穩，但他覺得還是要給她叫一輛車，簡明慧卻轉過了身，笑著對他說：「秦助理，你回去吧，那麼多客戶在，肖先生他更需要你。」
「我沒事，我的酒量你應該是了解的。回去吧。」
這時候，秦岩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聽電話時，看到簡明慧叫了一輛計程車，他記下車牌號，就回酒店了。
明慧看著後視鏡里的秦岩拿著電話轉身，知道他不再跟著，叫停司機，付了小費便下了車。
她已經很久沒有跑步了呢。
明慧不知道喝了那麼多酒再跑步會怎麼樣，但她身體好，應該死不了人吧？
於是在漆黑的夜晚，一個挽著袖子的女人在跟雨點賽跑。
不知道的人只是以為她在躲雨。
沒有人知道，她是因為太難過了。
不過這一次，明慧沒有跟以前一樣跑太久。
她吐了，把膽汁都快吐出來了，然後仰頭張開嘴巴，企圖用那冷冰冰的雨水驅除她嘴裡的酸苦，和從喉嚨一直到胃的灼燒感。
心臟跳得很快，她覺得快死了。
她也不明白，只是提了「宋津」兩個字，之後就會發生這麼不愉快的事情。
這個懲罰，是不是太重了？
胸口一起一伏，每一次呼吸，心口都有刺痛感。
痛得她不敢站起來。
沒察覺一輛車無聲無息的停靠在路邊。
車上下來一個高大的穿著黑衣服的男人，撐著一把黑傘，走向女人。
明慧緩了很久，過了會兒才發現雨沒有再落在她的身上。
她抬頭。
雨傘遮擋住了大部分光，男人的臉完全隱在陰影中，只有那麼一絲微光讓人分辨出來，他是誰。
不，即使完全在黑暗裡，明慧只看他的身形輪廓，就能認出來他是肖神。
明慧淡淡的扯了下嘴唇：「秦助理跟你說什麼了，讓你連宋小姐都不管，出來找我來了？」
肖神沉默的看著她：「淋著雨，賣慘裝可憐嗎？」
過去，她這招用過很多次。
明慧抹了下嘴唇。
唇角沾著的污穢物還沒洗乾淨呢，聞一下，酸臭中一股酒味。
明慧甩了甩手，然後按在旁邊潮濕的石頭上，用上面的雨水洗手。
她用力搓著手指，嘲弄的說：「我這副樣子，還用得著裝慘嗎？」
肖神平坦的眉峰出現了起伏。
以他對她過往的了解，她哪裡弄髒了，會問他要手帕，或者抓他的衣服擦手，然後無辜地說：「我沒帶紙巾。」
明慧的手很冷，凍得發紫。
其實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嘴唇都紫了，可她就是沒靠向那乾燥渾身清爽的男人。
她的喉嚨翻滾了好幾次，強行壓下胃部的翻湧。
她從齒縫裡擠出話：「我們睡在一起的次數不多，但總歸，我們還算有過不錯的回憶……肖神，你是不是倦了？」
她知道肖神極度自律，控制力強。
跟她睡到一起，是她五年來持續不斷的成果。
可他怎麼會沉溺於一個讓他失控的情人呢？
其實他本身就只是一個很冷淡的人，她簡明慧，也只是一道誘惑了他很久的菜，嘗一口味道就不在意了。
他有正經女朋友，何必為一個情人弄髒自己的名聲？
簡單的露水情緣，趁著還沒牽扯太深，及時止步。他就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神。
明慧不能接受的是，他沒有否認宋津，連他自己都把她當成了一種資源。
「在你眼裡，我勾著你，就是很下賤……不值錢的樣子很可笑吧？」
「你倦了，我能理解，畢竟你那樣的人，有太多太多的選擇……可是，能不能看在我們有過還不錯的回憶，就這樣結束了吧……我瞧著宋小姐就快發現了呢，她是個很聰明，也很敏感的女人……她一點兒也不憨……」
「我不想做你們的救場……」她捂著心口，腦子時而混沌，時而清晰，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了。
不過呼吸時，心臟又刺痛了起來，「我可以只做你一個人的情人，可我不想做別人的玩物……小周太太的自尊……」
她幾乎說不下去。
這簡直對她是毀滅性的一晚。
她只是提了「宋津」兩個字，他便把她叫去酒店，讓她去面對那個噁心的男人！
肖神默默的注視著她，直到她把話全部說完。
他伸手，試圖把她拽起來。
明慧甩開了他的手：「你別碰我了，我被那個王總碰過了……你被宋津碰了，我也嫌你髒……」
肖神的眉心皺成了疙瘩，空著的手，一手潮濕，冰冷，全是從她衣服上擠出來的水。
明慧看見水滴沿著他的指尖往下滴落。
「你走吧，我自己能回去。」
可她只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肖神的眼底一片暗沉，他也站在那裡，既沒走，也沒強行拉她離開。
只是這段僵持沒持續多長時間，明慧身體微微搖晃，她就快撐不住了。
就在她即將倒向地面時，黑色雨傘落地。
明慧在模糊的視線里，看見那俊逸的男人，臉色好黑啊……
……
再醒來，已經是在公館的臥室里。
手背扎著針，一看就是在輸液。
明慧眨了眨眼睛，視線在房間梭巡一圈，沒有看到肖神的身影。
門口的狸花貓沖她叫了一聲，然後便豎著尾巴出去了。
過了會兒，她聽到木製樓梯傳來腳步聲。
男人端了碗粥上來：「給你煮了粥。」
明慧的胃還是難受，看見白粥就別過了腦袋，寧願看窗棱上的雕花。
她聽到「咚」的一聲，應該是粥碗被他放床頭柜上了。
「你應該把我送去通江路的小別墅，或者周家老宅都可以。我不想再來這裡。」
「簡明慧，這段關係，是你求著我得來的。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你沒放棄，現在，我不會允許你放棄。」
明慧扭頭，紅著眼眶看他：「你不想做神，想做惡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