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動靜，屋內也沒什麼人，沈東籬跟在沈雲歸身後走了進去，和第一次去明水村的時候差不多，家徒四壁。
沈雲歸長得人高馬大，沈東籬跟在後頭也看不清什麼，緊接著就瞧見沈雲歸停下腳步。
「父親，怎麼樣了？」
說這話的功夫，沈東籬探頭看了過去，地上果然躺著兩道蜷縮的人影，旁邊的盆內放著木炭，只剩一點點火苗，被幾人開門的風吹過去，直接熄滅了。
沈雲歸大踏步走了過去，手放在兩人的鼻翼之間，果然是已經沒了呼吸，等去碰這兩人的身子，發現都有些僵了。
祖孫兩人身上衣裳單薄，裹著一層棉被，而旁邊的破碗內，卻是一乾二淨，也不知是凍死的還是餓死的。
沈東籬忍不住吶吶道：「刀兵水火，天災乘之，人禍臨之，盪析離居，轉死溝洫，屍骸暴露，餓殍橫野。」
初讀之時不解其意，如今此種場面，卻讓沈東籬頓覺感同身受。
一路走來，沈東籬終於明白為什麼北魏人一定要攻打大秦和周國，不僅是因為他們血統里本就弒殺，還因為地處荒涼，遊牧之民，不重視農桑。
從周國到北鎮，沈東籬走了也快半個多月，但這一路上都地廣人稀，一戶與一戶甚至相隔百里，更別說村莊了。
滿地荒涼野草埋在雪中，無人管理，大秦和周國是中原，土壤肥沃，但北魏雖然土地貧瘠但卻地大物博，趁著三月到七月種植些作物，早早的放入地窖儲存，不是不能夠北魏人一年的口糧。
但北魏卻只靠著去大秦和周國燒殺搶虐，來維持北魏百姓的生存，如今就連北魏各地鬧災，卻沒聽說有什麼賑災的消息。
「我帶幾個人去後院挖坑，先將兩人入土為安吧。」
沈雲歸雖說不喜北魏人，但對著北魏百姓過得如此悽慘，心中也頗多感觸。
沈東籬和汀蘭兩人將屋子整理了一番，重新添了柴放進銅盆中，屋內的冷意驅散了不少。
等到了夜裡子時，一行人圍著火盆睡著，沈東籬卻感覺到一股冷意，等她睜眼的時候，就看到屋內的牆上映著一道虛影。
不僅是沈東籬醒著，其他人也都醒了，更別說影衛了，等到人影自以為悄無聲息靠近的時候，沈雲歸早已經刀劍出鞘，落在了來人的脖頸處。
「半夜三更，你鬼鬼祟祟闖入意欲何為？」
那人被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沈東籬借著火光看過去，發現是敲門時候隔壁出來的男子，面色枯黃。
「怎麼是你？」
眾人見到男子，尤其是他不會拳腳功夫，心裡的大石算是落地，還以為是獨孤皇后派來刺殺的。
男子跪在地上，手中拿著一把砍骨刀，渾身顫抖，「我知道錯了，請好漢饒命！」
「說，你到底為何半夜帶著刀過來，誰派你來的？」
「誰派我？」
男子聽到這話，呵呵一笑，「肚子派我過來的，還能是誰？」
沈雲歸皺眉疑惑，「杜子是何人？可是獨……」
「父親！」
沈東籬趕緊阻止沈雲歸，然後看向男子，「你想殺了我們，然後掠奪口糧？」
男子沒有說話，嗓子啞了幾分，「不然呢，我餓，我快餓死了，剛剛那祖孫兩人，我等了很久，她終於咽氣了。」
「你們今天要是不過來，我就將他們的屍體拖過去吃了，我還能活。」
說完這話，他忍不住皺眉看著沈東籬，「但你們把他們給埋了？你們憑什麼多管閒事？」
一時間沈東籬有些無顏，旁邊的沈雲歸更是不可置信，「那可是你鄰居，她們是人！」
「人吃人有什麼稀罕的？」
男子忍不住冷笑一聲，「如今附近就我們兩戶人家，難道你以為他們沒盼著我死呢？我們兩家都在熬。」
「那老太太剜了肉給她孫子吃，可她也疼啊，沒力氣，還得防著我，我也想殺她們，但是兩個人，我也怕他們拼了命再把我殺了。」
「就這麼防備著，等著，終於等到祖孫倆死了，你們卻給埋了！」
所以他今晚才想著拼一把，萬一殺了個人，他還能有口肉吃，左右都是個死，總得搏一搏，他感覺他也不太行了。
沈東籬從懷中掰了小半張餅子遞給男子，「你先吃。」
男子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沈東籬，「你……願意給我吃？」
沈東籬沒言語，只點了點頭，男子頓時狼吞虎咽起來，吃的滿眼都是淚。
等男子吃的差不多了，沈東籬又用碗給男子倒了點水遞過去，才開口問道：「皇上沒有派各州官員發放賑災糧嗎？」
「難道就讓你們這麼熬著？」
「年年都如此，沒見過什麼賑災糧。」
男子搖了搖頭，「我什麼地兒都去了，當年我爹娘就是死在災荒的，可能平城周邊倒是能有賑災糧，但人多，有時候搶起來死的人更多，都被踏成肉泥了。」
一旁的沈雲歸聽到這話，當即怒道：「他娘的，這北魏皇帝如此昏聵，都餓成這樣沒飯吃，還不如造反，直接殺到平城去！」
造反？
男子一愣，旋即道：「也不是沒有，但沒飯吃，還沒等進京呢，都餓死了。」
聽到這話，沈東籬抿了抿唇，「周遭府衙不可能沒有糧倉，你們若是直接攻打糧倉，以此為據點，說不定能成。」
一旁的影衛祁玉聽到這話，趕緊咳嗽了兩聲提醒，他實在是有些震驚，沈東籬可是北魏公主，慫恿百姓造反，簡直是聞所未聞！
沈東籬看了眼祁玉，旋即朝著舒墨使了個眼色，舒墨反應很快，手中刀劍出鞘直接橫在了祁玉的脖頸上。
其餘的影衛頓時都拔劍指向舒墨等人，一時間整個氣氛劍拔弩張。
祁玉看了眼舒墨，又看向沈東籬，「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你忠心北魏皇帝，我不信任你。」
沈東籬想到當初陶連玉的話，再加上自己在北魏的所見所聞，對這個父皇根本沒有多少感情，甚至很防備。
八大氏族有三四家對她虎視眈眈，而自己這個父皇好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沈東籬覺得她得為自己打算。
如今北鎮雪災，剛剛父親沈雲歸的話給了她想法，既然有災民，為什麼不造反呢？
北鎮離平城也不遠，如果真的是能聚集災民去謀反，一路從北鎮打到平城，她也算在北魏有些根基。
面對八大氏族和北魏皇帝，也有能談判的底氣。
而如此一來，之前北魏皇帝派來保護她的影衛，對沈東籬來說就是眼線，自然得將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