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未生之意
一間幽靜的棋室之內,有二人彼此對立而坐,他們一大一小,眉宇之間頗有幾分相似,面前桌上擺放著棋盤與棋盒,正在對局,交替落子。
莊未生神色平靜,望著棋盤,很快便從棋盒之中夾出了棋子,緩緩落在了棋盤之上。
噠。
十二列十五行,尖。
看到這一手棋,莊飛表情微微一變,早已經伸在棋盒之中的手,未能再度夾出棋子。
片刻之後,莊飛咬住牙,低頭說道:「爸,我輸了————」
莊未生望著棋盤,指著棋盤的右上角,開口說道:「以前的你,在我下出這一手靠的時候,一定會扳過來,與我展開廝殺。」
「即便明知不敵,也想展露出鋒芒,但是,如今你卻選擇了粘補棋,不敢跟我的黑子進行絲毫糾纏。」
明明莊未生的話語裡,沒有絲毫責怪之意,但莊飛卻羞愧的低下了頭,訥訥無言。
「中盤的戰鬥之中,更是毫無章法。」
莊未生望著棋盤,表情不怒自威,開口說道:「你既然選擇了大圍中央模樣,卻又投鼠忌器,還想撈取邊空,如此最終只能一無所得。」
「如果你想撈取邊空,那就先撈後洗,為什麼不選擇?你對自己的治孤能力毫無信心?」
聽到這話,莊飛表情漲紅,為自己辯解道:「我怎麼治孤?你是十段,我是什麼?我怎麼破壞你中央的大形勢?」
「我是十段,你是我兒子,你對當我這個當爸的最好報答,就是戰勝我。」
莊未生並未動怒,抬頭望向莊飛,開口說道:「你以前縱然屢次慘敗,但不是依然很敢於打入我的陣勢治孤嗎?為什麼現在不敢了?」
「我—」
莊飛咬了咬牙,不知道怎麼說話。
「因為我是你爸,你也確實很有天賦,因此你一直很驕傲,我曾經覺得這是好事,因為這股驕傲,能讓你一路高歌猛進。」
莊衛生開口說道:「現在我發現,或許是我錯了,如果因為這麼點打擊,你就一不振,那你註定無法走多遠。」
「我應該感謝那個叫俞邵的孩子,以及將你淘汰的方昊新,他們讓我提前意識到了這一點。」
「或許你棋力已經足夠了,但是你根本沒有成為職業棋手的覺悟,或者說,
你根本擔不起棋手二字。」
「你的心,太亂了。」
聽到這話,莊飛滿滿臉苦澀,腦海里浮現出俞邵、蘇以明、方昊新三人的名字,到了最後---竟然還浮現出了江夏華這個名字。
「可是.」
莊飛表情有些迷茫,開口說道:「我完全不是對手———.」
「就是因為我預料到你會說這句話,所以我才覺得你不是一個棋手。」
莊未生輕嘆了一口氣,問道:「你知道你爺爺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意思嗎?」
聽到這話,莊飛一下子愣住。
「未生,在圍棋之中,指那些雖處在生死邊緣,但卻有起死回生的可能的棋子。」
莊未生開口說道:「你爺爺喜歡圍棋,因此他從不希望我一帆風順,因為,
棋手如果無法置之於死地,是無法後生的。』
「沒有經受過挫折的棋手,即便天賦再高,也一定會止步不前。」
「正因未生這個名字,時時刻刻警醒著我,我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莊未生望向莊飛,開口說道:「而你,是我莊未生的兒子。」
聽到這話,莊飛雖然緊緊咬著牙,但最終還是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情緒,淚水不斷奪眶而出。
「我,我知道了。」
莊飛聲音有些哽咽,低下頭,連聲抱歉,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爸,我給你蒙羞了。」
「我從來沒輸的那麼委屈過,我—————我—————讓你失望了。」」
聽到這話,莊未生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站起身來,揉了揉莊飛的頭,說道:「失望有,但不是因為你被淘汰失望,但哪裡有什麼蒙羞?」
「我輸不起嗎?我輸的棋可不少,我兒子輸不起嗎?我相信你輸的起,不要迴避失敗,擦乾眼淚,抬起頭來!」
「好好磨礪一年,明年,給所有人一個驚喜!」
莊飛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和鼻涕,用力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說完,莊飛突然想起什麼,開口問道:「爸,你對我之前擺給你看的,俞邵蘇以明那一盤棋—···有什麼看法?」
「那一盤棋嗎?」
莊未生沉吟片刻,開口說道:「開局不少有些怪異之處,雪崩和妖刀接連出現,黑子在沒有明顯惡手的情況下,反而陷入被動,值得深思。
」中盤雖然無比複雜,但在如此複雜的局勢之下,雙方攻殺依舊精準,同時兼顧大局,能看出水準的確很高。」
「白子最後不惜走出裂形進攻黑子,膽魄驚人,這種下法連一絲錯誤都不能犯,否則局勢就會逆轉,白子卻做到了。」
「但是,再多的就看不太出來了。」
「圍棋如果不面對面下一盤的話,僅通過棋譜,是很難準確看出什麼的,只有對局者,才能看出盤面的奧妙所在。」
莊未生頓了頓,開口說道:「不過,應該很快了,就半個月了。」
聽到這話,莊飛微微一愜。
隨后庄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猛的抬起頭,瞪大眼晴,望向莊未生,開口道「爸,你的意思是—————-薪火戰?」
「嗯。」
莊未生點了點頭,說道:「我前天就已經向南部棋院申請了,成為俞邵初段在薪火戰的對手。」
「雖然在薪火戰上,申請和初段組成搭檔屢見不鮮,申請成為初段的對手,
此前在薪火戰上還從未有過。」
莊未生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但是,南部棋院賣了我一個面子。」
「你在敗者組輸給了方昊新,他正好沒有師承,所以半個月後的薪火戰上,
我將和他組成搭檔。」
莊衛生一邊說,一邊走到莊飛對面,坐了下來,收拾著棋子,說道:「好了,再下一盤吧。」
另一邊,孔氏道場內。
幾個沖段少年正聚集在一起,熱火朝天的議論著這一屆圍棋定段賽。
「張成魚今年以全勝戰績定段了,結果沒在網上掀起任何水花啊。」一個微胖少年驚嘆道。
「風頭都被南部賽區那邊給出完了,那個叫俞邵的,業餘棋手、擊敗莊飛,
老張一個沖段少年,即便全勝定段,怎麼跟他比熱度嘛?」
有人搖頭晃腦的笑道。
「這俞邵是從哪冒出的妖孽?去年來個鄭勤,今年冒出個俞邵、蘇以明,南部賽區道場無人了嗎,那邊怎麼盡出些業餘棋手?」
「奶奶的,不爭氣啊,道場的臉都給他們丟完了,這不是說我們道場出來的還比不過人家野生的?」
「南部的道場確實不行,還是咱北方牛逼,決賽五十人,一個能活著挺進決賽的業餘棋手都沒有,五十個沖段少年大亂鬥。」
「不過江夏華這老小子居然也定段了?半年前的道場對抗賽他輸給我了,結果我沒定上,給他定上了?」
眾人正議論間,孔梓臉上烏雲密布的走了進來,議論聲頓時戛然而止。
「在這圍著幹嘛?給老子滾去練棋去,能不能學學你們成魚?看成魚天天多認真,你們呢?」
孔梓不滿的看向自己這幾個徒弟,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罵道:「定不上段準備去打業餘比賽是吧?你們丟的起這個人,老子丟不起!」
幾個沖段少年頓時若寒蟬,只得乖乖散去。
等孔梓氣沖沖的走進休息室之後,幾個沖段少年便又湊到了一起。
微胖少年小聲嘀咕道:「張成魚明明天天拉著我們鬥地主,他還認真?」
「確實,不就是在戰區對抗賽中被蔣昌東老師給淘汰了嗎,還天天跟我們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呢。」
「師父這暴躁性子,完美破壞了我心目之中對於棋手的形象的認知。」
「噓,慎言·—」
孔梓大步走到休息室,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拿出手機,很快就看到了關於自己在南北對抗賽中失利的新聞。
【孔梓名人再負於蔣昌東國手!蔣昌東國手一百四十手妙手屠龍中盤勝!】
看到這則新聞中的「再」字,孔梓不由氣的牙痒痒。
「負就負,還加個再字,贏了就贏了,還特意加個一百四十手,還強調妙手屠龍,我之前屠他龍的時候隻字不提是吧?」
孔梓眼不見心不煩,立刻將這條新聞滑走,很快,又看到了一則名為「莊未生之子莊飛定段賽失利」的新聞,頓時愣住了。
「莊飛?那小子沒定上段?」
孔梓有點震驚,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他這幾天忙著比賽,對其他賽區的定段賽完全沒關注,只知道他們北部賽區,道場內的張成魚以全勝戰績定上了段。
因為和莊未生經常在賽場上較量的緣故,他對莊未生的兒子莊飛也有所了解,知道莊飛棋力不錯,定段賽基本是穩的。
他當時還因為自己兒子一點圍棋天賦都沒有,有點生悶氣,納悶自己為什麼虎父生了個犬子。
結果莊飛居然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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