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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長孫無忌最後的蹈舞禮

2024-12-12 23:05:04 作者: 左百戶
  第158章 長孫無忌最後的蹈舞禮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

  誰能想到,先帝竟留了這樣一份遺旨。

  更沒想到韓璦、來濟等人,拿著這道旨意,想要勸皇帝廢后。

  尉遲恭大步出列,道:「趙國公,某沒讀過幾本書,都知那長生道法之說,皆荒誕不堪。先帝因病痛折磨,難以明事,才留下此詔。你該深藏家中,怎能拿給陛下看呢?」

  長孫無忌低著頭,一言不發。

  許敬宗嘆道:「記得當年王玄策帶回天竺方士時,長孫公也極力反對,後來還將王玄策一貶再貶,如今怎麼又變了一番態度?」

  群臣之間相互打著眼色,暗暗交流著。

  先帝遺旨這種東西,全看皇帝的權威。

  皇帝權威正隆,隨便找些理由,就可以輕易矇混過去。

  如今長孫無忌再無法跟皇權抗衡,縱然李治並未質疑遺旨真假,一樣可以不予理會。

  所以長孫無忌非常清楚,自己已無力抗衡,只有請罪一條路。

  如辛茂將等關隴核心成員,此情況下,原本應該幫他說話。

  然而剛才在承天門外時,長孫無忌已囑咐眾人,不要在朝堂上為他求情,故而這些人只能口不言。

  不少人甚至慶幸,長孫無忌留下這樣一個矚託。

  至於山東、江南世族的官員,在長孫無忌致仕後,便鮮與他來往,這時更不會為他觸怒皇帝。

  有尉遲恭、許敬宗帶頭,一時間,不少曾經受到關隴集團打壓過的官員,開始走出來,對長孫無忌冷嘲熱諷。

  「趙國公,您是編撰永徽律的人,怎能相信那種東西呢?」

  「您既已致仕,為何還要干涉朝堂之事,哼,這不是越嗎?」

  「武皇后已當上皇后一年有餘,您現在拿出來,有點不合時宜吧?」

  長孫無忌低頭垂目,一言不發,默默承受著眾人的冷語。

  于志寧望著長孫無忌受此屈辱,心中竟多了幾分兔死狐悲的蒼涼之感。

  清流之中,劉仁軌一言不發,上官儀臉色凝重,徐孝德也不願乾落井下石的事。

  故而一眾清流官員們,倒並未參與到攻擊長孫無忌的隊伍里。

  李治忽然朝李貞看了一眼。

  李貞會意,大步出列,沉聲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李治道:「講。」

  李貞道:「臣要彈劾長孫無忌,當年在處置房遺愛謀反案時,公報私仇,將與此事毫無關係的吳王李恪,也牽扯其中!」

  群臣聽完後,皆悚然一驚,本以為今日朝堂已有好大一場變故。

  沒想到,越王李貞借著長孫無忌被訊問的時候,將吳王李恪的事也拿出來,想為李恪翻案。

  群臣各自歸席,都沒有做聲,暗中觀察著皇帝表情,以及局勢變化。

  大家都知道李恪是含冤受死,然而此事畢竟是皇帝同意的,誰也不知皇帝會是什麼態度。

  李治緩緩道:「越王,你說李恪是被冤枉,可有證據?」

  眾臣一見李治如此問,就知他提前和李貞商量過此事,不然不會如此平靜,

  既然如此,翻案之事,皇帝也是許可的,原本想要勸阻之人,都按住了心中想法。

  這其中就包括宰相崔敦禮。

  當年長孫無忌處置李恪時,皇帝曾試圖想保住李恪性命。

  當時長孫無忌權威極盛,崔敦禮只能偏向長孫無忌,出言勸阻皇帝,最終導致李恪冤死。

  李貞沉聲道:「陛下,當年房遺愛謀反時,被關大理獄,由長孫無忌主審。長孫無忌命手下衛士孫榮,找上兩名洛陽人,將他們關入大理獄,與房遺愛相鄰。

  ,

  「那兩名洛陽人,故意在房遺愛面前,提到『干承基」憑告發太子李承乾的功勞,保住性命,藉此暗示他。」

  「房遺愛果然受到誘惑,向兩人詢問,他該告發誰,才能保住性命。兩人並不理他,繼續交談,後面的話題,全都在談論吳王李恪。」

  「房遺愛自然明白二人意思。他也猜到二人是受長孫無忌指示,不然不可能進入牢房。故而面見陛下時,誣告了吳王李恪。」

  李治聽完之後,問道:「可有人證?」

  李貞道:「孫榮已死。當年那兩名洛陽人,一個不知所蹤。另一人去了西域康國,去年八月,

  臣終於找到他,眼下此人就在朱雀門外,他能指認長孫無忌。」

  李治目光轉向長孫無忌。

  「元舅,您怎麼說?」

  長孫無忌是永徽律的制定者。

  他當初選用間接誘供的方式,讓房遺愛自行誣告,其實就是鑽唐律漏洞。

  永徽律之中,並未針對誘導犯罪的具體懲罰條例。

  按理來說,只要他想辯解,別人根本拿他無可奈何。

  然而,此事長孫無忌早已告訴皇帝。

  此時辯不辯解,已不重要。

  長孫無忌沉聲道:「老臣認罪。」

  李義府見局勢明朗,緩步出列,拱手道:「陛下,既然長孫無忌承認陷害吳王,臣提議恢復吳王宗室身份,重新以親王禮改葬。」

  李治道:「准奏。」

  許敬宗道:「老臣提議,將吳王流放的子女,全部赦免,挑選一人,承襲吳王爵位。」

  李治看了李貞一眼,道:「准奏,可冊封李恪長子李仁為吳王。」

  李仁便是小吉。

  他當初被越王李貞用一個替身換出,藏在皇宮,就是防止長孫無忌對李恪後人趕盡殺絕。

  長孫無忌既已認罪,接下來就該討論如何處置他了。

  許敬宗拱手道:「陛下,趙國公畢竟勞苦功高,身份特殊,臣提議,由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一起會審。」

  這句話表面是幫長孫無忌說話,然而三司會審,是目前大唐權威性最高的審查方式。

  審問結果出來後,就要公事公辦,連皇帝也不好輕易推翻。

  長孫無忌這些年來,做過的越之事,不在少數,倘若全部挖出來,只怕不僅是死罪,還要牽連族人。

  長孫無忌終於抬起頭,朝李治看了過來。

  李治道:「既然趙國公已經認罪,就不必三司會審了,直接朝堂決議便可。不知諸位愛卿,以為該如何處置趙國公?」

  于志寧慢慢起身,沙啞著聲音道:「陛下,趙國公雖犯有大錯,念在他歷經三朝,對大唐有大功,便將他削職為民,永不錄用便是。」

  這話說的既是長孫無忌,也是他自己,

  他擔心自己將來也有一天,步上長孫無忌後塵,故而想保長孫無忌不死,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李貞怒聲道:「趙國公雖有功勞,然而吳王何其無辜,他是先帝子嗣,大唐親王,為國家戌邊多年,平白受冤而死,難道就白死了嗎?」

  崔敦禮跟著出列,顫巍巍跪倒在地。

  「當年吳王之事,老臣也有不察之責,請陛下降罪。」

  這句話,便把李治也裝了進去。

  當年處死李恪,李治最後也是同意的,同樣有不察的過失。

  聽到他這句話,原本想要出列附和李貞的人,都不作聲了。

  李貞此時也進退兩難。

  他雖想幫李恪討回公道,卻也不願打皇帝的臉,站在原地,皺眉不語。

  李治忽然朝李看了一眼。

  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快步出列。

  「陛下,趙國公是當朝國舅,確有大功在身,由您處置,稍有不慎,恐引天下人非議。老臣以為,不如將趙國公交由先帝處置。」

  群臣聽完後,都是一愣,心道:「先帝已死,如何交給先帝處置?難道是處死他,送他去見先帝?」

  李治卻知李並非此意,問道:「如何交由先帝處置?」

  李道:「可按照於相的提議,將趙國公削職為民,然後罰他守昭陵,為先帝守靈,如此便可由先帝決斷了。」

  李治深吸一口氣,道:「也好,為免天下人非議,就按照李卿之言處置吧。」

  長孫無忌聽到此處,俯首下拜,

  「老臣多謝陛下恩典。」

  朝會之後,長孫無忌正要前往吏部上交魚符,王伏勝卻攔住了他,說道:「長孫公,陛下要見您,請隨我來吧。」

  長孫無忌轉頭朝長孫沖、韓璦等人說道:「你們先走吧,不必等老夫。」跟著王伏勝離去。

  長孫無忌跟著王伏勝一路向東,很快來到東宮,麗正殿。

  「長孫公,進去吧,陛下在殿內等您。」王伏勝輕聲道。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推開殿門,走入殿中。

  麗正殿的格局和甘露殿很像,只不過要小上一號,無論是殿閣大小,還是桌案椅子。

  李治就坐在那張小一號的桌案後,凝望著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也凝望著他,緩緩道:「九郎,你能免老夫一死,又再見老夫一面,老夫很感激。是老夫沒遵守約定,咎由自取。」

  他此時卸去所有負擔,再無拘束,態度也發生改變,恢復成廢王立武之前,與李治說話的態度李治嘆道:「朕何嘗不明白,元舅是為子孫所累。」

  長孫無忌緩緩道:「這只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老夫不說,你也應該明白。」


  李治點點頭,知道他指的是武媚娘。

  長孫無忌沉聲道:「九郎,你登基之後,長進很大,銳意進取,卻又不失沉穩,頗有先帝風範,老夫再沒什麼可擔憂的了。只有一點,你定要注意身體!」

  李治默然不語。

  長孫無忌這句話雖沒提到武媚娘,卻依然劍指武媚娘。

  他是擔心自己死後,無人能制住她。

  這一點李治又怎需他提醒,緩緩道:「朕記下了。」

  長孫無忌微笑道:「那便好,李那番話,是你讓他說的吧,你總算給舅舅找了個好去處,老夫可以安心陪伴先帝和你母親了。」

  李治道:「表兄身上的佛珠,我看到了,舅舅的意思我也明白,我會將他貶到江南道,擔任一縣令。」

  長孫無忌感慨道:「他肚子那點東西,也就能治理一個縣了,你安排的很好。」

  李治道:「您書房裡的那些書,我都會派人送到昭陵,並且會傳旨守陵令,配合您編書。」

  長孫無忌眼中閃過一道霧氣,他沉默了良久,說道:「九郎,這可能是舅舅最後一次與你見面,讓我再教你一次蹈舞吧。」

  語畢,他後退幾步,微微屈身,抬起雙手,以很慢的動作擺動著身軀,跳的竟是秦王破陣曲。

  這是李世民親自編的舞蹈,也是他最喜歡的舞蹈,長孫無忌同樣擅長此舞。

  當年長孫無忌為了扶持李治上位,盡心教授他秦王破陣曲。

  只可惜李治身體柔弱,並無舞蹈天份。

  長孫無忌就一遍一遍的耐心教導,還創出這種慢舞,終於讓李治學會。

  雖然這對李治來說,只是一段記憶,然而望著蒼老的長孫無忌跳此慢舞,他心中還是多了幾分感慨。

  長孫無忌一曲跳完,朝李治拱了拱手,轉身大步離去。

  李治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微微彎腰,拱手行了一個長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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