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讓藩王們去鬧!
立政殿,武順和賀蘭敏之,正在陪著武媚娘、李賢、李顯一起用膳。
武媚娘用膳時喜歡安靜,除了李治在的情況下,其他人陪她用膳時,都不敢輕易說話。
賀蘭敏之在家中用膳時毫無規矩,將喜歡的菜都端到自己跟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此刻,他卻格外的老實,規規矩矩的坐著,輕手輕腳的夾菜,就連咀嚼時,
也不敢太大聲。
這時,他注意到一個有趣的現象。
只見武媚娘給李賢夾了一根茴蒿,李賢皺緊小眉毛,似乎不太願意吃。
別說李賢了,賀蘭敏之在家裡時,最厭惡吃的就是蒿蒿。
雖然這個菜很珍貴,平常百姓都吃不到,甚至被稱為「皇帝菜」,可並不好吃。
因為賀蘭敏之的緣故,武府幾乎沒有這個菜。
立政殿則不同,武媚娘因長期替李治熬藥膳,對一些菜的營養價值非常清楚茴蒿有清血養心,潤肺消痰的功效,被孫思邈記載在千金要方之中,列為上等食材。
所以武媚娘平日用膳時,三餐之內,必有蒿蒿。
李賢猶豫良久,最終在武媚娘凌厲的目光中,將筒蒿塞入嘴裡,一臉痛苦的咀嚼著。
賀蘭敏之對這個小表弟表示非常同情,卻也愛莫能助。
他為了討好武媚娘,也夾了些筒蒿,塞入嘴裡吃了,武順瞧見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李顯就沒這個煩惱了,他年紀還小,不用吃大人的飯菜,自有保傅給他專門做膳食。
一頓飯安安靜靜的吃完。
武媚娘讓保傅帶走了李賢和李顯,用茶水漱了漱口,朝武順道:「你們這麼晚入宮,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吧?」
武順笑道:「確實有件事要跟你說,妹子,你是不知道,咱們府上這次差點吃了大虧,幸好敏之機靈,才及時補救。」
賀蘭敏之挺著小胸膛,緊緊望著武媚娘,希望她能誇獎自己兩句。
只可惜武媚娘並未發表意見,她從侍女手中又接過一盞熱茶,淡淡問道:「怎麼了?」
武順道:「最近陛下下旨,修改田制,你總該知曉吧?」
武媚娘終於來了點興趣,抬眼道:「自然,此事與田制有關嗎?」
武順道:「哎,當然有關了,你也不早點告訴我們,害我們差點吃了大虧。」
武媚娘眉道:「到底怎麼回事?」
武順道:「還不是那些關中世族,他們提前得知了消息,想將手中那些白田賣出去,價格賣的非常低。」
官府發放田地時,都會蓋有紅印,這些田被民間稱為「紅田」
那些瞞著官府私下交易的田,用的都是一張白契,並無官府蓋章,故而被稱為白田。
武媚娘最清楚自家大姐貪小便宜的性子,淡淡道:「所以你就準備買了?」
武順面色微紅,道:「不是我要買,是武三思和武承嗣想買,我當時又不知道陛下要改田制,見賣的便宜,就琢磨著買個兩三千畝。」
武媚娘警了她一眼,道:「挺大方啊,一次買這麼多,年初怎麼還來我這裡哭窮?」
武順臉色更紅了,陪笑道:「我哪有這麼多錢,是打算找別人借點錢買。
哎,幸好敏之提醒了我們,不然就要吃大虧了。」
武媚娘終於瞥了賀蘭敏之一眼,道:「你怎麼提醒你母親的?」
賀蘭敏之精神一振,朝武媚娘一拱手,道:「回姨母,外甥是覺得天下哪有掉餡餅的好事,懷疑有鬼,於是找幾個朋友打聽一番,這才打聽到田制改革的事。」
武媚娘「嗯」了一聲,道:「倒是有些長進了。」
賀蘭敏之頓時心花怒放,接著道:「外甥後來跟柳氏的人談判,故意不斷壓價格,他們竟都答應了,由此更加證明有鬼,於是便勸說母親不要買。」
武媚娘點點頭,道:「我就奇怪,那些關中世族為何這麼老實,看來是提前將田產都給賣了。」
賀蘭敏之笑道:「他們賣的也不多,大家都住長安,誰沒兩個消息靈通的熟人呢。」
武媚娘聽了此話後,微微眉。
賀蘭敏之忙問:「姨母,怎麼了?」
武媚娘道:「這幫人若是不能將田賣出去,就怕他們會給陛下搗亂。」
戌時已過,早已到了宵禁時辰。
柳睿策馬行在黑漆漆的長安城大街上,每當有巡街的金吾衛經過時,一顆心都會嚇得怦怦直跳。
由不得他不怕,他的親弟弟,便是因夜闖宵禁,被可惡的尉遲恭給一箭射殺。
自那以後,京城中的世家子都不敢隨意在宵禁時期活動。
如果實在有緊急之事,也只能找朋友弄一份公幹的公函,以做掩護。
柳睿手中便有一份公函,他找一個刑部的員外郎弄到手的,這才敢在夜間行走。
他朝著柳府一路前行,途中被金吾衛查了兩次,都用公函矇混過去。
兩刻鐘後,終於來到柳府所在的里坊,叫開坊門,一夾馬腹,提高馬速,很快回到自家府邸。
穿過外堂,一路奔進內堂,柳府家主柳元禮正坐在大廳中等著他。
「睿兒,怎麼樣了?」
柳睿苦著臉道:「沒能成功,改田制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淮南,那劉氏忽然變了態度,不願買咱們的田了。」
柳元禮默然不語,
柳睿道:「父親,武氏那邊怎麼樣?」
柳元禮搖了搖頭,道:「也沒有買,其實就算賣給了他們,也未必是好事。」
柳睿知道柳元禮擔心的是武皇后,所以一直猶豫不決。
「可再不賣出去,這些田可都要爛在手裡了訝。」
柳氏與其他家族不同,門風很嚴,不准族人參與商事,故而族中沒有別的產業,所有餘錢都拿去置田了。
唐初時期,雖然禁止田地買賣,但那只是明面上禁止,暗地裡買賣田產多得很,連長孫家都在干,別人自然跟著幹了。
如今皇帝忽然改革田制,對他們這些將所有錢都用來積累田產的家族來說,
無異于晴天霹靂。
他們無力阻止,便只能趁著手中田契變成廢紙時,趕緊賣出去,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柳元禮沉聲道:「別慌,咱們再派人去江南問一下,也許還能賣的出去。」
柳睿恨聲道:「都怪盧承慶這老貨,他讓咱們關中最先推行田制改革,害的我們根本沒時間應對。」
柳元禮道:「行了,別說了。」
柳睿怒道:「為什麼不能說?盧承慶把河北排在最後面,不就是好讓他們范陽盧氏,能將手中白田都賣了嗎?」
柳元禮一拍桌案,冷冷道:「你說這些有什麼用?盧承慶如今深受聖人重用,那盧照鄰也多次被請入新城公主府,很快就要成為常山公主的駙馬,我們斗得過盧氏嗎?」
柳睿咬牙道:「要是長孫太尉還在就好了。』
柳元禮冷冷道:「行了,別說這些無用之話,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不用你管了。」
「父親———」
「去!」
柳睿無奈,只好告退離開了。
柳元禮靜靜坐在大廳內,緊閉雙目,不知過了多久,一名家丁來到屋中,低聲道:「阿郎,蘇洗馬來了。』
柳元禮目光一亮,道:「快請。」親自來到廳外迎接,
不一會,一名五十歲左右的老者進入庭院。
柳元禮對他十分恭敬,下階拱手道:「蘇兄,你總算來了。」
那人名叫蘇良嗣,出身武功蘇氏,原本在秦州擔任司馬,三年考評皆是「中上」,民間口碑極佳,被調入長安,充任東宮太子洗馬。
蘇良嗣隨柳元禮進入大廳,嘆了口氣,道:「柳兄,我帶來的消息,你恐怕不會喜歡。」
柳元禮心中一沉,先命人上了茶,這才說道:「無妨,我早有心理準備。」
蘇良嗣喝了口茶,道:「韋弘機稱病不見客,看來是不打算帶頭對抗盧承慶了。」
柳元禮嘆道:「當初他對杜氏見死不救時,我就該猜到,此人靠不住。」
蘇良嗣沉默了一會,道:「柳兄,其實就算韋氏肯帶頭,大家參倒了盧承慶,也阻止不了田制改革。」
柳元禮苦笑道:「那你是勸我放棄嗎?我柳氏與蕭氏不同,那些田都是真金白金買來的,難道也要上交朝廷?」
蘇良嗣道:「眼下處境,你我抗爭無益,不如靜觀其變。」
柳元禮道:「觀什麼?」
蘇良嗣緩緩道:「田制改革,損害的只有我等世族利益嗎?好好想想,不是還有一股勢力,會反對此事嗎?」
柳元禮心中一動,道:「宗室藩王?」
大唐那些藩王,哪一個不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僅憑八百戶食邑,根本不夠他們花銷。
大部分藩王都在暗中侵占田地,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蘇良嗣淡淡道:「不錯,他們不在京師,無法立刻反對。等他們知道了,你覺得他們會乖乖接受嗎?」
柳元禮眯著眼道:「盧承慶這老狐狸,他故意將田制改革分地區推進,只怕也是想等這些藩王反對。」
蘇良嗣道:「所以耐心等著就是,倘若連宗室親王都阻止不了陛下,你我再去阻止,不過螳臂當車罷了。」
柳元禮深吸一口氣,道:「多謝蘇兄指點,我再等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