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武皇后教子
唐高祖李淵的諸多兒子當中,大多是李元嬰這种放盪不羈、紙醉金迷的藩王,很不受李世民父子待見。
大多人實封只有八百戶,甚至還有人只有七百戶,比一些公主尚且不如。
這些人之中,也有一個特例,韓王李元嘉。
他從小聰慧好學,能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口誦經史,目數群羊,被譽為「
神仙童子」。
李元嘉不僅極受李淵喜愛,又因為人孝順,李世民對這個弟弟也頗為讚賞。
他成年離開長安後,也並未像其他藩王一樣墮落,依然保持好學的本性,藏書萬卷,搜集古代碑文,召集一幫學子,解析古文。
李元嘉身為藩王,又是益州都督,卻經常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模樣,走在大街上,與民為善。
這種種善行,也為他帶來一個「賢王」的美名。
這日夜間,李元嘉正在王府與一些學者研究一座石碑上拓下的文字,王府長史來到屋中,附耳告訴他,魯王李靈夔求見。
李元嘉大吃一驚,向眾學者道了聲「失陪」,快步離開了屋子,來到書房。
果不其然,魯王李靈夔正坐在書房中喝茶。
「十九郎,你瘋了,藩王之間不能私自見面,若是被內領衛發現,你我都會被問罪!」李元嘉急道。
李靈夔翹著二郎腿,哼道:「事情緊急,顧不得那麼多了,兄長,皇帝搞的田制改革,你應該知道了吧?」
李靈夔與李元嘉是同母兄弟,關係極為親密,故而說話非常直接。
李元嘉並未回答,先到書房外面,命親信把守,又讓人去府外觀察,是否有人盯梢,這才回到書房,走到桌案後坐下。
「哎,鬧得這樣大,長安城早有人寫信告訴我了。」
李靈夔冷哼道:「咱們這位皇帝,是越來越能鬧騰了,改科舉不滿意,竟然連田制都改,這不是毀我大唐根基嗎?」
李元嘉嘆道:「他剛剛滅了長孫無忌,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你指望他老老實實遵守祖制,本來就難。」
李靈夔一拍桌案,怒道:「別的事他怎麼鬧我不管,田制不能改!」
李元嘉瞥了他一眼,道:「你是怕自己那些田充了公吧?」
李靈夔當著親哥哥的面,也不掩飾,哼道:「兄長你不也在江南買了不少田,再說了,大家都是花錢買的田,他一道旨意就讓所有人上交,誰不心懷怨憤?到時一起鬧將起來,大唐還不陷入混亂?」
李元嘉緩緩道:「你以為所有人都會鬧?」
「難道不是?」
李元嘉緩緩道:「十九郎,你未免太小看皇帝了,他雖然年輕,畢竟也幹了不少大事,如今威望很高,依我看,那些世族是不敢跟他唱反調了。」
李靈夔冷笑道:「長孫無忌被貶到昭陵,那些世族就不成氣候,我就沒指望他們。可宗室呢,皇帝的江山要靠咱們宗室穩住,他敢無視咱們的意見?」
李元嘉感嘆道:「我早琢磨過此事,除了你和虢王外,不會有人反對。」
李靈夔驚怒道:「我不信!」
李元嘉緩緩道:「皇帝為吳王李恪平反,以李貞、李慎為首的那幫同輩親王,都非常擁戴他,今年宗室宴會的情景,你也瞧見了。」
李靈夔臉色鐵青,道:「那幫小輩,我也沒指望他們,可鄧王他們·——」
李元嘉打斷道:「宗室宴會上,皇帝警告滕王的話,你忘了嗎,當時李元嬰是什麼反應?」
李靈夔哼道:「那小子孬了。」
李元嘉道:「他一向無法無天,連他都不敢再跟皇帝鬧事,你覺得鄧王他們會怎麼想?」
李靈夔怒道:「難道那些田他們不想要了?皇帝只給咱們那麼點實封,沒了田租,大家靠什麼過活?」
李元嘉嘆了口氣,道:「十九郎,你也該學學節省過日子了。」
李靈夔死死盯著李元嘉,道:「兄長,你當初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全忘了?
李泰派人來找你時,你不理他,荊王派人來找你時,你還是不理會。你忘了二郎是怎麼射殺太子,逼迫父親退位?你就真的想守著你的賢王稱號,窩窩囊囊過一輩子?」
李元嘉臉色陡變,凝視著李靈夔,道:「十九,我不理會李泰、李元景,是知道他們必敗,後來也證明我沒有看錯。」
李靈夔哼道:「你當時若是答應了,他們未必就不能跟李治一!」
李元嘉沉聲道:「要謀大事,就必須先得民心,靜待天時,眼下天下穩定,
你我起事,不過是螳臂當車,必敗無疑!」
李靈夔道:「一味坐守,永遠也等不到機會,不如趁著這次的事,鬧上一鬧,也許能獲得更多宗室支持!」
李元嘉沉聲道:「那你想過沒有,皇帝若不顧情面,不僅不聽我們的,還把我貶到別處,我這些年在益州的苦心經營,就全白費了。」
李靈夔怒道:「他敢!」
李元嘉沉聲道:「他連長孫無忌都收拾了,對李元嬰也沒有客氣,你覺得他會不敢嗎?」
李靈夔咬了咬牙,不說話了。
李元嘉道:「再有,眼下皇帝在謀劃對付吐蕃,蜀地儘是內領衛和司宮台的人,稍有不慎,被他們發現,後果如何,你自己去想!」
李靈夔吃了一驚,道:「我沒想到這一層,兄長,那我趕緊返回隆州?」
李元嘉緩緩道:「無妨,益州的內領衛都在我監視下,暫時不必擔心,不過你離開益州後,一定小心。」
李靈夔忙道:「小弟記住了。」
李元嘉凝視著他,道:「皇帝改田制,後面一定還會改軍制,只要他犯錯,
失去軍隊的擁戴,那才是咱們真正的機會,明白嗎?」
李靈夔目光一亮,道:「我記住了!」
李元嘉笑了笑,道:「我私庫里還有些金餅銀錠,你走的時候帶上,那些白田都低價賣了吧。」
李靈夔怔道:「那怎麼行,兄長你留著自己用吧。」
李元嘉笑道:「我這個人節省慣了,平日用不了幾個錢,你我同胞兄弟,就不必婆婆媽媽了。」
李靈夔感激道:「多謝兄長,小弟以後都聽您的安排,再也不衝動了。」
李元嘉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性子耿直,說的又都是心裡話,我怎會怪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李靈夔用力點了點頭,將椅子上的黑斗篷披上,大步離開了書房。
待他離開王府,李元嘉把王府長史喊了過來,沉聲道:「派人盯著松州都督府,有任何動靜,立刻來報。」
長史應諾道:「是!」
松州城地勢極高,三面環山,城西那座高山最為陡峭,後山有一片瀑布。
薛仁貴最喜歡在瀑布旁邊的草地上習練武藝,練完之後,便泡在瀑布形成的潭水中。
紅日西斜,此時已近酉時。
薛仁貴剛練了一個時辰箭術,正在潭水中浸泡,幾名戎裝將領從遠處快步而來。
為首將領頗為年輕,臉上卻已有幾分堅毅之色,瞧見薛仁貴後,欣喜道:「薛都督!」
薛仁貴瞧見那人後,也微微動容,游到岸邊,「掛啦」一聲上了岸,道:『
程將軍,你怎麼回來了?」
那年輕將領正是程務挺,他臉上掩不住喜色,道:「薛都督,我們成功了,
蘇毗部兩大部落,娘波首領、達波首領,都向我大唐歸降了!」
薛仁貴半驚半喜,道:「當真?」
程務挺笑道:「娘波金鳥和達波吾,都已經隨我來到松州,您說會是假的嗎?
薛仁貴沉吟半響,說道:「你立刻帶她們前往長安。」
程務挺愣道:「您不見見她們嗎?」
薛仁貴道:「我見了也無用,還是儘快讓陛下見見她們,我會召集諸羌部落,做好戰爭準備,等候陛下的命令!」
程務挺點點頭,沉聲道:「那好,我立刻帶她們入京!」
一匹快馬沿著官道疾馳而來,從春明門進入長安,一路奔向御史台。
沒過多久,便有御史台官員前往甘露殿面聖。
半個時辰後,御史面聖的消息在宮中傳開。
張多海原本在內侍監查一本帳冊,手下一名內侍快步而來,向他低聲說了幾句話。
張多海臉色微變,快步離開內侍監,一路回到立政殿。
殿內,武皇后正坐在一張榻上,教導六皇子李賢禮儀。
張多海不好過去打擾,只好侍立一旁。
半個時辰後,武媚娘道:「今日就學這些,教你的都記住了嗎?」
李賢笑嘻嘻的道:「回母親,孩兒都記住了,孩兒告退。」說完轉身就要走。
武媚娘沉聲道:「告退時的禮儀呢?」
李賢呆愣了一下,這才轉過身,朝武媚娘拱了拱小手,道:「母親,兒告退了。」轉身離開。
武媚娘望著兒子遠去,眉頭皺的很緊。
她教導李賢的方法,和當初教導李弘時一模一樣。
李賢已經三歲,和三歲時的李弘卻完全不同,雖然在機靈聰慧上,還要勝過李弘,骨子裡卻有一股叛逆,完全不把她說的話當一回事。
這讓她頗為惱怒。
然而李治多次告誡她,讓她教導孩子時要耐心些,她也不好打罵,一股怒氣憋在心口,極不舒服。
便在這時,她注意到一旁的張多海欲言又止的模樣,滿腔怒火朝他發泄了過去。
「有話就說,別總等著我問!」
張多海嚇了一跳,跪在地上,道:「殿下,蘇州出事了。」
「何事?」武媚娘冷冷道。
「蘇州的司法參軍以權謀私,借著審辦蕭氏的機會,貪污了蕭氏不少產業,
還故意給蕭氏添加了諸多罪名。」
武媚娘定了定神,道:「可是真事?」
張多海道:「御史台的監察御史已經查清,證據確鑿,這才送到了長安城。
韋御史剛剛帶著證據面聖了。」
武媚娘沉默了一會,道:「陛下怎麼處置的?」
張多海道:「陛下讓大理寺依法處置此事,還下旨刑部,派人去蘇州處理蕭氏之案。」
武媚娘眯著眼道:「蕭氏畢竟是大族,蕭嗣業也沒倒,一個小小的司法參軍,也敢惹蕭氏?」
張多海愣道:「您懷疑裡面有蹊蹺?」
武媚娘抬手示意他起來,淡淡道:「小事罷了,不必理會。我聽說狄仁傑又升官了?」
張多海站起身,笑道:「是的,陛下還給他授了爵,封陽曲縣男,本階官升為正四品下階,通議大夫,守大理寺卿。辛茂將升為侍中,任雅相調到門下省,
擔任門下侍郎。」
武媚娘心情總算好了點,微笑道:「三十歲不到,就擔任大理寺卿,看來陛下是真的看重他。」
張多海陪笑道:「除了薛仁貴,陛下最看重的官員,只怕就數狄縣男了。」
武媚娘揮手道:「行了,若是沒別的事,就退下吧。」
張多海拱了拱手,告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