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死在了賀巡把我丟在山路上那晚。
只因為他的新歡輸液怕痛。
颱風摩羯來臨,山洪暴發,我和肚子裡的孩子一同被撕得粉碎。
可是,賀巡拿到屍檢報告單的時候,又像瘋了一樣撲進停屍房。
——
其實,我早就跟著他風馳電掣的車飄到了醫院裡。
vip病房的套間,窗戶密封,暖氣徐徐,燈光似冬日陽光。
而我,感覺不到溫度,就站在病床前。
賀巡看不到我,他悉心的拿起枕頭,給嬌弱的女人墊著後背,又用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捧起了湯碗。
婚後他說君子遠包廚,此刻端著那碗紅棗鯽魚湯也意外融合。
賀巡舀起來,湊在薄唇邊吹涼,這才送到女人唇畔,「颱風很快過去,沒事的。」
他溫柔的聲色是很好聽的磁性嗓,垂眸凝視,仿佛在哄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女人披散著烏黑長髮,蒼白的臉上五官大氣突出。
她似品鑑師,淺嘗了一小口魚湯,便貪戀的挽住了賀巡的胳膊,側著頭貼在他肩頭,吳儂軟語道,「阿巡,你來這裡,薑末不生氣嗎?」
薑末,是我的名字。
賀巡捏著陶瓷小勺的手有明顯的頓了一下,緊接著浮現在他俊臉上的煩躁兼併厭惡。
哐當一下。
他將碗杵在了床頭櫃面,語氣跟著冷了幾度,「別跟我提她。」
因為他的動作,女人不能舒服的依偎,便直起腰,星星亮亮的眼中宛如揉碎了星辰,天真迷茫,「怎麼啦,她又惹你生氣了?」
賀巡眉頭深鎖,好像只是我的名字,就夠他不耐煩的。
大概是五年前,父親因涉嫌詐騙入獄。
我怕連累了賀巡,說出了人生中最狠毒的話。
我說,我把他玩膩了,學霸也不過爾爾,說他活還不錯,找個當鴨子的工作得了。
賀巡周身傲骨,怎麼能忍受這種羞辱。
如我所願,我們斷得一乾二淨。
這些年是母親這個人艱難地支撐,才勉強維持公司延續,其實不過日薄西山,隨時崩潰。
讓我難以置信的是賀巡,他以行業新貴的身份出現,雷霆萬鈞的手段迅速崛起,成為了行業的標杆。
他找到我,要跟我登記結婚。
我一絲絲猶豫也沒有,因為公司需要他的扶持,更重要的是,這五年我從未忘記過他。
他就像深深刻在了我的心扉上,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淡,反而愈發濃烈。
可婚後不久,賀巡的桃色新聞就滿天飛,網絡上流傳的,都是他包養大學生的消息。
我忽然明悟了。
婚姻是我的軟牢籠,是賀巡施加給我的報復。
但我心裡還是存著一絲僥倖,盼望著等他玩夠了,總有一天回歸家庭。
然而我等來的,不是賀巡的回心轉意,而是另一個特殊的存在,此時此刻就在賀巡身旁,帶著些許希冀,望著賀巡的女人。
柳茶。
柳茶這個女人,跟以前那些妖艷狐媚都不同,她像一杯白開水般清透,有著越看越耐看的歲月靜好。
我聽說,我和賀巡分手的五年時間裡,是柳茶陪伴在他身旁。
後來,直到我們結婚,她也不曾分開。
我第一次見到柳茶,是在醫院裡。
深秋的三更半夜,賀巡將熟睡的我拽起,帶到了醫院,柳茶坐在急診室,套著賀巡的西裝外套。
「去採血室,你跟茶茶都是熊貓血。」
賀巡的語氣我化成了魂依舊記得清清楚楚,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不知道柳茶是誰,甚至懷疑只是我沒睡醒時做的一場夢。
「你讓我給她,獻血?」
我懷疑地追問,回答我的是柳茶,她赧顏的笑了笑,右手捂著左手,左手包裹著厚厚的紗布,紗布已經滲出了猩紅的血跡。
她聲音柔柔的,「阿巡太緊張了,我只是劃破了手指而已,沒事的,不用……」
她還沒說完就被賀巡截斷了去,低沉的呵斥著我,「去,別忘了你家的事!」
他用公司注資,扼著我的咽喉。
我沒有選擇。
哪怕我委屈,不甘,心裡默默的流幹了眼淚,還是滿足了賀巡的要求。
只是沒想到,這不過是一個開端。
往後的日子裡,我就像一個圈養起來的移動血庫,隨時供柳茶採血使用。
因為,柳茶確診了白血病!
我不是沒有反抗過。
但賀巡冷漠得可怕。
他說,「薑末,這是你欠下的債,只是要你的血,沒要你的命,你就該知足了!」
一語成讖,如今,我還真拿命還了他。
當下我追憶從前時,賀巡抿了抿唇角,「我遲早會和她離婚的,但不是現在。」
大概是想我能一直供血,等到柳茶康復那天吧。
聞言,柳茶素淨的臉上,分明浮過一抹雀躍。
她的腦袋蹭了蹭賀巡的下巴,似性格溫順的貓,用這種親昵的小動作,來安撫主人的情緒。
畫面溫馨,儼然是小情侶之間的你儂我儂。
而當柳茶得寸進尺,抬起頭來,蒼白的唇試圖落在賀巡唇角時,賀巡卻攪了攪湯,「太燙了,晾一晾。」
說完,他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翻開了文件。
我本以為他對柳茶其實不那麼喜歡,包括柳茶或許也這麼認為。
柳茶茫然失措,就好像莫名遭受了責罰。
然而賀巡捧著文件,卻往柳茶看了眼道,「今晚,我陪你。」
這句話的含金量,柳茶知道有多重,我同樣也知道。
賀巡工作忙,遇到極端惡劣天氣,恐怕公司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
我們結婚三年,他基本上很少著家,更別提一整晚的陪伴了。
瞬間柳茶拂開了落寞,清甜笑起來,如同小朋友得到了一顆糖果。
死後,應該是沒有感覺了。
為什麼胸口的位置還是沉甸甸的,蔓延開一種窒息的疼痛。
可能是因為,只有我知道,柳茶根本就沒有白血病!
他的小白花,謊稱絕症纏身,只是一種爭寵雌競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