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臉上有了歡欣之色:「好。」
我連忙舀起米粥,一勺一勺餵她。
在謝夫人吃飯的間隙,魏以琛的目光緊緊追隨著我們。
解決完餐盤裡的食物,謝夫人用手帕擦了擦唇角,靠在躺椅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我會意,為她重彈那首著名的搖籃曲。
不知何時,窗外的日光漸漸暗淡下去,日薄西山,大片大片的火燒雲映亮了天空。
我的心也隨著搖籃曲沉入沒有邊際的暮色。
「可以了。」
魏以琛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語氣低沉。
回頭一看,謝夫人已經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他為躺椅上的女人蓋上薄被,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凝視著我,一瞬不瞬:
「謝謝。」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
我起身,同他並肩而立,望著沉睡中的謝夫人。
曾經名動京市的名媛,如今獨自一人待在養老院,時而神志不清,時而悲傷落寞。
僅僅看著就讓人惋惜。
魏以琛道:
「她的事,等時機到了,我會告訴你。」
「好啊。」
其實我有些意外。
謝夫人的狀態,多多少少涉及豪門秘辛,他居然願意告訴我?
下一刻,他便攥住了我的手腕,低聲道:
「其他的,出去說。」
養老院外,烈日西沉。
餘暉映亮了男人眼底的痛楚,他鬆開我的手。
「你還好麼?」我忍不住問。
他眺望著遠山的風景,俊逸到如同鬼斧神工的側顏上,湧現無奈:
「習慣了。」
我一時無言。
他閉了閉眼,忽然挑起新的話題:「你會彈鋼琴?」
我一怔。
方才只顧著安撫謝夫人,倒是忘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沈父在沈若煙高中畢業之後才突發橫財,在此之前,家裡一度貧窮到需要女兒打童工為繼。
這樣的家境,不可能有閒工夫培養女兒的才藝。
我只能想辦法,找藉口:
「大學的時候參加了鋼琴社團,跟著社長學的。」
我撒謊的時候,自己都沒有底氣。
畢竟,沈若煙成績不理想,她上的那所私立大學,名額都是沈父砸錢砸出來的。
為的是嫁女時籌碼更多。
在大學期間,她無心學習,更無心社團。
如我所料,魏以琛明顯不信:
「沈若煙,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不知道呢,」我淺笑嫣然,「不過,我可以把這句話,視為你對我的肯定嗎?」
越是鎮定,越不顯得心虛。
他終於收回了懷疑的目光,抬腿向我身後走去:
「回家,我送你。」
我和他一同走出養老院,沿著蜿蜒的山路向半山腰走去。
郊區人煙稀少,一路上,幾乎不見人影。
我和魏以琛各懷心事,竟是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忽然,他一把將我帶到懷裡,語氣警惕:
「等等。」
我不明所以,卻見山路旁茂密的樹叢里,忽然閃過一個鬼祟的身影。
幾乎在同一瞬間,子彈上膛聲裹挾著風聲襲來。
仁和醫院,住院部。
病房外,賀巡不耐煩地接起電話:
「讓你查的消息,都查到了麼?」
「賀總,」他的秘書誠惶誠恐,
「我都查過了,沈若煙的家庭背景很簡單,她父母都是工人,買股票發了筆橫財,不過也沒積累下來。
後來,她被秦素素看中,用兩百萬和沈父沈母交易,讓她嫁進魏家,她和柳茶小姐沒有任何關係。」
「她和魏以琛,沒有感情基礎?」
秘書回答:「沒有,魏以琛不願意娶她,是他的繼母秦素素做主,把她娶作兒媳婦。」
「我知道了。」賀巡沉聲道。
他覺得奇怪。
沈若煙的家世背景乏善可陳,嫁進魏家更是因為一場交易。
她跟他和茶茶,更是素不相識。
既然如此,她那些尖銳的敵意,到底從何而來?
「阿巡,你是不是在外面?」
聽到這微弱的聲音,賀巡快步走向病房。
病房裡,柳茶麵如白紙,越發襯得眼眶發紅,惹人憐惜。
「怎麼又哭了,茶茶?」賀巡抬手為她擦去眼淚,既心疼又無奈,「都是我不好,讓你受那麼大的委屈。」
柳茶抓住他的手,帶了哭腔:
「阿巡,別說了……
我現在不求能活著,只求這段時間,你能多陪陪我。」
「別說傻話!」賀巡心疼不已,「熊貓血又怎樣,茶茶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配型合適的獻血者。
你再等等,好不好?」
「你別騙我了,我不知道還能等多久…」柳茶彎起唇角,露出一抹悽然的笑意,「我只想多看看你,就心滿意足了。」
賀巡擁住了瘦弱的女人,語氣里充滿疼惜:
「我沒有騙你,血液科科室里有一個孩子,和你一樣,是熊貓血。」
柳茶的眸里,有一抹暗色轉瞬即逝:
「可是,這孩子也是病人吧?」
賀巡點點頭:「她有原發性血管炎,但是我打聽過了,她的母親也是Rh陰性血,我會聯繫她,讓她心甘情願為你獻血。」
「阿巡,你對我真好……」
柳茶往他懷裡縮了縮,一臉嬌羞地要求,「你今晚,能留下來陪我嘛?」
「今晚公司有個緊急會議,怕是不行。」
柳茶眼裡期待的光芒霎時間黯淡下來,她閉上雙眼,淚水湧出,滴落在男人的胸膛上。
她氣若遊絲的模樣,看得賀巡胸口發悶:
「別哭了,明天,我陪你出去散散心,想玩多久玩多久,好不好?」
「好……」柳茶咬著嘴唇回答。
待安慰好了女人,賀巡才放下心,走出病房。
在他離開的那一瞬,病床上的女人睜開雙眼,小臉上的委屈化作不忿。
昨晚是探望家人,前晚是臨時有事,今天又是公司加班!
為什麼,他總是用各種理由拒絕與她過夜?!
她不明白,賀巡可以與薑末發生關係,可以讓她擁有屬於自己的血脈……
為什麼她不可以!
在薑末死後,她以為自己可以趁虛而入,可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藏在被子裡的手緊緊攥著,她不甘到幾乎咬破舌尖。
薑末……明明死了。
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