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斬盡屍位奪香火,民心歸位在此時———」
人間一夜斬盡世間泥塑,冥殿之中,胡麻也揮刀直上,迎向萬千神祗。
身邊,孟家老祖宗都已經受創太重,身軀殘破,而且迎著這漫天漫地的神祗,它都仿佛在本能里生出了畏懼。
雖然被胡麻所鉗制,但如今也已經有了些許怠慢之意,倒是身邊的小紅棠,還在壯起了小膽跟在胡麻身後,時不時偷偷撿點什麼東西吃。
可無論如何,他們三人之力,對比起這三殿帝鬼的聲威,以及那滿殿的神祗,仍然顯得氣勢相差太遠,明面上看去,倒如三隻蟻,挑戰老天也似。
但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胡麻以身化橋,斬向帝鬼,並非自己斬出,而是借人間殺劫斬出。
迎著他的刀,只見得那冥殿之中,道道金光萬丈的身影,忽然之間,就變得腦袋滾滾落下,金身破裂,黯淡,仿佛被打回了原形,只有一道道輕飄飄的紙人,或是破布,紛紛散落於地。
胡麻這一刀,看似迎向了千軍萬馬,實際上竟是直斬到了那第三殿帝鬼面前。
那第三殿帝鬼見著漫天神明墜落,也已經陷入了難以形容的恐懼之中:「你們究竟在人間,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逆不道的是你們!」
胡麻借來人間騰騰殺氣,手裡的梟皇大刀,都已經變得血腥獰,一斬便將第三殿帝鬼的腦袋剁了下來,而後轉身又將那身邊的第四殿、第五殿帝鬼斬成了兩半。
一把抓起了他們的殘軀,血盆大口吞下,大口咀嚼,面色森森,桀然狂笑:「生民是道,民心是理!」
「這場殺劫自民心起,你們,又算什麼東西。」
.....
怒喝聲中,已然揮刀向前,斬破第三冥殿,滔滔殺意,直指向了冥殿之中,最後二殿。
此時的他,斬盡三殿,便又立時引得滾滾紫氣,流向了人間,而他自己,也已經感受著人間殺劫再起,盪盡天下桔,再也沒有可擋殺劫之人。
他感覺到了暢快,也是自打接下了胡家先輩留下來的差事以來,頭一次感覺這麼接近了改天換地的一步,感覺到了真實的喜悅。
「天災不斷,人間運絕,卻不拜神,偏要斬神?」
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振奮,便也有人感覺到了無端的恐懼。
二鍋頭斬盡天下屍位神,不食牛還神於民,行遍天下之時,此時的西南之地,在已經停了下來的風雪之中,早有一方高台搭起。
台上坐著十幾位衣裳骯髒,滿是灰土,身前卻豎起了七道詭異大旗之人,正是造福孫家,他們也都老實巴交,一直在等著轉生者們過來鬥法,
但他們先沒見著人,反而是看見了這世間氣運變化,看到了這世間福澤氣運,本就被這殺劫沖得散亂,如今卻更是瞬間被抹去,一眼看向天下,白茫茫一片,如雪地般乾淨。
而他們眼中的世道,則已形成了有史以來,最為衰弱之時。
大小眼的孫家主事,與歪嘴的造福孫家大捉刀,驚恐的站起身來,蹺著腳尖死死的看,然後一嗓子便哭了起來:「搞什麼啊?」
「這世道破破爛爛,也總該縫縫補補,勉強鎮著災物,擋著太歲,你們卻一夜之間,斬得如此乾淨—....·
「難道,難道是要自絕生路不成.」
」」......
「你們錯了!」
但也同樣在他們哭喊出了這些話時,有撐傘的男子,踏著積雪,緩步而至。
他徑直走上了高台,冷眼看向了孫家的眾人,低聲道:「世道破爛到了一定程度,與其縫縫補補,不如破而後立。」
「說什麼神受香火,鎮災護民,都是謊話!」
「神在民心,不假外求,所謂的神,不過是民心所化,先輩遺留。」
「這樣的道理,或許給這世間百姓講,他們還不夠了解,但連他們也知道火塘子的重要性,知道先祖的重要性,你們身為祈福求願的造福孫家,難道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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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懂!」
孫家大堂官毫無其他門道大堂官的自重與體面,聞言只是大哭:「世間神皆是都夷所封,神在都夷便在,但話說的輕巧,又有什麼辦法?」
「你道是我們請來了風雪,降災給那保糧將軍的?」
「不是!」
「其他十姓,都是竊取天地權柄,獨我孫家,其實是守著那最恐怖的玩意兒!」
「當年國師不光是給了鬼洞子三十六族差事,最重要的差事給了我們孫家,那三十六家,是守著鬼洞子,填飽下面那些東西的肚子,不讓他們鬧事。」
「而我們孫家,則是要在人間守著,每當下面的東西欲求不滿,想要出來,我們便要給它們找著祭品,讓它們吃飽·
「我們孫家乾的活,就是決定誰死,誰成為祭品,每當下面的東西要來到人間,我們便要降災,他們要多少,我們便只能給多少。」
「世人都只道孫家懂得降災,但沒有一個災,是我們自願降的————」
「如今這天下冗餘,便是註定要死,註定要祭給下面那些災物的,你們非但保了他們,還斬盡了天下神,那地底下的東西,便要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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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這個道理。」
打著傘的花雕酒,聽著孫家大堂官說出來的秘密,卻仿佛沒有半點意外,只是慢慢的看過了他們,道:「都夷府君案神,人皮帳簿,無非都是在與太歲盤著這個帳。」
「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將孫家當成對手。」
「或者說,與其他十姓的鬥法,是上京法會之後開始的。「
「但與你們孫家的鬥法,卻是從塘神出世,還神於民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
說著話時,他一人面對著造福孫家上下十幾位上橋高手,卻有著一種俯視的姿態:「還神於民,便是要毀了這個帳!」
「至於現在———.」
他也同樣在此高台,看向了那一片白茫茫大地,看著有些許微弱,但純粹的香火緩緩飄起,不像孫家人一樣絕望,倒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後低頭看向了高台上的七枝大旗,沉聲道:「偽神已斬,民心歸位。」
「你們孫家,可還要試一試,要不要繼續向了明王降災,向了這天下冗餘降災,看看後果?」
「我們還出不出手,還有什麼區別?」
孫家的主事直到此時,才面帶苦意,抬起頭來,那高台上的七桿大旗,分明沒有人施法,卻已經忽忽蕩蕩,飄了起來。
他低聲道:「下面的東西,要出來自己拿祭品了—」
花雕酒卻只是笑,輕輕轉動了手裡的傘,道:「那你便看看,我這把傘,擋不擋得住!」
轟隆!
同樣也在他們對話的過程中,隨著二鍋頭在猛虎關前,斬盡天下偽神,這一方天地各處,也有三十六個地方,陡乎之間,冒出了滾滾黑氣,直黑虹出世,直指天地蒼穹的深處。
其中,甚至還包括了靈壽府的洞子李家。
世間或許儘是偽神,但只要它們在,這世間分量,便更沉一些。
洞子深處的那些東西,在靈壽府的洞子李家死盡之前,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出來。
但是如今,斬盡偽神,而世間新神之力尚薄,便仿佛一下子使這三十六個地方,同時失去了封鎖,無窮無盡的黑氣蒸騰了起來。
將此妖天鬼地,衝擊得四分五裂,滿目瘡瘓,搖搖欲墜。
這正是造福孫家最恐懼之物,
其他九姓,其實多半都已經是自己竊取權柄,最大的追求,也是將黃泉八景掌握在手裡,好讓自己子孫後代受益。
惟獨孫家不同,他們守著望鄉台,看似占盡了天下福澤,但實際上,孫家起勢,便是因為他們與災物打交道,他們一門的福澤,都在與這些鬼東西打交道的過程中耗盡了。
災物想要多少人,孫家便要交出多少人,傷人太多,便傷天傷,需要這福澤來填,里里外外算起了帳,孫家人沒有占過便宜,所以多是瘋子。
但他們也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幕。
滾滾黑氣,直衝雲霄之時,卻也有裊裊香火,來到了此間,香火之中,自有道道虛影,便那麼自然而然,來到了這些鬼洞子身前。
他們是純粹的,甚至不像是真正的活物,也不需要有什麼意志驅使,只是生來便為鑲災生福,
他們察覺到了天地漏洞,便自然而然的,擋住了這要出世的災物。
這些存在,如今或許還顯得很弱小,但不食牛門徒,手持青香,走遍世間,便自然而然,越來越多的香火,傳遞到了世間各府鎮百姓手裡。
自然而然,便有香火匯聚,世間各地祖祠、老火塘,甚至是荒墳野崗,飄出了道道青氣,匯聚而來,擋住了鬼洞。
世間老火塘子,正在連成了一片。
老火塘子可以庇佑生人,因為那是先人所化,曾經這一片天地,便是由祖壇鎮壓天下災殃,如今,則是由二鍋頭在猛虎關設下的法壇為中心,重新開始鎮住了天下災殃。
沒有激烈的對抗,也沒有聲嘶力竭的吶喊,一切都只在無聲之中。
人間諸人,甚至察覺不到那變化,只能感受到清寧與平靜。
造福孫家一門,嘴唇顫著,良久,才有人奮力爬了起來,站在了高台之上,看向人間,卻只是努力的眨著眼睛,不知該如何。
便仿佛自己要等著世界滅亡,結果發現陽光灑落,該上班上班,該上學上學。
他們有種錯的平靜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有身邊的花雕酒,一點也不意外,輕輕收起了手裡的傘,而空中的風雪,並未再次飄落。
將傘背在身上,他拔起了孫家插在這裡的第一桿旗,抬膝給折斷了,扔在一邊,然後又拔起了第二桿,慢慢道:「災物厲害,便連府君游神,見了都會躲開,以免污了法身。」
「那只是因為它們本來就非真神。」
「如今還神於民,與世同在,此世不毀,災物便不可能出世。」
「這場鬥法,難道不是我們贏了?」
造福孫家主事,良久,才緩緩點頭,坐下來時,臉上居然露出了放鬆的笑容:「是你們贏了!
「是你們贏了!」
而在北地,鐵檻王陣前,鐵駿大堂官聽著紅葡萄酒小姐說的話,也仿佛一下子變得有些頹喪,
那是自己最驕傲的心氣被打散之後的模樣,他過了很久,才低低的開口。
眾人都知道他這一句無力的話,代表了什麼。
旁邊的周四小姐正縱馬而來,手裡的錘都舉了起來,硬是沒捨得砸落下來。
只是吃驚的道:「你說啥?」
「我說,是我們輸了,所以,也不必再斗下去了。」
鐵駿大堂官慢慢的說完了這句話,然後,將手裡的錘扔在了地上,跳下了馬來,小小的個子,
卻在此時顯得異常肅穆。
深深的,向了盤坐於地的悶倒驢,一揖到底:「你們,當受此禮。」
拜完了這一禮,他才抬頭,仰望著馬上的紅葡萄酒小姐,認真的開口:「守歲一門,最高明的法,是老爺的天地不動印,雖然不動,卻還存在。」
「因為存在,所以早晚要回到世間來。」
「而你們,卻是敢於回歸真正的空,這境界,是仙人獨有,你們的境界,比我們家老爺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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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
四下里頓時有些不解之時,鐵駿大堂官向周四姑娘道:「小姐,該投軍了。」
「老爺來之前便已經吩咐,別的十姓,不敢這麼幹,是因為他們其實受到了底下人的裹挾,被捧到了那個位子上,做很多事便不自在了。」
「但咱們敢。」
「因為咱們這一門裡,遇著事了,只論拳頭的大小。」
周家四小姐聽著這些話,都有些大出意料,心間尚在被那長勝王的燃盡神魂所驚憾,便又聽見了鐵駿大堂官的話,她腦袋瓜里裝不下這許多,尚且沒有緩過神來。
那邊里長雄王則已忽然大叫:「鐵駿先生,你在說什麼?我們尚有七人未敗,我們尚有鐵騎二十萬,便藏在伏龍坳里」
「嘴!」
鐵駿大堂官猛得轉身,矮小的身影瞬間侵至他的身邊,將他腦袋摘了下來,跪倒在地,獻到了周四小姐的面前,沉聲道:「周家的拳頭,是最大的。」
「所以咱們可以不被裹挾!」
「投軍之後,周家與北地諸多世家,便要反目成仇,他們會糾集大軍來打,但小姐莫擔L......
「無論遇著是誰,周家門下,自由老夫衝鋒陷陣。」
一時四下里驚動,又驚又喜,唯獨五加皮憤憤不平,罵了起來:「認輸了?」
「那怎麼行,我們還哪裡去找機會去?」
......」
「三義,打起明州旗號來吧!」
百戲小鎮,趙家主事握緊了手裡那枚銅錢,也像是將所有事都想通了,緩緩的站起了身來,伸手揭過了旁邊的青布,而後一隻手探向了青布下面。
小鎮外面,正有轉生者與扶搖王大軍放對,數道身影,使盡妙法,已然準備大義獻身,卻忽然之間,身邊夜色匯聚,仿佛一隻無形的大手,扯住了他們,瞬間拉進了濃濃夜色。
再下一刻,整個百戲小鎮,所有的鑼鼓,燈火,彩戲,乃至百姓,也全部都消失,再出現時,
已經變趙家大主事,變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空蕩蕩的山谷之中。
趙三義自己都愣了很久的神,才忽然大聲道:「爹,你這一手,漂亮啊!神乎其神!」
趙家主事將這一面青布,遞給了趙三義,嘴角扯動了一下,仿佛是被親兒子由衷的誇讚,也下意識有點高興,終究,卻只是默然的搖了下頭,低聲嘆道:
「這世間術法,會消失的,這一手,怕是很快便再見不著了。」
「但如今,趁著我們趙家手裡,還沒沾過他們的人命,那便該早做打算。『
「這世間術法,會消失的,而趁著沒有消失之前,全力輔佐明王,那些與我們聯盟的世族,能勸便勸,不能勸說的」
頓了頓,冷聲道:「剝皮!」
趙三義了愜,急忙用力的點頭答應,只是遠處,卻忽然響起了幾個憤然的唾罵聲:「我他媽好不容易找著機會要走了,是誰把我拉到這鬼地方來的?」
「你瘋了?」
南疆,十萬大山,祝家喚來黃泉惡犬,卻別說相鬥,僅是看到了猴兒酒祭起來的五色蠱,便已直接被嚇破了膽子,拼命大叫著:「你居然用太歲煉蠱-還他媽直接煉了五種?」
「所以,是要我殺光你們山上那些不服氣的,再自己將那條路找出來———」
臃腫而瘋狂的太歲血肉之上,猴兒酒則是並不奇怪於觀山族人的恐慌,只是冷淡的開口:「還是你們認輸,將那條路交出來?」
滿山上下,一片死寂。
堂堂祝家,不戰而勝,仿佛是一個笑話,但是祝家人上下,找不到要拼命到底的理由。
在門道中人的眼裡,這場鬥法,根本沒有意義,所以祝家連思索的時間都不長,便收起了第三面鼓,打開了大門,並且領著猴兒酒,來到了世代居住的山上。
穿過層層寨樓,他們來到了最山頂處,看到了一處如火山一般的存在,而裡面,則是擁擠的,
古怪的,時時蠕動,卻讓人無法看明白的血肉。
「我,便是祝家人最大的秘密————」
引路的祝家大堂官,聲音裡帶著沉沉哀氣:「也是你要找的路。」
「這裡,便是太歲血肉的源頭——」
祝家大主事,低低的說著:「你猜得沒錯,除三面鼓外,祝家確實還有別的本事。」」
「我們守著這處山眼,守著太歲血肉源頭,這就是祝家最大的底氣。『
「守著這血肉源頭,我們祝家,本有機會走上與其他十姓不同的道路,但最終還是決定守著惡狗村,因為我們畏懼太歲,無論是誰,是什麼時候,始終不敢深入探查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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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敢,我敢!」
而見著這一處血肉,猴兒酒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他緩緩將手裡的笛子放下,低聲道:「有機會,將此物還給我的妹妹!」
說完了這句話時,他甚至不理祝家是不是在故意誰騙他,便已慢慢的伸出了手掌,向了那血肉源頭,輕輕撫去,低低的嘆著:「如今總算有了機會,讓我看看,你是什麼—」
「·東西!」
手掌覆在了血肉之上的一刻,整個人也驟然消失,進入了血肉之中。
「阿.
旁邊的祝家大公子都懵了,小心道:「這個瘋子,好像自己尋死了啊—」
「那咱們,算是輸了,還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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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輸的比這更厲害的?」
祝家主事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有些心驚膽戰,琢磨不明白,只是有些悲哀的搖頭:「其他幾家也輸了,所以咱們並不算是丟臉.」
「只是,這一場鬥法,咱們認了輸,怕是南疆四州十七寨的土司阿公們,都不會再聽我們的,
反而恨死了我們.—..
「如今,要提防的是他們一氣之下,會對我們做什麼啊—」
曾經的祝家,一聲令下,無人不聽,如今,居然要面對被其他土司阿公聲討的局面,也讓這位祝家大公子,感覺有種難以想像的離奇,還沒想明白這會是什麼局面,便忽然有手下人來報:
「不好了,阿公,還有人在這南疆作亂呢—」
「混世王手下兵馬撤出山來三萬餘,守著各家村寨,但也不知怎麼的,便又惹惱了一個瘋女子,打起來啦—————」
「如今,地府之門大開,山精古怪發狂,各族的先人都推開了棺材板,四州十七寨的人——」
「—快被她殺光了!」」
「......」
靈壽府,洞子李家。
李家家主守在洞內,於二鍋頭在猛虎關前斬殺了天下偽神之時,便也已經感覺到了洞子深處的東西作起亂來,一時絕望,輕輕將李香玉推出了洞來張開了雙臂,準備以身擋著洞子深處的東西,卻沒想到,陣陣香風飄來,無形神蘊,瀰漫的洞子,擋住了裡面的東西。
他等了好久,才睜開了眼睛,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阿爹,阿爹·——.」
洞子外面,李香玉拼命的大叫著:「你不要自己擋,我———·我會幫你———」
但當李香玉衝進了洞子裡後,卻也呆住了,父女二人,面面相,甚至顯得有些尷尬。
「哈哈,哈哈—」
過了好久,李大先生才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被擋住了,擋住了—」
「原來,不是非要我李家的人,一代一代在這裡擋著,原來,能擋著這些鬼東西的東西,便在這民間,只是可笑,荒唐,近二百年時間,居然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們一句—」
他的笑聲里,挾著怨憤,委屈,引得四下里陰風陣陣,仿佛李家的先輩,都在這時候感覺到了委屈,跟著哭將了起來。
當然這是假的,李家先輩,每一個都餵了洞子深處的東西,已經不存在於世了。
而李家家主,也是哭笑一通,才轉頭看向了李香玉,擺著手:「丫頭,出去吧,我和你一起出去。」
「咱們家裡的人,不用在這裡守著了,跟所有人一起離開,我們的苦命,結束了。」
「丫頭,你好命!」
「我們李家用了七代人守著這鬼東西,不曾逃脫,也對得起天地,有大功呢,所有的福份,都要著落在你身上,丫頭,該你享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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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食牛一眾門徒,從南至北,引著香火,散入天下,一步一步,直向了上京城走去,當香火送進了如今只剩胡家一門的祖祠,便代表著還神於民,歸於天下。
而明州王在西南,也已脫困,於滾滾風雪之中,率著手下精兵猛將,橫掃西南數州之地,打響了明王的旗號,率大軍三十年,回指上京。
天南海北,四下各處,冗餘軍各破強敵,聚嘯起來。
當然還會有很多世家,門閥,草頭王,不願歸順,但也已經大勢所趨,再也擋不住這場席捲天下的殺劫。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冥殿之中,胡麻感受著這人間變化,都如同看見了奇蹟。
六十年前,開始在這世間看見絕望,不再逍遙自在的老君眉,突起一念,將這十六個字,帶到了人間。
或許當時的他,並不認真,只是隨口道來,但又何曾想到,這十六個字,變成了此世預言?
最關鍵的是,那時候的他們,又有誰想到,這預言,居然真的完成了?
「此言大逆不道,當誅!」
而同樣也在胡麻自入冥殿以來,剛剛喘了口氣,想要回頭看一眼如今迎來了大勢,即將完成這換天之舉的人間時,身前卻有冷漠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抬頭看去,便見到了二朝並現的場景,在他做的這一場深深的長夢之中,一切都已扭曲,錯亂,無盡空間摺疊了起來。
他看到兩方金鑾大殿,同時出現在了眼前,看到了上面一方冥殿,有披甲的帝鬼,身高萬丈,
低頭俯視著此時的他,身邊,皆是一身凶氣,渾身裹滿血腥味的大將。
這些大將,不像前面幾殿,穿著考究,一身貴氣,而是渾身皆是荒蠻氣息,有些人身上,甚至還裹著獸皮。
下方一方大殿,則是陰森沉默,靜寂不言,但身邊文臣匯聚,每一雙眼晴,都仿佛有著洞徹人心之能,仿佛可以看穿自身的一切因果。
夷太祖!
夷世祖!
胡麻知道他們的身份,一個是最早接觸太歲,設凶兵大祭,將太歲請到人間,引發了這場舉世獻祭的罪魁禍首。
另外一位,則是打破祖壇,將十二鬼壇放在上京,吸取天下氣運都夷第二位皇帝。
無論是身份,還是自身活著時所建的功業,後面八殿帝鬼,都完全無法與他們二人相比,甚至連死後的氣魄,都不與其他帝鬼,在同一個層次上。
「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先去做了,世人才會知道,原來可以這樣。」
迎著他們的目光,胡麻卻並沒有露出分毫懼意,只是立定於殿口,倒持了梟皇大刀,向了他們笑道:「有些話,也總是得先有人說了,世人才會明白,原來不是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
「先有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話,便有人去做了這樣的事情,所以,一切才如此理所當然,不是麼?」
「......」
「真不一樣了。」
那第二殿帝鬼,幽幽的嘆了一聲,道:「我們離開人間,才二百年,卻出現了這等離奇異事,
甚至還有你這等人,說這等離奇之話。」
「只不過,這個世道,真就陌生到了我們完全不認識的模樣了麼?」
他聲音里,甚至像是帶了笑意:「既然如此,那一直在人間,盼著我們回去之人,又是怎麼回事?」
胡麻已準備出手,但聞言,眉頭卻忽地皺了一皺。
人間,大勢已起,曾經強大如十姓,在這場殺劫面前,也只能閉目輕嘆,不得不順了這場大勢,放棄了對抗。
不是每一家都拼完了,甚至好幾門,看似進行了對抗,實則只是順應了大勢。
仿佛便真如紅葡萄酒小姐當初所言,十姓沒什麼好怕,因為,他們都沒有在這種關鍵時候,拼上一切的底氣。
但自然也有人並不服氣,幾乎已經被人遺忘,所有門人,也都已經嚇破了膽子的降頭陳家,萬民生咒,又挾著滾滾殺劫大勢而來的情況下,偌大老宅,便已只剩了陳家主事一人。
以及,一具棺材。
他坐在了那一具棺材前面,似乎,也總有那麼幾分猶豫,想著算了,在這場大勢面前,術法實在顯得太過無力,不若自己也順勢而行吧!
但是每當他生出了此念,耳邊便總是有無數的聲音響起,細細密密,鑽進了自己的耳朵,讓他心裡生出了野心,也將他偶爾生起來的理智,摧毀得一乾二淨。
於是,他終於還是發起狠來,從袖子抽出了一枝青香。
慢慢的,向了這最後一具陳家的降屍,肅穆的,狠絕的,痛苦的,慢慢的拜落了下去。
「撲通。」
在燒起了這柱香時,鐵棺忽然震動了一下子,仿佛裡面有什麼東西醒來,那是一種迫不及待,
積攢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氣,終於在這柱香燒起的一刻,瘋狂的席捲而起。
冥殿之中,胡麻也忽然聽到了有叩門聲響起,如此的突兀,詭異,仿佛在人間,有人正叩著冥殿的大門,請他們打開。
胡麻心裡便忽然想到了當初國師跟自己說的,有人勾結冥殿之事。
忽然覺得有些疲憊,緩緩閉上眼睛,低低嘆了一聲。
PS《日夜遊神》:為了對抗異鬼的入侵,天地間,誕生了日夜遊神。這是說書人世世代代口述的戲文,
曾經的大陸,古佛、異鬼、日夜遊神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或許,從一家名為「周家班」的戲班,可以找到蛛絲馬跡。
周家班,
是專給死人唱戲的戲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