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一事後,霍晚絳有整整六天都在當著凌念的面給凌央甩臉子。
他實在言而無信,回回都說最後一次,回回卻都不願放過。那次竟是在書房胡鬧到半夜,險些害得她次日著涼發燒。
真不知他哪兒來這麼多精力。
看著鬧彆扭的父母,小小年紀的凌念真是操碎了心。
他不斷在兩邊奔走說好話,常常累得和霍舟私下抱怨:「父皇母后可真難哄啊,父皇生母后氣的時候,我要看父皇的臉色說好話,還要去哄母后;母后生父皇氣的時候,我要看母后的臉色,跑去哄父皇。」
霍舟聽得直皺眉:「那若是他二人都生氣了呢?」
凌念哭喪著臉:「我哄不過來,一個比一個能哭,虧他們都是大人了,比我還愛哭。」
霍舟:」啊?那你怎麼辦。」
凌念:「我就哭得比他們更大聲,他們就不哭了,一起鬨我來了。」
霍舟:「……太子少哭些,傷眼睛。」
凌念放下紙筆,旋即理了理衣上的褶皺,規規矩矩向霍舟行禮告退:「沒事的,多謝小舅舅關心,我要先回露園啦。」
等他回到露園,發現霍晚絳和凌央又在鬧彆扭。
母后在什麼時候鬧彆扭都可以,唯獨今天不行,父皇說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需開開心心才好。
不過他答應了父皇,不能提前告訴母后。
凌念悄悄在院中搬了個小竹凳放到窗下,小心爬上凳子站立,他現在的個頭,下巴剛剛好抵在窗邊。
他費勁仰著脖子,只能看到凌央拿了條緞帶蒙住霍晚絳的雙眼:「阿絳,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准私自摘下來。」
霍晚絳氣得面紅耳赤:「你一天天哪裡學的這麼多花招?念兒快回來了,你能不能別鬧?」
凌央還穿著朝會才穿的冕服,他彎下腰,抬手捏了捏她柔軟的耳垂,壞笑道:「別怕,我這次不會白日宣淫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轉身欲要去關窗,卻看見自己的好兒子站在窗外。
凌央大步走到窗邊,命令凌念跳下凳子:「看什麼看?我要給你母后換衣服了,非禮勿視,快先下去。」
凌念哦了一聲,不情不願離開了。真希望他不在的時候,父皇不要再欺負母后。
凌央掩好門窗,很快轉回屋內。
見霍晚絳規規矩矩坐在床邊,面上的緞帶並未移位,他很是開心:「阿絳真聽話。」
得到的只有霍晚絳一聲冷笑。
笑話,她要是不順著他來,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凌央這才取出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喜服。
晉人與秦人一樣,尚黑、紅二色,因此喜服也多用這兩種顏色搭配為主色。這件喜服,是他早在回長安尚未掌握實權之際,就私下命人著手準備的了,只是後來還沒有機會用上,霍晚絳就跑了……
凌央儘量不去想那些糟心事,親自給她換上大氣繁複的喜服。
他看到霍晚絳緊擰的眉慢慢鬆開。
凌央忍俊不禁,她驟然放鬆,想必是以為他又要對她胡來吧。但今日極不一般,至少現在,他不會這麼做。
不過……
他盯著她眼上三指寬的緞帶,忽發現不失為一種新的玩法,有機會他總要跟她試一試的。
霍晚絳覺得凌央越來越莫名其妙,大費周章把她的眼睛蒙上,就是為了給她換一身衣服麼?
他真是把她當成個布娃娃了,想蹂躪便蹂躪,想打扮就打扮。
今日這身曲裾長裙比常服更刺膚些,無論是身前身後,似乎都繡滿了圖樣。
霍晚絳正在猜測曲裾樣式,忽然雙腳懸空,是凌央把她抱了起來。
眼下她什麼也看不見,生怕摔著,下意識伸出雙手摟緊凌央的脖子。她聽到凌央抬腳的聲音,心提到了嗓子眼:「你要帶我去哪裡?」
她現在已經接受了凌央精力旺盛的事實,就連白日和他胡來都沒關係,只祈求他別突發奇想帶她去一些奇怪的地方。
凌央笑道:「先保密。」
霍晚絳能感覺到凌央抱著她一路出了露園,隨後她再踏踏實實坐下,似乎已經坐進了馬車之中。
沒了視覺,聽覺便變得尤為靈敏,很快,她聽到了車輪轟鳴的滾動聲。
……
椒房殿。
霍晚絳不知道自己被凌央抱回故地,她忍不住了,剛想抬手扯下緞帶,卻被凌央一把摁住手:「再等等,等阮娘給你梳好頭髮。」
「阮娘也在嗎?」霍晚絳臉色好了許多。
她跪坐在梳妝檯案前,案上立一面清晰平滑的圓形大銅鏡,映照出一張艷色絕世美人面,她自己卻是瞧不見的。
阮娘跽坐在她身後墊子上,扶住她的肩,笑盈盈安撫她:「是奴婢,娘娘稍安勿躁,奴婢會侍奉您梳發的。」
霍晚絳聽到了凌央離開的腳步聲,和他丟下的一句話:「這裡先交給你了。」
他居然就走了。
看不見的每一刻都度日如年,尤其阮娘這次為她梳發也梳得極慢,霍晚絳都快等睡著了,阮娘才在她腦袋上停手。
她聽見阮娘說:「娘娘,您可以取下帶子了。」
霍晚絳一刻也等不及了。
剛取下緞帶,她便被眼前一幕驚得啞口無言。
這裡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椒房殿,被布置成了一片喜慶的大紅色,一看便是新婚新房。
而鏡前的她,同樣身著玄紅相交的喜服,梳著比她當年出嫁給凌央時還要雍容繁瑣的髮髻,發間別了無數金玉華簪,發尾系長長一條紅纓帶。
怪不得她的腦袋這麼沉。
阮娘瞧著她淡然從容的模樣,忽想起約是十年前,她出嫁去淮南王府那天。她也是這般跪坐在閨房銅鏡前,懵懵懂懂又不安地問道:「阮娘,你說往後我和凌央會過得順遂麼?他會喜歡我麼?」
那時她那雙黑亮的大眼裡什麼情緒都有,最是難得便是一抹少女特有的嬌羞婉麗。
如今,她眼底的神色更複雜了,阮娘已經看不透徹。
阮娘帶著哭腔:「奴婢年事已高,不知梳發的手法可還稱娘娘心意?奴婢的手實在不利索了,上面妝之事還請娘娘有為代勞。」
霍晚絳忽然握住她一雙生了褶皺的手,哽塞道:「阮娘的手藝還是這麼好,我很喜歡。」
阮娘把霍晚絳攬進懷裡,用十年如一日的方法哄她:「晉人承周禮,婚事在黃昏時舉行,眼下尚有些時辰,還請娘娘在此等候陛下。」
霍晚絳連日來僵硬的心在此刻漸漸軟下:「好,我會的。」
……
凌央在日暮將至時著一身喜服走進了椒房殿。
霍晚絳靜靜跪坐在殿內等他許久了。
「阿絳。」凌央被眼前人美得心神蕩漾,「讓你久等,我來娶你了。」
霍晚絳竟是出乎他意料地溫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