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弟子立刻感受到一股壓迫感襲來,成功讓所有人噤聲。
距離訴瀛兮最近的訴竹歧受到的衝擊更甚,再也忍不住突出一口鮮血來。
她大口大口地嘔血,甚至還喘不上氣來,眼睛被刺激地盈滿生理鹽水,看起來我見猶憐。
自從被訴瀛兮帶回來,到現在也有八十多年了,她從沒有過哪一天跟現在這樣狼狽。
現在是什麼情況?
周圍的人在幹什麼?
師尊為什麼說她勾結魔族?
她捂著發疼的腦袋,蜷縮在地上,想起訴瀛兮先前那冰冷的眼神、上揚的唇角,她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中坍塌了一般。
這種恍惚的感覺,在她待了三天斷魂崖之後,依舊存在著。
她的修為沒有被廢,手腳卻被戴上了鎖銬,抑制住她身上除了魔氣所有能動用的力量。
她的狀態不好,被送她來的弟子偷偷餵了兩顆下等療傷靈藥之後,就一直碎片化睡眠著。
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經常盯著出口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第三天夜裡,她看到門口走來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訴瀛兮左手抬起,用靈力照明,一步一步朝這邊走過來。
訴竹歧平靜地看著他,「師尊來斷魂崖做什麼?」
訴瀛兮的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在她面前根本不掩藏,眉眼都彎了下來,卻有種虛假的溫柔。
他找了個人偶與訴竹歧調換,然後封住了訴竹歧的所有能力,也噤了她的聲,單手抱著她,就回到了雲案山。
她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帶著她來到了之前從不讓她踏足的宅邸,打開開關,帶著她來到地下室,又重新把她鎖了起來。
「你知道嗎,阿歧。」
訴瀛兮為她展開了一幅畫卷,眼神瞧著畫上的女子,滿是止不住的痴迷,「這是我的心上人。」
訴竹歧從未見過訴瀛兮這般瘋癲的模樣,像是著了魔一般,跟往日清冷高坐雲端的人毫不相干。
「在一百多年前,她就死了。」
畫卷上的女子梳著髮髻,頭上簪花,烏髮雪膚,正眯著眼睛笑,嫵媚勾人,卻不落俗。
「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找你當徒弟嗎?為什麼不找你身邊其他乞丐?」
大概是藏在心底太久了,他現在瘋狂地想要傾訴,唇角一直下不來,眼中滿是快要與心悅之人重逢的喜悅。
他向訴竹歧詢問,卻好像忘記了,訴竹歧現在是被噤聲的狀態,根本回答不了他。
她只是冷眼看著他,覺得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認識師尊,觀察著他的每一個動作與神態。
「因為你是雪女的後代啊!」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雪女是傳說中,只出現在雪原的一種妖怪,珍貴程度可以與龍鳳相比。
她們是天生的寶庫,全身上下,皆可入藥,尤其是血液。
據說天道仇恨雪女,只要獻祭了雪女,就可以向天道許一個願望。
「……」
——雪女的……後代?
訴竹歧眼中閃過一抹恍惚,想起了許多年前,自己剛流浪到這邊小鎮的時候。
近些年饑荒嚴重,除了門派管轄的地盤,其他地方都被戰火覆蓋。
她忘記自己怎麼跟上的流浪隊伍了。
但是有個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的老奶奶看見她穿著髒兮兮的衣服,還是將自己的一口吃的給了她。
她不吃也不餓。
吃了也不飽。
饑寒交迫,她一個也沒感受到。
只是新鮮又好奇地跟著大部隊,小分隊,人流,來到了雲案山下的小鎮。
難民們找了一個破廟落腳,成了這兒的乞丐,每天出去討要食物。
她年紀太小了,那時候才五六歲。
大家看她的眼神總是很怪,像是在與什麼作鬥爭,向她伸出手,又收回去。
最後還是阿婆將她送離了破廟,說讓她以後不要回來了。
阿婆把她送到了距離破廟最遠的城北,卻餓死在了回破廟的路上。
自此,她就與城北的小乞丐們混在了一起。
春節已過,但是溫度卻急劇下降。
很多乞丐都凍死在了街頭,唯獨她,整日坐在一個有些硌屁股的台階上,好奇地撐著腮幫子,觀察著人來人往的人群。
——不會凍死,不會餓死。
她覺得自己有超能力,但是偏要把這個秘密埋在心底,誰也不告訴。
哼哼,我肯定是什麼英雄,等到有人幹壞事害人,我就站出來救大家!
我現在只是還沒長大,等我長大之後,我可以把阿婆救活,我還可以把我剛收的小弟也救活。
她的眼珠子咕嚕咕嚕轉,清澈猶如黑瑪瑙一般,沒有對死亡的哀傷,卻滿是天真。
後來她被訴瀛兮帶回仙門,去了一趟劍冢,回來又測出了千年難遇的天賦,更讓她驕傲了。
聽見長老與師尊聊天,她拉著師尊的手,抬頭看著長老濃密的白鬍子。
她這次沒有想抓的心思,滿腦子都是長老說的話。
——她可以拯救世界。
——她完全有這個能力。
——她……
她越聽眼睛越亮。
她很厲害!
都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那她降生在這個世間,擁有這麼好的天賦,不為蒼生做點貢獻,豈不是可惜了?
於是她刻苦修煉,背上了名為「天才」的偶像包袱。
她很開心自己能夠幫上他人,在宗門中,除了修煉就是幫忙帶弟子,在宗門外,就清剿一些零散魔族,闖秘境提升實力。
她自告奮勇參加大戰,重傷回來,但是好歹一劍將魔尊捅了個對穿。
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很魔幻。
而訴竹歧現在被鎖著手腕,跪在地上,聽著自己曾經最敬愛的師尊說。
「還記得我讓你帶的那個小師弟嗎?」
其他的師叔師伯、甚至掌門,都讓她帶過不少弟子,師尊跟他們不一樣,師尊只交給她一個師弟讓她教。
她以為師尊是體諒她累,給她減輕工作量,還開心了兩天,唇角淺淺勾著下不來。
這時候提那個師弟做什麼?
她已經冷靜了下來,沉默地盯著他,等著他說出答案。
「你怎麼能不認識?」訴瀛兮嗤笑了一聲,「那是被你在大戰上捅了個對穿的魔尊啊。」
「種在你身體裡的,可是魔尊級別的魔種。」
「……」
訴竹歧已經不覺得吃驚了。
她現在頭腦清醒得可怕,甚至感覺自己身體內流動的血液也是涼的。
她清楚地意識到一個事實。
——與魔族勾結的是她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