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藤正男的魂魄在上杉宗雪的引導之下分離,象徵著靈魂意志的「魂」逐漸消散,象徵著靈魂原力的「魄」則被上杉宗雪收入右手內的天青色寶石中。
蒼老的靈魂親眼目睹了上杉宗雪說清事實之後儘是滿足之色,老人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兒子要蹲多少年監獄,孫子會不會有人照看,這些事他都不關心,他唯一憤恨的就是兒子兒媳住他的房子,花他的國民年金和厚生年金,居然敢不聽他的話,居然敢和堂堂父親對抗!
在開始失能之前,遠藤正男從來都是家裡絕對的主人!
可隨著身體出了問題,老人意識到自己沒法再像以前一樣掌控兒子兒媳了,從一件小事中,遠藤正男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兒媳,開始買自己喜歡吃的菜了!
而專門挑選兒子兒媳討厭的菜,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他們硬吃下去,這可是能讓遠藤正男為數不多露出真心笑容的愛好。
恐懼失去控制,恐懼自己的地位下降,恐懼被當做負擔。
越是失去控制力,就渴求展現自己的存在感,越要展現自己還行,還能。
最終,一切都走向了不可收拾的結局。
【所以,說到底,你們這些年輕人,根本就不可能理解我曾經為了這個家庭,為了養活他們吃了多少苦,我當時為了養活一家人,每天干十幾個小時,手上水泡破了又破,不都是為了他們麼?】
在靈魂消散的最後,老人充滿著不屑地回答了上杉宗雪的疑問:【身為子女,向父親獻出一切是第一的,如果不能這樣做的話,那麼這樣的子女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老人心滿意足了,留下了沉默的上杉宗雪,他真想一巴掌甩在這老鬼臉上。
沒有真正到這個年齡體會到身體失能的痛苦,他很難共情到老人不斷地折磨子女幕後具體是什麼心境,但毫無疑問這是個老畜生,只想著自己。
魄之力不斷湧入,天青色的寶石越發明亮,一段簡短的訊息傳入上杉宗雪的腦海中。
這是一個類似契約的法則,每一個留有深厚執念的靈魂將會在塵世停留一段時間,如果上杉宗雪能夠超度他們,那麼就可以得到亡者遺留下來的「魄」。
魂魄魂魄,魂代表著人的意志,魄則是魂用來驅動身體活動的力量。
至於超度,並不代表上杉宗雪一定要完成亡者的心愿或者滿足他們的要求,上杉宗雪要做的就是通過與亡者對話點出事實,把真相公之於眾,這是隱藏在寶石中的契約法則決定的,亡者若是心有執念想要澄清,便無權拒絕上杉宗雪的對話,同樣,亡者提供了情報,上杉宗雪就必須超度他們。
男主人已經認罪,民事案件升級為刑事案件,警察就有了申請司法解剖的理由,上杉宗雪和大河內教授準備返程。
上杉宗雪還在收拾著東西,大河內教授乾癟的聲音已經從他身後傳來:「第一次驗屍,你是怎麼知道腰帶是兇器的?」
「額……」即使是背對著大河內教授,上杉宗雪依然可以感覺到老教授洞若觀火的目光:「其實是……勒痕的形狀和腰帶很像,遠藤先生的神色一直很怪,而且他一直有扶腰的動作……」
大河內教授對上杉宗雪略有些蹩腳的回答沒有回應,他深深地看了上杉宗雪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大河內教授下垂眼皮和厚重眼袋中蒼老凌厲的眼神僅僅出現了一瞬間,又恢復了他全程古井無波的狀態。
見老教授依然一言不發,上杉宗雪稍作思考,嘗試性地問道:「教授,你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問題所在了?」
「…………」大河內教授聞言抬頭看了上杉宗雪一眼,卻又默默地低下頭繼續收拾東西,等到工具全部收納好了,他乾癟地說道:「你這樣做,害了這個家庭,你知道麼?男主人會因為故意殺人被判至少十五年,女主人會因為從犯被判至少五年,這個後果,你考慮過麼?」
聽到教授這麼說,上杉宗雪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個問題他問過了遠藤正男的死魂,老人卻給予了激烈的讚許回答。
看來有的時候父子之間並不只是有親情,還有可能是互相折磨互相索取的怨仇,是彼此厭惡的結合體。
「教授是覺得我做錯了麼?」上杉宗雪接著問道,他自己也有點動搖。
「不,上杉君,我支持你的做法。」大河內教授卻又予以了否定:「正如你所說,具體的情況如何,犯人犯案有什麼隱情,判決如何考慮,這不是我們作為法醫應該考慮的事情,一旦代入感情,就偏移了我們職責。」
「作為法醫,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把事情說清楚。」大河內教授說到這裡頓了好一會兒,良久才緩緩地說道:「你的驗屍毀掉了一個家庭,但這不是你的錯。」
「是這個國家病了。」
這個國家病了。
大河內教授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迷惘和麻木,他示意上杉宗雪可以收工了,警察會送他們回學校。
老教授說出了這句話後,他的面容仿佛又蒼老了一些,即使外面上午太陽明媚,也無法掩蓋他的疲倦和老態。
「等等!」就在大河內教授準備離開的時候,上杉宗雪趕緊跟上,大步走到教授的旁邊:「教授,你一眼就能從死者身上的傷痕和背後的屍斑上判斷出死者的真實死因,這麼厲害的您,為什麼會主動選擇法醫病理科來呢?」
「如果我不做的話,又有誰願意來呢?」老教授停下了腳步:「全身心地對待每一個病例,這才是醫學的基本態度,現在的教授們,一心只跟著經費和職稱走,他們已經遺忘了醫學的初衷。」
「你這樣喜歡較真,喜歡把所有事情說清楚的性格,或許正適合成為一名法醫,上杉君。」
回到東京醫科齒科大學,這裡依然忙碌,法醫病理科依然冷清孤寂,外面的繁華絲毫影響不到這裡,偶爾的廣播聲才能穿過厚重的房門,傳入科室內的一老一少耳中。
「過來。」大河內教授將驗屍報告放在一邊,示意上杉宗雪過來。
身披著白大褂的上杉宗雪乖乖地站在了教授的面前。
「今天的驗屍是很精彩的驗屍,你一個外科的實習醫師居然知道勒死和吊死的區別,還能通過死者的面部淤血和勒痕給予醫學解答,上杉,你可能是我從事解剖幾十年來從未見過的天才。」大河內教授眉頭緊鎖:「但是!不要使用詐術!」
「你根本無法確定遠藤的腰帶是否兇器,你就急於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愚蠢!愚不可及!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在場並給出屍斑的證據輔助證明,那兩個警察不可能要求遠藤取下腰帶檢查,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遠藤先生死不認罪,你一個實習法醫能做什麼?!」
「你之前口口聲聲地說醫院中教授的聲音最大,結果到頭來你也是靠這種詐術辦事?我們這座醫院裡面本來就有太多的政客,大家都遺忘了醫學的本質,上杉,如果你想走這條路,我認為你應該現在就退學,去米澤市競選議員!」
「抱歉,教授。」上杉宗雪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的行為有多麼魯莽,在不可能告訴別人他能和死魂對話的情況下,他硬是靠著一股正義感爆棚的氣勢和空口白牙的逼供,讓遠藤先生主動認罪。
但如果大河內教授沒有支持自己呢?如果遠藤先生就是死不認罪呢?如果腰帶上沒有檢測出死者皮屑呢?
雖然腰帶上不可能沒有皮屑,但在外人眼中,自己就是個賭徒!
想到這裡,上杉宗雪汗都下來了。
心懷利器,殺心自起,第一次發現了特殊能力的妙用,上杉宗雪確實忍不住嘗試,忍不住要展現自己,這也是人之常情。
「好了,報告我來吧,過來報導的第一天就讓你驗屍,辛苦了。」見上杉宗雪應該是聽進去,大河內教授點了點頭:「今天就早一點吧,我們這裡不是外科,沒有那麼多事。」
上杉宗雪沒有拒絕教授的好意,他揣著兩本法醫學的入門書籍提前下班,在路上,他接到了田中警部補的電話。
「上杉小老弟,請客的事情要稍微遲兩天,因為轉了刑事案件,我這邊要走一下流程,還要申請司法解剖。」田中警部補的聲音中透著更深的疲憊:「哎呀哎呀,你這個臭小子,給我增加工作量!還要請你吃飯,南無三!」
這樣啊,也好。
上杉宗雪放下手機,他現在整個人有種疲倦的興奮感。
不知道為何,自從和死者的靈魂溝通了之後,上杉宗雪發現自己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渴望來一場超異域公主連結。
自從考上東京醫科齒科大學之後,上杉宗雪換炮友的速度就非常之快,幾乎以三五個月一換的速度更新著,他本人對公主連結這件事樂此不疲,以他華族帥男富哥的隱藏身份,自然不會缺少願意和他連接的女孩。
從大學出來,步行5分鐘就到了上杉宗雪目前居住的高檔公寓。
這棟有20層的高檔公寓是典型的單人公寓,總面積僅有二十八平左右,開門左手邊是鞋櫃,右手邊便是廁所和浴室,順著玄關進門,簡單明亮的廚房和狹小的會客區便一覽無餘,鬆軟的大沙發上丟著遊戲手柄,32寸的壁掛電視前插著索尼PS4遊戲機,茶几上擺滿了醫療書籍,稍稍朝內便是臥室,書櫃、電腦桌、床鋪,一個精緻的西洋風單人學生公寓便盡收眼底了。
這套公寓是家裡提供給上杉宗雪居住的,不需要租金,所有水電和物業費也由家裡代繳,而正常在文京區,這樣的一套公寓月租起碼在十萬日元以上。
實習醫生的月薪是22萬日元一個月,家裡再給自己30萬日元一個月的生活費,再加上公寓自住不用花錢,上杉宗雪暫時過的還是華族富哥的生活。
但是居安必定思危,上杉宗雪目前不確定自己畢業之後,家裡是否還會願意繼續給自己交物業水電,生活費就更是了。
沒辦法,次子沒人權啊,家業都是兄長繼承,自己這個當弟弟的只能自力更生了。
早早地在洗手間中洗了一把臉,上杉宗雪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父母給了一副好皮囊,上杉宗雪鏡中的外貌沉穩有風度,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五官俊朗面若冬雪夜空冷俊帥氣,難怪田中警部補表示上杉宗雪可以去當牛郎,一周就算干兩天,掙得也比當法醫一個月多啊。
這老登!
想到這裡,上杉宗雪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他能感覺到手背上的寶石在第一次被注入「魄」之後色澤明亮了許多,同時無論是自己的潛意識還是寶石中隱隱傳來的呼喚都在告訴上杉宗雪,它需要更多的「魄」,只有吸收了更多的魄,它才能繼續成長,才能真正開啟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或許,自己會穿越的秘密就藏在這顆寶石里。
還需要更多的能量,需要收集更多的魄,才能激活它的力量。
那麼要怎麼才能合法地接觸到大量的死魂,能曾經收集更多的魄,完成更多的契約呢?
似乎還真的非法醫不可!
上杉宗雪使勁地用水搓著自己的臉,他發現自己控制不住地興奮。
有了這力量,就算是7k職業的法醫,自己也肯定可以干出一番事業來!而正是靠著這個職業,自己也能趁機收集足夠的「魄」,進一步提升自己的異能,去探尋穿越的真相!
幹了!
上杉宗雪將左手握在右手上方。
兩世為人,塵緣已斷,金海盡干。
若不披上這件袈裟,眾生怎知我塵緣已斷,金海盡干?
若不趁機做出一番事業,怎麼配得上來此一游?
人生五十年,如夢亦似幻,有生斯有死,壯士何所憾?
既然穿越到此,便大夢一場可好!
撥通了電話,對方可能正在打工,過了一會兒才接起來。
「晚上,見個面吧,我請客。」上杉宗雪隨意地說道:「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店哦。」
他不主動說請客,對方是絕對不可能出來的。
正如和田中警部補說的一樣,上杉宗雪前些日子認識了一位從北海道上京的武藏野大學在讀女生,對方長腿細腰,身上還有一股特別的雪國風情,應該可以多約幾次。
得到了對方的肯定答覆後,上杉宗雪便隨手抓起黑色油性筆,將定好的日程寫在了掛好的日曆上。
「晚上七點,約會,一之谷和食店,湯島賓館。」
再想了想,上杉宗雪專門在後面補了一句話,避免自己忘掉。
「樓下便利店厚木款絲襪兩雙。」
這個絕對不能忘!